首页 -> 2004年第5期


汪精卫与三.二○事件

作者:谢晓鹏




  1925年孙中山逝世后,汪精卫身为国民党的元老和孙中山的亲信,凭借其起草孙中山遗嘱、亲受遗命的政治资本,并获得国民党左派、中共及苏联顾问的大力支持,先后担任广州国民政府主席、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主席、党军及黄埔军校党代表、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代主席等职,掌握了国民党和广州政府的党政军大权,成为名副其实的国民党领袖。
   然而,汪精卫大权独揽的局面持续时间并不长,军事强人蒋介石的迅速崛起,对汪精卫构成了严峻的挑战。蒋介石参加革命并没有汪精卫早,过去在党内也未担任过要职,其影响主要在军事上。然而,国民党“一大”后,他担任黄埔军校校长;“廖仲恺被谋杀案”发生后,他又参加“特别委员会”,参与处理“廖案”,从此地位稳步上升。1926年1月,蒋介石凭借其在组建党军、第一次东征、平定杨刘叛乱、肃清内部反革命势力、第二次东征等过程中的功劳,参加了国民党“二大”,并向大会作军事报告。国民党“二大”后,蒋介石不但进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这一最高权力机构,而且当选常务委员,跻身于国民党中央领导核心,与汪精卫并列为国民党一武一文两大领袖。2月1日,汪精卫被推举为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蒋介石则于同一天担任国民革命军总监,从而开始形成党权与军权分立的局面。
  对于蒋介石的崛起和军权的膨胀,汪精卫也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如他调包惠僧担任黄埔军校政治部副主任,以钳制蒋系势力。他还以国民政府名义,撤职查办了搞非法走私活动的虎门要塞司令陈肇英,而陈系蒋的盟兄弟,且陈任虎门要塞司令也是蒋保荐的,这无疑是对蒋介石的不小打击。此外汪精卫曾极力拉拢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师师长王懋功,劝王倒蒋,答应事成之后让王担任第七军军长,并从黄埔军校的经费中拿出三万元给第二师。同时,汪精卫利用一些公开场合反复宣扬党权高于军权。3月1日,国民革命军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其前身为陆军军官学校,即黄埔军校)举行成立典礼,身为国民革命军总党代表和该校党代表的汪精卫,偕校长蒋介石及各部部长就职,并发表训词。他说:“以后无论什么军事和政治,通通要根据国民党的党纲和政策才能存在。我们看国民政府委员会组织法第一条和军事委员会组织法第一条,便可知道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是在国民党指导监督之下而成立的,事实上国民政府是国民党的政治部,军事委员会是国民党的军事部,所以无论什么军队或军校,总是国民党的,都要本着党的政策去做,无所谓特别的党校,也就无所谓特别的党军。”3月4日,他在出席青年军人联合会欢迎白崇禧等人的大会时,又强调指出:“武装党员又与普通党员不同,因为他有武装,政治训练是要叫他这枝枪应该向什么人瞄准,如不是这样,政治训练有不如无。……要知道,党是在军队之上,若无革命党,决没有革命军,政治训练是受党来指导军队的。”对于汪精卫的这些关于党、军关系的言论,蒋介石大不以为然,他要凭借手中的军权向汪精卫的权威挑战。
  蒋介石制造种种舆论,攻击汪精卫为“某派所利用,不惜断送党国”,“对CP之合作”“迁就谦让”,“事事听命于外人”等等。为阻止汪精卫向军队渗透,蒋介石于2月26日将亲汪的王懋功诱至东山扣押,随后逼其离粤赴沪,王的第一军第二师师长一职则由蒋的亲信刘峙担任。周恩来曾对此评论说:“蒋介石把王懋功赶走,向汪精卫做了第一次示威”。27日,蒋介石造访汪精卫,以辞职相威胁,逼汪下令让与蒋不睦的苏联顾问季山嘉等回国。3月8日,蒋又访汪,痛陈“革命实权不可落于俄人之手。即与第三国际联系,必须定一限度,不可丧失自主地位。”18日,孙文主义学会骨干分子欧阳钟以蒋介石名义,矫令中山舰开赴黄埔候用一事,使蒋找到了打击中共、驱逐季山嘉、排挤汪精卫的绝妙机会。20日凌晨,蒋以共产党意图谋乱为借口,宣布广州戒严,随即下令占领中山舰,逮捕该舰舰长中共党员李之龙,扣押第一军第二师各级党代表及政工人员,并包围省港罢工委员会和苏联顾问团住处。这就是三·二○事件,又称中山舰事件。
