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1期


手枪队杀敌在香港

作者:詹云飞 陈玄荣




  东江纵队在广东、在香港都威名显赫。原东江纵队曾生司令员、王作尧副司令员在回忆文章中都提到刘黑仔手枪队炸毁香港启德机场日军的油库和飞机、消灭沙田四号地垅的铁路警卫队、活捉日本南支派遣军高级特务东条正芝等英勇事迹。岁月如流,60年前在香港打击日寇的手枪队勇士们多已作古,健在者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了,应该抢时间找到他们,把他们亲身参加的艰苦斗争记录下来,以激扬民族正气。
  刘黑仔,又名刘锦进,广东宝安县大鹏镇人。1917年生,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1年冬香港沦陷后,他与黄冠芳奉命潜入新界九龙打击日寇。抗战胜利,随部队挺进粤北,突破国民党军队的包围,屡立战功。1946年5月,不幸在战斗中壮烈牺牲,遗体安葬在江西全南县正和乡鹤子坑村。刘黑仔的左右手邓斌、詹云飞仍健在,邓斌重病缠身,住深圳某医院;詹云飞今年83岁,精神矍铄,谈吐清晰。笔者有幸在香港老战士联谊会结识詹云飞,记录下他讲述的四次战斗经历。
  
  夜炸启德油库
  
  香港沦陷后,启德机场成了日寇的军用机场。机场戒备森严,闲杂人等根本进不去。
  中队长黄冠芳接到上级秘密传达下来的炸油库的命令后,找刘黑仔商讨执行命令的作战计划,决定挑选胆大心细的精干队员组成行动小组,配备计时炸弹两个,踏板地雷一个,每人佩带连发短枪和锋利的匕首,深夜行动,出发前绝对保密。到临出发那天晚上,黄冠芳、刘黑仔把黄青、邓贤、詹云飞三个人召集来,简明扼要交代清楚任务,明确了分工,大家换上黑衣黑裤,在九龙坳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悄悄潜行,半个小时后到达启德机场。邓贤、詹云飞负责把守机场出入口,黄冠芳、黄青、刘黑仔进机场,打昏两名印度哨兵,把他们的嘴塞住,双手双脚捆绑结实抬到隐蔽处。刘黑仔利用机场里的掩蔽物摸行到一架飞机侧边的一名日本兵背后,出其不意猛扑上去,左手勒住他的脖子,右手握匕首猛插他的心脏并顺手搅了一下,这个日本兵只闷声哼了一下便瘫倒死去。一两分钟内顺利解决了三个哨兵,刘黑仔立即把一枚计时炸弹安在机身上,黄冠芳把另一枚安在油库的开键部位。几分钟后他们猫着腰小跑到机场通道口,詹云飞把踏板地雷埋在通道当中,他们三人侧着身子慢慢退出机场,詹云飞和邓贤埋好地雷也随后跟上。五人会合一起时互相做个鬼脸,彼此心照不宣,等着瞧日本鬼子的好戏吧。
  行动小组走到九龙坳听到炸弹响了,随即油库升起大火,猛烈燃烧,火光照亮半边天。机场里许多台探照灯向天空交叉照射,乱照乱晃。这时一阵凉风吹来,几个人才感到内衣已湿透了,但完成任务的喜悦使他们顾不上这些,脚上加把劲,往吊草岩村奔去。
  
