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激烈争论

作者:朱鸿召




  在杨家岭召开的延安文艺座谈会,曾经是个很生动鲜活的会议。1942年5月2日、16日、23日,先后分三次举行,与会代表百余人围绕着文艺与政党意识形态的关系等诸多事关中国现代文学艺术生存发展的基本问题,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和争吵。
  
  毛泽东的开场白
  
  1942年5月2日下午一时半,延安杨家岭中共中央办公厅楼下不大的会议室里,100余位被邀请来的文艺界代表坐在长条板凳上,静候着毛泽东的到来。
  毛泽东面带笑容,精神饱满,从连接山上宿舍一头的门里走进来。大家都自觉起立,由周扬介绍,毛泽东上前与他们一一握手,互致问候。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融洽活跃。
  当周扬介绍到公木时说:“公木,《八路军军歌》、《八路军大合唱》词作者。”毛泽东点点头笑笑,边握手边说:“写兵好,唱兵好,演兵好!”
  毛泽东走到郑景康跟前时,没等周扬介绍,郑景康激动得站起来自我介绍:“我是照相的,叫郑景康。”周扬还是补充介绍道:“这是从重庆国民党总统府来的摄影师,曾给蒋介石照过像。”毛泽东很礼貌地与他握手致意。
  特地从晋西北前线演出现场赶回延安参加文艺座谈会的八路军一二○师“战斗剧社”社长欧阳山尊,双手握住毛泽东的手,没想到毛泽东还认识他。“欧阳同志,你从前线回来了。”欧阳山尊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睛都潮润了。
  有人发现,毛泽东两条肥大的裤腿上打着显眼的补丁,上身薄薄的灰布棉袄的肘弯处露出棉絮。
  问候完毕,毛泽东走上主席台,时任中央宣传部代理部长的凯丰宣布会议开始。接着,小小的会议室里,响起了毛泽东柔绵细长、抑扬顿挫的湖南腔:
  同志们!今天邀集大家来开座谈会,目的是要和大家交换意见,研究文艺工作和一般革命工作中间的正确关系,求得革命文艺的正确发展,求得革命文艺对于其他革命工作的更好协助,藉以打倒我们的民族敌人,完成民族解放任务。……
  开宗明义,这是以平等的态度,从民族解放,军事战争的角度,来探讨文艺工作与其他革命工作如何取得协调发展关系。他风趣地说,在我们为中国人民解放的斗争中,有两支军队,一支是朱(德)总司令的,一支是鲁(迅)总司令的。生动形象,幽默风趣。后来正式发表的文本中,改为我们“有文武两个战线,这就是文化战线和军事战线”,“手里拿枪的军队”和“文化的军队”。
  毛泽东讲话中间,隐隐传来国民党炮声,到过前线的人习以为常,一直在后方的同志难免有些担心。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传到讲台前,毛泽东接下来,停止讲话,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清清嗓子,岔开话题道:“大家不要担心,炮声离我们还远着呢。我们前方有联防军在保护着我们,所以呀,我奉劝大家两点,一是母鸡不要杀了,留着下蛋;二是娃娃不要送给老乡,还是自己抚养好。如果前方抵挡不住,我还可以带你们钻山沟嘛!”
  这一段题外话,使大家哈哈大笑,部分代表的紧张情绪顿然缓释。
  毛泽东讲完之后(即后来公开发表的正式文本“引言”部分),会议稍作休息。蔡若虹和白朗去得早,坐在离主席台最近的一排。因为此前为筹备召开会议,毛泽东曾多次邀请住在蓝家坪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文抗”)的作家萧军、艾青、丁玲、刘白羽、舒群、罗烽、白朗等,住在延安中央研究院文艺研究室的欧阳山、草明等,住在桥儿沟鲁迅艺术文学院(“鲁艺”)的周扬、何其芳、周立波、陈荒煤、曹葆华、严文井、姚时晓、华君武、蔡若虹、张谔等人,到杨家岭征求意见,并留饭宴请,所以这次开会白朗就打趣地问毛泽东:“主席,今天可还要请我们吃一顿?”毛泽东笑着回答:“小米饭是有的。”
  整个座谈会期间,毛泽东请大家吃了三餐,并不是小米饭,而是延安难得见到的大米饭,佐之以炒肉片、炒鸡蛋,文人们胃口大开,满饱肚肠。
  
  萧军头饱大走调
  
  休息过后,继续开会,大家发言讨论。
  开始有些冷场,台上看着台下,台下看着台上,一时没人愿意第一个讲话。毛泽东提议,请萧军第一个发言。丁玲马上附和着说:“萧军,你是学炮兵的,你就第一个开炮吧!”
  萧军在开会前曾考虑到自己秉性耿直,为避免意见冲突,打算到三边地区体验生活,等会开完再回来,是毛泽东几次写信一再挽留邀请,他才参加会议的。两句话一鼓动,萧军就从位子上站起来,挽了挽袖子,直言不讳,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篇。其中说到:
  红莲、白藕、绿叶是一家;儒家、道家、释家也是一家;党内人士、非党人士、进步人士是一家;政治、军事、文艺也是一家。虽说是一家,但它们的辈份是平等的,谁也不能领导谁……我们革命,就要像鲁迅先生一样,将旧世界砸得粉碎,绝不写歌功颂德的文章。像今天这样的会,我就可写出十万字来。我非常欣赏罗曼·罗兰的新英雄主义。我要做中国第一作家,也要做世界第一作家。
  萧军延安时期的文章话语尽如其人,文气逼人,桀骜不驯,多有辞不达意,辞不尽意之感。多用省略号以示无尽,多破折号以作解释,多冒号以为说明,多独字句以作果敢刚毅语,是延安文人中绝无仅有的一位与即将归于一统的政党社论话语格格不入者。加之,他被尊为现代孔圣人——鲁迅先生之弟子,与毛泽东有通天之交。更有甚者,是情急之处,每每以“兵刃”相见,似乎只有角斗厮杀才足以发泄心中的大恨与大爱。所有这些,使他与一般人之间交流争论都成了困难。此刻发言,显然是跑题走调之论。毛泽东一边听,一边记,有时点头,有时淡淡一笑。其他人有赞同的,也有反对者,但都难以对话。
  只有坐在萧军旁边的胡乔木站起来反驳:“文艺界需要有组织,鲁迅当年没有受到组织的领导是不足,不是他的光荣。归根到底,是党要不要领导文艺,能不能领导文艺的问题。”
  据胡乔木晚年回忆,第一次会议后,毛泽东叫胡乔木到他那里去吃饭,庆祝斗争胜利。
  萧军毫不示弱,马上给以回击。胡乔木照顾大局,没有再接茬,而是让更多的人发表意见。
  鲁艺音乐系教师向隅,发言批评周扬有宗派主义,说自己提交入党申请已经有三年了,至今都没有得到解决。坐在一边的周扬没有应答。
  何其芳发言中说:“听了主席刚才的教诲,我很受启发。小资产阶级的灵魂是不干净的,他们自私自利、怯懦、脆弱、动摇。我感觉到自己迫切地需要改造。”
  这位曾经以《画梦录》获得1936年度《大公报》文艺奖的温情脉脉的诗人,1938年8月到延安后,扔掉了忧郁感伤的调子,换上一副高亢明亮的歌喉。他的发言,赢得了毛泽东会心的一笑。但知识分子当时的反应并不一致称赞,在回到各单位组织的小组讨论会上,有人开玩笑地说:“你这是带头忏悔啊!”
  第一天大会发言的还有李伯钊、丁玲、艾青等人,何其芳之见却渐成主流。
  
  有人陶醉《小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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