  当蒋介石采取军事行动时,汪精卫还在睡梦中,他是当天早上在病床上听了陈公博的报告后才知道广州开始戒严的。不久,谭延闿、朱培德来访,送上蒋介石致汪的亲笔信,大意说共产党意图谋乱,所以不得不紧急处置,请求主席原谅等语。汪精卫看罢信后,愤慨地说:“我是国府主席,又是军事委员会主席,介石这样举动,事前一点也不通知我,这不是造反吗?”又说:“我在党有我的地位和历史,并不是蒋介石能反对掉的!”次日,汪精卫曾把朱培德、谭延闿、李济深等几个军长请到家中,希望他们能把蒋介石扣留起来,但未能如愿。22日,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于汪的病榻前召集临时特别会议,讨论三·二○事件。会议决定:工作上意见不同之苏联同志暂行离去;李之龙受特种嫌疑,应即查办;汪主席患病,应予暂时休假。23日,汪即闭门谢客,匿居疗疾。他之所以采取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也是出于无奈。因为当时不仅各军将领不顾汪的要求而坚持中立,而且过去一向支持汪的苏联顾问和中共也主张对蒋介石妥协退让,没有予汪以必要的支持。3月24日,苏联顾问索洛维约夫在给苏联驻华大使加拉罕的信中曾指出:“我们对蒋介石作出让步,使汪精卫感到自己受了委屈,我们召回他所竭力要保留的季山嘉,使他感到自己受了侮辱,所以他未经我们同意,违背我们的愿望隐匿起来”。这道出了汪隐匿的主要原因。3月31日,汪致蒋介石一函,表示:“今弟既厌铭,不愿共事,铭当引去。铭之引去,出于自愿,非强迫也。”4月16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与国民政府委员会举行联席会议,改选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和军事委员会主席,两职分别被谭延闿和蒋介石取代。汪精卫看到这种无力回天的政治局面后,即决定暂时出国,以图东山再起。5月11日,他搭乘法国邮轮经香港赴法国养病。
  三·二○事件是汪精卫政治生命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它标志着孙中山逝世后,以汪精卫为领袖,汪、蒋短暂合作局面的结束。这样,在汪的党权与蒋的军权的首次交锋中,就以党权的旁落和军权的膨胀而告终。
  后来,汪精卫对自己在这次与蒋介石的政治斗争中遭受重挫念念不忘。1928年5月18日,他在《复林柏生书》中曾详谈过此事,我们从中或许可以了解到三·二○事件期间他的一些真实想法。他在这封信中说:“蒋同志做三月二十日之事,是独断独行,未尝谋之于我。就事后蒋同志给我的手书及蒋同志所做出来的事情看来,可以归纳到以下两点:第一,蒋同志并没有抛弃联俄容共政策,尤其没有抛弃联俄政策的意思。第二,蒋同志以为国民革命是本党的使命,应由本党主持,对于苏俄顾问及共产党人之势力增长,不可不加以裁抑,以免大权旁落。”“至于蒋同志当时何以独断独行未尝谋之于我呢,就事后蒋同志给我的手书看来,是虑我不能同意,以致不能进行,所以只得自己独断独行的做去。”他对此评论说:“三月二十日之事,事前中央执行委员会政治委员会毫没有知道。我那时是政治委员会主席,我的责任应该怎样?三月二十日,广州戒严,军事委员会并没有知道。我是军事委员会主席,我的责任应该怎样?我这时候,以为不问这事情做得错与不错,而这件事情做法,不能说是不错。我只责己而不责人,我以为皆我不能尽职所致,所以引咎辞职。”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当时汪精卫对蒋介石“裁抑”“苏俄顾问及共产党人之势力增长”,并不反对,按照陈公博的说法,“那时国民党人心目之中,不论其为左派或右派,无不想限制共产党的活动”;汪所反对的是蒋介石“独断独行未尝谋之于我”。但他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做后盾,“不能以力制武人,使其不得不服从”,加上他信奉“合则留不合则去”的处世哲学,所以,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远走他国,逃避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