  怒拔牛房岗哨
  
  1943年,手枪队驻扎在西贡和沙田之间的山村石垄仔村,队里一部分同志要调回大队部另行分配工作,在调动之前,手枪队采取了一次突袭行动,拔掉了作恶多端的日寇牛房岗哨。
  牛房岗哨位于彩虹村,是交通要道,该处过去有商人开设牛房收购村民送来的牛只,所以地名叫牛房。附近山区各个村落如观音山、吊草岩、老鼠田、黄竹山、大佬村等处的村民前往九龙贩卖蔬菜鸡鸭猪羊等,必须经过牛房。日寇在这里设置哨卡盘查往来行人,目的是缉捕武工队员。牛房岗哨有日寇伍长一名,哨兵五名,他们搜查凌辱过往村民,敲诈勒索没收货物,甚至调戏妇女。村民敢怒不敢言。他们通过关系投诉到武工队,队领导研究决定端掉牛房岗哨,将任务交给刘黑仔。
  刘黑仔这个人胆大心细,他考虑牛房哨卡人来人往,开火后怕误伤往来的村民,因此采取的作战方案是直闯哨卡抵近射杀哨兵,速战速决。他挑选枪法高明、身手敏捷的队员五名,每两人一组同时向一个哨兵射击,击倒哨兵后立即冲进哨所,解决另外几个哨兵。执行任务的队员化装成村民,有的挑着禾草,有的拎着鸡鸭,准备上路。
  出发前刘黑仔把全队人马召集在一起,讲清楚留在队部的人员由詹云飞指挥,万一有情况,迅速往队部后面的山上撤退,各自隐藏,非到万不得已,不跟搜山的日寇大批人马交火。出发执行任务的人,大约在三个小时内返回,如果三个小时还没有回来,詹云飞要领几个人携带担架前往接应。
  从石垄仔到牛房,步行要一个多小时,走着走着,离牛房哨卡只有一里多地了,他们停在树林里休息,并做突袭的最后准备。刘黑仔和黄青、丘桂隐蔽在树后观察敌情,只见两个哨兵背着长枪在哨卡盘查来往行人,日本伍长坐在哨所门口指挥,门口还堆叠着沙袋,幸好伍长坐在沙袋外侧。刘黑仔一行六人像村民一样散散落落地走近哨卡,黄青、丘桂挑禾草已到哨兵跟前,哨兵上来检查禾草里有没有藏着武器,这时响起一阵枪声,哨兵应声倒地。说时迟那时快,黄青、丘桂立即拔枪同时向日寇伍长射去。伍长一听枪声马上站起扑过来,这家伙身体强壮,长得短粗胖,身中数枪还能扑上来抢丘桂的手枪。丘桂的手枪带绑在手腕上,没被抢走,两人扭打成一团。黄青几次要开枪,又怕伤着丘桂。
  刘黑仔身手矫健,他和三名队员击毙了哨卡上的哨兵,像闪电似地冲进哨所,哨所里的三名哨兵才反应过来,往枪架上取枪,刘黑仔等人已向他们射击。在哨所房间里,短枪比长枪好使,三名哨兵中弹倒地,血流如注。刘黑仔马上抽身奔出哨所,见到丘桂和日本伍长扭成一团,立刻一个箭步跃起,从空中抵近照伍长的脑袋开一枪,伍长脑浆迸裂,他双手向上一扬,立即倒地毙命。
  牛房哨所战斗结束后,共缴获步枪六支,手枪一支,军刀一把。从刘黑仔开第一枪到最后一枪击毙日本伍长,大约一分多钟,每一个战斗动作都以秒计算,打的干脆利索。过往哨卡的村民听到枪声就躲起来,一个也没有伤着。
  刘黑仔担心彩虹方向的日寇听到枪声会派人马来,便命令队员带着战利品跑步回防。
  话分两头,且说石垄仔村的情况。刘黑仔他们出发后,手枪队队员集中在队部,派出哨兵之后,大家在听詹云飞讲三国演义,詹云飞正讲到关云长水淹七军这一段,大家听得津津有味。门外哨兵主要监视西贡方向的大水坑村和梅子林村的日寇动静,可是日寇由大埔墟坐木船渡河,直插马房,抄马鞍山小路到石垄子村。哨兵视线被石岩挡住,一点都未发觉日寇已经逼近。这时吴秀出边门准备上厕所,突然望见山坡下的小路上有日军,约三十多人,全副武装,还带一挺轻机枪,看样子像是来包围队部。吴秀马上跑回来报告说日本鬼子来了。詹云飞问他:“在哪儿?有多远?”他说就在山坡边,隔着石硖,拐个弯就到了。詹云飞立即叫同志们带武器从后门上山,分散隐蔽。詹云飞和吴秀迅速把地上的禾草卷起,堆在屋角。如果不卷起,日本人进屋来马上就能猜出这里有许多人席地睡在禾草上,这些人不是村民,而是游击队。
  詹云飞走在最后,他把外衣披在右手腕上遮住手枪往外走,跟日本兵只相距二三十步,他听见日本兵哇里哇拉在讲话,听不懂他们讲什么。他装作惊慌失措的村民,慌慌张张地顺着墙角上山,顺手在山路中埋了地雷。奇怪的是日本兵没有追他,也没有靠近队部。詹云飞从山上望去,只见日寇匆匆退出石硖。
  
