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寻访中共六大会址
作者：李 颖
关于中共六会址，国内一般只含糊地说在莫斯科近郊一座旧式贵族庄园，而具体到村镇名称则有“兹维尼果罗德镇”（位于莫斯科西北部）和“五一村”（位于莫斯科南部）两种说法。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是参加中共六大的许多当事人，如周恩来、瞿秋白、李立三、蔡和森、王若飞等，在回忆六大时，只简单地说在莫斯科召开，或者说在莫斯科近郊召开，而没有说明详细地名，就是记述较为详细的张国焘，也只说了大概。他在《我的回忆》一书中写道，记不得六大会址的名字了，“这所过去属于贵族地主的庄园，虽已陈旧，但还可以看出一些富丽堂皇的痕迹，附近还有一个国营农场和一些零零落落的农舍，阡陌葱绿，呈现着莫斯科郊外的初夏景色。”
关于“兹维尼果罗德镇”说，最早出自盛岳所著《莫斯科中山大学和中国革命》一书。这本书是1971年在美国出版的，1980年中国现代史料编刊社内部翻译出版发行。盛岳在该书“中山大学和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一章中专门谈到中共六大的会址。书中写道：
一个出席中共六大的东方共大学生回忆说，大会会址是在塞列布若耶，是莫斯科近郊兹维尼果罗德镇不远的一座乡间别墅。这座乡间别墅原来是沙皇时代一个地主的财产，它的名字的意思是“银色别墅”，因其白墙在阳光下光耀夺目而得此名。
……
“银色别墅”是一座相当宏大的建筑。底层由餐厅、厨房和其它一些房间组成。大会秘书处的办公室就设在这些房间……别墅的二楼是装饰华丽的客厅，可容七八十人……六大就在那里开会，二楼的其它房间住大会代表和其他工作人员……三楼是顶楼，全当宿舍。
盛岳是1926年至1930年由中共北京市委选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和工作。1934年，他在上海被捕后叛变，全国解放前夕逃往海外。《莫斯科中山大学和中国革命》一书是近40年后写的。他在书中也称，“不得不大部分依靠他的记忆”，“和其他任何人一样，我的记忆也靠不住”。据盛岳称，其妻秦曼云“对关于中共六大那一章所作的贡献尤为可贵”，因秦当时是从中山大学调去参加中共六大准备工作的学生之一。但秦自己则说，她连六大会址附近火车站的名称都记不得，“毕竟已事隔四十年”。
由此，国内众多著述在介绍中共六大会址时，大多借用盛书的说法，甚至对会址及其周边场景的描述都完全相同或相似。如，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瞿秋白传》，写的是“莫斯科郊区兹维尼果罗德镇附近的一座乡间银色别墅”；天津人民出版社1989年出版的《一个人和一个时代——瞿秋白传》，写的是“在莫斯科郊区兹维尼果罗德镇的一个叫做列布若耶（银光）别墅的前贵族庄园召开”；还有北京出版社1998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从一大到十五大》，中央党史研究室拍摄的历史文献片《从一大到十五大》，等等。
当然，也有一部分著述采用“五一村”的说法，如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出版的《共产国际和中国革命关系史稿》就认为，中国共产党第六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郊外纳罗福明斯克城附近的波乌麦斯基村举行”（ “波乌麦斯基”即是“五一”的俄语音译）；1999年莫斯科出版、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苏维埃运动（1927－1931）》（《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7卷）第409页注释三明确指出，中共六大“于1928年6月18日至7月11日在莫斯科州纳罗福明斯克地区五一村召开”。
1999年9月，我在俄罗斯科学院远东所著名汉学家舍维廖夫教授（已去世）陪同下，参观过五一村中共六大会址。清楚记得，当时的路牌上标的就是“五一村”。后来，我还请俄罗斯科学院远东所的同志代为查阅有关中共六大会址的材料。包括俄中友好协会会长、远东所所长季塔连科院士在内的许多汉学家都知道五一村中共六大会址。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问题研究专家索特尼科娃教授先后两次发来电子邮件，确认中共六大会址是位于莫斯科南部的莫斯科州纳罗福明斯克区五一村。在俄罗斯网站上查找中国国内革命战争的历史资料，有关中共六大的俄文文字记载，也说是五一村。
