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毛泽东和他的校长
作者:黄禹康
张干向延安的毛泽东发出急电
盛夏,柳丛中的蝉鸣,使湖南省邵阳市省立六中的校园显得比往常更加燥热。年逾花甲的老校长张干匆匆将几位老师喊到他家中,由于屋子太小,椅子又少,有几个人只得站着,等待校长发话。张干拿起桌上一张当天的报纸,像老师在课堂朗读课文一样念了起来:
延安毛泽东先生勋鉴:来电诵悉,期待正殷,而行旌未发,不无歉然。……大战方告终结,内争不容再有。深望足下体念国家之艰危,胸怀人民之疾苦,共同戮力,从事建设。如何以建国功收抗战之果,甚有赖于先生之惠然一行,共定大计,则受益拜惠,岂让个人而已哉!特再弛电奉邀,务必惠诺为感。
蒋中正 岢
1945年7月20日
念完报纸,张干习惯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说:“这是蒋委员长给延安的毛泽东拍的第二封电报,请毛泽东到重庆和谈,共商抗战结束以后的国家大事。”张干拿起桌上一张草黄色的纸对一位年轻老师说:“缙如,毛泽东跟你一样是我在湖南一师时的学生。现在,我们的国家在大难之后,正是全国军民齐心共建国家的关键时刻。因此我起草了一份电报,想请毛泽东早日赴重庆与蒋委员长进行和谈。这是一件大事,我想请大家一起来商量一下,怎样改定这份电报。”张干将电报交到苏缙如老师手里,“你是我校国文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你斟酌斟酌,推敲推敲”。
苏缙如接过电报底稿,将它铺在桌上轻声念起来:
延安,毛润之学弟勋鉴:抗日获胜,建国弥艰,万恳应召赴渝,赞裹国政,幸勿固执,致失人望。
张 干
1945年8 月21日
“固执?”苏缙如小心地提议,“用词恐怕不十分妥当吧?”
张干想了一会儿,说:“不,身为老师,我是知道毛润之脾气的。他一固执起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苏缙如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自己这位老校长的脾气,一固执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张干的电报可以说没有什么修改,就这样定下来了。省立六中所在地当时没有发电报的地方,张干派了一位工友拿着电报稿,星夜赶到25公里以外的蓝田电报局发了出去。
师生之谊情深谊长
1950年国庆前夕,张干在湖南一师时期的学生,毛泽东的同班同学,时任一师校长的周世钊,到张干所在妙高峰中学看望旧日的老校长。
“张校长”,周世钊仍然像35年前一样称呼张干,“润之给我来了信,约我到北京参加国庆观礼”。
“啊?”张干一惊,“他还记得你?”
“我们常通信。张校长,您有什么事对他说吗?”
张干语塞了,他有一肚子话想对这位当了国家主席的学生说。但他能原谅自己这个要开除他的校长吗?“你代我向他问好吧。”张干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10月5日,毛泽东在丰泽园举行家宴,欢迎师长徐特立、谢觉哉、熊谨玎和好友周世钊等。他们一面饮酒,一面回忆一师当年的往事。
“享元”,毛泽东望着周世钊,认真地问:“我们的老校长张干还健在吗?”
“在。”周世钊向毛泽东详述张干的情况,“他一直在教书,现在还在妙高峰中学教学……”
“哦。”毛泽东打断了周世钊的话,“还在吃粉笔灰?张干这个人办事果断,很有魄力,是个很有才干的人,才三十几岁就当上了我们一师的校长,不简单啦!他解放以前吃粉笔灰,解放以后还吃粉笔灰,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是的,润之”,徐特立慈祥地望着当了国家主席的学生,“张干年青有为,而且有股韧性”。
熊谨玎则陷在一段深远的回忆中,他微笑道,“当时我常说‘张干张干,肯干肯干’。他有一种湖南人特有的蛮子精神”。
王季范接过话头说:“当年你与萧三他们一起在君子亭起草驱张宣言,张干怒发冲冠。依我看,这主要是因为你们触犯了他的尊严,他的自尊心是很强的,说他有什么明确的政治目的,这倒并不见得。”
“九哥(王是毛的亲表哥,毛常称他‘九哥’),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驱张并没有多大必要”,毛泽东说,“当时规定每个学生要多交十元学杂费的事,不能归罪于他;至于要我们多读半年书,这是一件好事嘛!我现在只恨自己书读少了呢!”