  活捉日本特务东条正芝
  
  日本兵为了对付东江纵队派来的武工队,除了收买汉奸给他们当耳目爪牙之外,还派日本特务深入新界山区侦探武工队的虚实。
  一天,手枪队员集中在界咸小学校培训,刘黑仔给队员们上课,讲解突击入屋的战斗动作要领。忽有我方情报人员前来,报告有一辆汽车停在蚝涌村附近,车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日军荷枪守车,另两个步行往界咸村附近的矿山,在那里指手画脚。刘黑仔马上派黄青、吴秀、邓贤、詹云飞四人前往,先把来者抓起来再说。四人很快到达界咸矿山,找到两个日本人,其中一个身材健硕,佩带左轮手枪,腰缠数十发子弹,另一个像是他的助手。四人迅速冲上前去持枪喝令他们举起手来。他们毫无反抗。詹云飞上前拔掉日本人的左轮手枪,问他来这里干什么。这家伙讲得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回答说:来探矿,探钨矿。詹云飞逼问他:“你什么工具都没带,探什么矿?老实说来干什么。”这时他猛然大叫,“你放了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这时刘黑仔来了,詹云飞向他报告了以上情况。刘黑仔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你等我整治他。”于是上前对这家伙说:“我们是汪精卫先生的手下,你是干什么的,从实说来。”他听了很高兴,满面笑容,说汪先生是皇军的好朋友,汪先生一见到我就会放我,说着还做出十分礼貌的姿态,但还是不肯说出他自己是什么人,来界咸村干什么。刘黑仔对他说:“这里荒山野岭,吃住都不方便,现在天色不早,为了保护你们,请跟我们走,过一夜,明天再说。”
  武工队把这两人带到十四乡的一间小学住宿,招待他们吃了饭,然后给他们上了手铐,又加上牛绳捆绑得结结实实。佩带左轮手枪的人,强笑着问道:“我们是朋友为什么要捆绑,我不会逃走,何必捆绑我呢?”队员不理他。深夜,刘黑仔叫人把此人送到嶂上大队部,请蔡国良大队长亲自盘问。刘黑仔留在十四乡小学校盘问那个助手,问他,你做过什么事?他大喊大叫:“我样样事都干过。”说着两眼露出仇恨的凶光,重重地顿脚,顿得尘土飞扬。他已猜出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武工队,落在我们的手里,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因此不吐半句真话。刘黑仔见他如此顽固,再盘问下去也盘问不出真相,又担心在蚝涌村守车的日本军人不见两位长官回来,必将领大批人马来界咸村找人,于是下决心干掉了他,掩埋山沟里。
  手枪队没有马上撤离,而等嶂上大队部来人,等了约20分钟,三名手枪队员押着另一个日本人回来了。刘黑仔问大队部的指示,队员说大队长认为此人不是简单人物,什么也问不出来,绝对不可放走。刘黑仔应了一句:我明白了。随即一枪打死这个日本人,转过身来对大家说,马上撤离,注意隐蔽,路上不准抽烟不准讲话。
  过了一段时间,手枪队才打听到这两个日本人来头可不小,一个是日本华南派遣军司令部特务头子东条正芝,另一个是他的得力助手。这两个人干尽坏事,血债累累。此次他们假装是探矿工程师,目的是刺探西贡沙田一带共产党游击队的活动,没料到刚刚出马就栽到手枪队手里。
  华南派遣军知道东江纵队活跃在九广铁路两侧,本来就准备出动兵力进攻,此次派出的两名骨干特务又失踪了,派遣军头目断定是被游击队抓去或杀掉,于是在九广铁路两侧对东江纵队游击区展开疯狂的扫荡,一场新的战斗开始了。
  