同时，盛岳的《莫斯科中山大学和中国革命》一书对中共六大会址及其周边环境的描述，也符合我们考察过的五一村中共六大会址特征，只是具体地名不符，估计是那位“出席中共六大的东方共大学生”搞错了，或者是由于年代久远，盛岳本人或其妻记错了；并且，虽然两种说法所称的地点名称不同，但所用的图片却是相同的，事实上都是五一村中共六大会址的三层楼。因此，关于中共六大会址的争议，应当说可以释疑了。
9月13日，我们一行五人在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同志的陪同下，从莫斯科市内驱车近40分钟到达五一村中共六大会址。
五一村距莫斯科市区40公里，属于莫斯科州纳罗福明斯克区，原名“旧尼科利斯基村”（СелоСтаро－Никольское），是俄罗斯沙皇时代大贵族穆辛·普希金的庄园。从留下的旧照片上看，这个庄园曾经气势非常恢宏，园内有设计精美的综合性建筑、教堂、喷泉和花廊。十月革命以后，该村更名为五一村。
中共六大是在位于五一村帕尔科瓦亚大街18号旧庄园主楼内召开的。该楼建于1827年，已有180年历史，其间进行过大的维修，有三层，第二层有一间可容纳七八十人的客厅，是六大会场；该楼后面还有一座木制小别墅，六大期间，斯大林、布哈林、瞿秋白、李立三等苏、中领导人住在这里。
庄园主楼前曾有门楼，在中共六大召开前就拆除了。经过长年风雨的侵蚀，这座曾经辉煌的庄园，已经破败不堪，多数建筑物已毁损，四周杂草丛生，但气势仍在，依稀可辨当年的奢华。
我们参观结束从楼里出来后，当地居民围了上来。据他们讲，这栋楼产权属于村委会，楼里现住着大约十几户、40多人，大部分是村里人，少部分是外来人。村里人都知道中共六大是在这座楼里召开的。
为找到更详细的证据，我们驱车来到距中共六大会址不远的五一村文化宫图书馆。从1959年起便在图书馆工作已70余岁的馆长玛丽亚和一位叫瓦西里耶夫的老大爷热情接待了我们。据他们讲，图书馆二楼曾经是博物馆，里面曾藏有中共六大的文献资料和图片，遗憾的是，这些珍贵的资料图片大多已遗失或毁损。不过，我们也有意外的收获。在五一村工厂旧日志中，我们找到了有关记述中共六大的内容。日志中写道：
1925年至1927年的中国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遭受了沉重打击。在那种险恶的环境下，不可能在国内召开党的代表大会。于是，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请求共产国际和联共（布）领导帮助他们在苏联召开代表大会……
中共六大在极端秘密的条件下在莫斯科近郊五一村旧地主庄园楼召开。
玛丽亚馆长送我的一本1997年莫斯科出版的有关五一村历史的俄文书这样写道：
1928年6月18日，很多中国共产党人来到了五一村。谁也没想到，在这幢穆辛·普希金的主庄园楼房里，召开了中国共产党第六次代表大会。
中国同志很快适应了五一村周围的环境。在庄园里自由地散步……
五一村的居民们非常热心和快乐地接待中国客人，妇女们为代表们准备吃的，打扫住处。会后，还有一些中国同志们在这里又住了几个月。
之后，瓦西里耶夫把我们带到文化宫大礼堂舞台后面一个存放旧杂物的地方。这里凌乱地堆立着七八块当地政府用来做政治宣传的展板，其中一块展板专门介绍了中共六大在五一村召开的情况，上面有一张瞿秋白与夫人和女儿的合影，还有一张介绍中共六大在五一村召开情况的新闻剪报。
图书馆两位工作人员还专门为我们请来了五一村的老住户科丽谢娃，这位年近80岁的老人，从20世纪30年代起就住在这里。在与他们的座谈中，三位老人说，中共六大是在秘密的情况下召开的，当时当地居民知道中国人在开会，后来知道是中共第六次代表大会。这么一件大事发生在自己所在的村庄，村民们感到很自豪。他们还说，五一村曾是苏联克格勃的保密区，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安全性和保密性都很好，这恐怕也是中共六大选择在这里召开的一个重要原因。
听着老人们的讲述，看着眼前已破烂不堪、摇摇欲坠的楼房，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滋味。带着难以言状的情怀，我们离开了六大会址，离开了五一村。
(责任编辑 李树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