“润之”,周世钊有点难过地说,“张干一家六口现在十分困难,他目前身患重病,一家大小的生活还全靠他微薄的工资,有时竟几天无以为炊呢!”
“哦?”毛泽东站起来,略带责备地说,“享元,你怎么不早说?对张干这样的老教育家应该照顾,应该照顾”。
10月11日,毛泽东致函湖南省府主席王首道。
首道同志:
张次仑(张干别号)、罗元鲲两先生,湖南教育界老人,现在平均七十多岁,一生教书未做坏事。我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时,张为校长,罗为历史教员。现闻两位先生家口甚多,生活极苦,拟请湖南省政府每月每人酌给津贴米若干,借资养老。又据罗元鲲先生来函,说曾任我的国文教员之袁仲谦先生已死,其妻70岁饿饭等语,亦请省政府酌予接济。并请派人向张、罗二先生予以慰问。张、罗通讯处均是妙高峰中学,袁住新化,问罗先生便知。
顺致
敬意!
毛泽东
10月11日
王首道接信后,立即先后两次给张干一家送去救济米600公斤和人民币50万元(旧币)。张干看到毛泽东给王首道的信,接到送来的大米和钱,激动得泪流满面。他连忙找出笔墨,伏案写了封信。
润之吾弟主席惠鉴:
敬启者,近接懋齐、享元(周世钊)诸弟及弟致汉溟(罗元鲲)先生函,深感吾弟关怀干的生活。干服务教育界42年,小有储蓄,已屡为去岁秋征(实收谷182担,征去72石)及今年减退消耗殆尽。不得已来省教书,又旧病复发,卧床月余,几无以为炊,幸王省主席奉吾弟之命,厚赈兼金(人民币50万元)。经国万机,不遗在远,其感激曷可言喻?今乡里既不可居,省垣又难工作,六口之家,贫与病迫,无实至为可虑。
本年2月16日,闻吾弟签订中苏条约,当时曾作贺函,闻未收到,兹另纸补呈,敬希钧鉴。
专此布谢,并颂政祺。
干
1950年10月30日
写完信,泪水已经浸湿了他那布满青筋苍老的手背。张干掏出手帕,擦干泪水,拉开抽屉,从底下翻出一张还算不旧的牛皮纸,仔细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信封,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下:
北京中南海
中共中央委员会
毛泽东主席 大展
湖南省长沙市妙高峰中学张缄
张干封好信封,略一沉思,又在信的左上角写了“急件”两字,并在“急件”下加上两个重点符号。他将儿子喊来,吩咐:“马上到邮局去,将这封信用挂号发走。”
寸草报得三春晖
张干给毛泽东写信后,日夜盼望复信。一天,他的儿子拿着印有“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毛缄”等字的信件交给他。张干匆忙拆开信封。
次仑先生:
10月30日惠书及为中苏条约所致贺函,均已收到,甚为感谢!生活困难情形,极为系念,已告省府有所帮助。此复,敬顺教祺!
毛泽东
1950年12月24日
张干读完信,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将全家召集起来,又将信高声读了一遍。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对家人说:“孩子,这是一字千金哪!”他当年给毛泽东记一次大过的事,从来没有对孩子们讲过,这时,他唠叨地说:“你们可知道,毛主席在一师读书时,我还记过他一次大过!只有毛主席这样伟大,才不记前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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