  突袭四号地垄
  
  日寇大举向东江纵队游击区扫荡,中队长黄冠芳接到上级的命令,要寻找战机袭击敌人,牵制敌人对游击区的扫荡。黄队长和刘黑仔反复研究商讨,仗应该怎么打,在哪里打,最后敲定,突袭四号地垄。
  四号地垄位于九广铁路沙田段的火车卡附近(即现在的九广铁路中文大学车站),有日军和印度兵组成的铁路警卫队把守,日夜巡逻。敌军所住的是一座红色砖屋,里面分三小间,每间可住三四人。砖屋的斜对角是火车哨卡,队长山本和部分日军住在哨卡内。我方特工人员还侦知日军夜间较早睡觉,因此决定晚上11点发动突袭。突袭队员有黄青、邓贤、詹云飞、吴秀、刘才等,每人一支驳克枪,数个手榴弹,并配备手提机枪一挺,由刘黑仔领队指挥。当队员到达目的地准备发起攻击时,出了一个漏子。新战士曾文光缺乏战斗经验,他看见两个敌人从砖屋出来,可能是到时间换岗,误以为是要打手枪队,便慌慌张张地开枪,惊动了砖屋和哨卡里的敌人。刘黑仔知道事情不妙,立即下令撤退,避免了一场伤亡。
  过了一个多月,上级又来命令要手枪队抓紧时机,再一次袭击四号地垄。刘黑仔决定改变行动的时间和方式。时间改在早晨七点。因为夜里日寇戒备森严,哨卡附近的村庄实行宵禁,一有行动便会被敌人发觉。但是白天行动也是困难重重,一个问题是如何接近哨卡的敌兵,另一个问题是如何防备敌方的援兵,枪声一响,铁路沿线的日寇都有可能赶来援助。刘黑仔反复跟队员们商讨计策,确定了速战速决的突袭方式。他带着黄青、邓贤、詹云飞、吴秀、邱胜五名队员出发,先到九肚村住了一宿。第二天早晨,大家化装成民工,背着工具袋假装往铁路线上班干活。接近四号地垄哨卡时,不等哨兵盘问,刘黑仔从工具袋拔出驳克枪就打,一枪一个。其他人也立即冲向哨所用枪扫射。敌兵措手不及,伤亡惨重。刘黑仔正要指挥大家撤走,领兵巡逻的山本队长听到哨卡的枪声,已经跑过来救援。詹云飞和邱胜见到山本和几个巡逻兵冲过来,连连开枪阻止。刘黑仔听到枪声,跑过来。这时山本命令两名巡逻兵横越马路,冲过来。詹云飞打一个点发,一个日寇栽倒在马路上,刘黑仔同时也打一枪,另一个日寇捂着胸口倒地。刘黑仔下令赶快撤,几个人弯着腰转身就跑。
  山本率领的巡逻兵个个持大盖步枪,射程远。大家向山上跑时,背部正好成了他们的枪靶子。这时恰巧有一条渔船在附近海边驶过,刘黑仔叫大家退往海滩,登上渔船,由海上撤退。邓贤一边跑一边朝天连开两枪,叫渔船靠岸。船家远远望见日本人在后面追赶,猜出是游击队,便迅速把船靠拢海边。日本人密集地向船停靠的海边射击。刘黑仔快要登船时大腿中弹,吴秀的肩部和手中弹,给手枪队带路的非武装人员罗潭腰部中两枪,詹云飞、邱胜背着的工具袋也被射中数枪。没有受伤的把受伤的同志拉上或抱上船,船家迅速将船驶向海中。刘黑仔命令用刚缴获来的红毛瑟枪跟鬼子对抗。红毛瑟射程远,火力猛,将敌人的火力稍稍压下去。船家站在船后摇橹,腿部中弹,船失去控制在海中打转。詹云飞和邓贤合力划桨,并对船家说:“赶快驶往大水坑村,如果日本人调机动船来追,我们就完了。”船家伤口包扎后,坐在船后把住船舵,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才把船开到大水坑村。
  此役打死打伤日寇多人,缴获红毛瑟等各种枪支十支,刺刀九把,子弹九十多发。我方受伤四名,无一阵亡,打了个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