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8期


灯火阑珊 汝谁与归

作者:范咏戈




  在名人出书热的今天,据说自传类的书已出了不少,我却很少读过。也许是因为比较认同爱因斯坦的那句话:“一个人很难知道在他的生活中什么是有意义的,当然也就不应当以此去打扰别人。”然而,当读完孝英先生洋洋三十余万言的自传体长篇报告文学《哀泪笑洒》之后,方信负责任的自传能够成为人生的风向标。
  孝英先生是一位学者,同时又是一名成功的“文化商人”(不知此用语是否贴切)。他的人生三部曲:喜剧美学研究——喜剧文化产业——回归喜剧美学事业,很艰难,也很独特。照一种流行的说法,他属于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新中国自己培养起来的那一时代的知识分子。那一代的知识分子多数至今仍习惯于生活在惯有的轨道,不想也无法在新时代弄潮,各操其志,各守其界。但孝英先生却是一个“越境者”。他审时度势,从一个时代跳到另一个时代,在教授与董事长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社会角色间划了一个等号。这是何等的作为!这些,书中都有生动的记述。然而更难得的是他对生活、生命的理解和把握。《哀泪笑洒》的书名所表达的生命态度,很自然地使我想到中国近代文化的卓然一代大家弘一法师圆寂前的最后手迹“悲喜交集”四个字。这四个字给多少人留下了无尽的深思与启发。拂去这四个字上面蒙着的香灰,它表现的是一代知识分子对生命的无奈和抗争。“五四”前后,中国经历了一场深刻的变革,时代大潮、历史社会的场景如走马观灯般变幻,一代知识分子以特别敏感的心灵体验着悲喜人生、沧桑世情,当中几多沉沦,几多壮烈,几多萧寂!中国文化正待从他的脚下走出委婉清丽一途,突然间他不耐烦嚣,不再苦恼于艺术与功利的重重抵牾,在38岁人生最壮美之年华遁入佛门,换取了芒鞋破钵、黄卷青灯。李叔同的命运令人惋惜又让人不得其详,曾深深震撼过我。十几年前,我在一篇短文中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悲喜交集’或许还应加上四个字‘苦中作乐’,这就是蕴含了全部人类的心灵活动并由此映照出全部人类的行为。”它与孝英先生的“哀泪笑洒”竟表达了一种不期而遇的共同感受。
  孝英先生这样说他写作此书的初衷:“将一个新中国自己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在半个世纪的精神炼狱中所经历的心灵挣扎史、扭曲史和搏击史献给年轻一代知识分子,相信他们一定能活得比我好。”好一番“哀泪笑洒”!希腊人说:“不受惩戒者也就是不可教育者。”“哀泪”是人生的苦难,也是财富,是成功的垫脚石。“笑洒”是超拔的勇气。用人生的两件宝去抚慰、激荡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孝英确实做了一件该做的事。
  话是这么说,真正用一部书去实现还是很不容易的。我不能说《哀泪笑洒》已做得百分之百的好,可以与卢梭、歌德、郭沫若、巴金比肩而立了。但《哀泪笑洒》没有强说愁,也没有悔其少年为。她用她的独特和她的真诚证实了她的价值。从“长大了要做第二个鲁速(鲁迅之误)”、自小就抱负不凡,到15岁便在《文艺报》上发表文章的才智少年;从学养深厚的译家,到以喜剧美学论文在《文艺研究》上发表,获得学术研究的“第一推动力”;从与中央电视台合作《周末喜相逢》的成功,到以“华百年传媒投资公司”总经理的身份与刘晓庆合作,适时为华百年启动了这艘影视界“航母”,孝英的事业坎坷而终有所成;从为政治原因埋葬与苏联姑娘的初恋到神圣之婚礼为刺刀所冲散,孝英情感人生中种种尴尬人难免尴尬事的悲酸,多情反被无情恼的追问,让我读到了无遮的自我解剖和自然披沥。丰富的,又是厚重的;感性的,又是超拔的。而我更欣佩孝英先生的下一个“越境”目标:“重返学术圣地”。我深信喜剧美学家的陈孝英,他的人生也如喜剧一般,一定会成为在实践进程中用胜利的笑声告别过去历史的一种审美形式。
  人生的路难走,人生的理更难悟。活得轻松不易,活得明白更难。
  其实,所谓人生也就是人不断地在生活中行走、在生活中感悟的一种生命进程。
  灯火阑珊,汝谁与归?我愿与孝英同问。
  也许,我们只能够记住《论语》中孔子与弟子子贡的那番对话:“子贡倦于学,告仲尼‘愿有所息’。仲尼曰:‘生无所息’。”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