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曾昭抡与新中国高等教育事业

作者:周其湘




  在院系调整中,他坚持原则,抵制了一些错误的意见。如反对将北大工学院迁往外地;不顾被扣上“反苏”的帽子,据理力争,坚决反对苏联专家按照苏联只提“应用化学”,不讲“化学工程”,非要把化学工程系改为应用化学系不可的意见,坚持在清华大学保留化学工程系,并调来天津原北洋大学这个系的人员加以充实。
  1956年11月至1957年2月,以曾昭抡为团长,江隆基(北大党委书记、副校长)、匡亚明(东北人民大学校长)、汪海粟(南京工学院院长)为副团长,成员包括部分重点大学的教务长、理工农科的系主任、教授等30多人的高等教育访苏代表团,走访了苏联10多个城市的高等学校,对苏联高等教育有了比较全面深入的了解。曾昭抡发现苏联的高等教育基本上沿袭了帝俄时的体制和一些做法,并没有充分体现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许多做法也不能算是先进经验,不免有点失望。他向部里请示,建议让代表团再就近到民主德国考察,以便掌握全球几种主要类型的高等教育先进经验,从中进行比较,取长补短,结合中国实际,制定出一套适合中国情况的新型社会主义高等教育体系。可能由于当时东欧局势比较复杂,建议未被批准。
  
  祸从天降回归讲坛
  
  1957年春,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双百”方针感召下,曾昭抡以民盟中央科学规划小组召集人的身份,同千家驹、华罗庚、钱伟长等一起,就科研的领导体制问题进行讨论,起草了《对于我国科学体制问题的几点意见》,建议保证科学家的工作时间,为他们配备科研助手、设备、经费,合理协调高等学校、科学院和工业部门之间的关系,合理使用人才,在升学、留学、提拔时,应业务和政治条件并重,一视同仁等。这些意见同日后中央有关部门拟定的《高教六十条》等文件的精神基本一致。
  1957年夏,正当曾昭抡主持高等教育工作最为辉煌的时候,6月9日,《光明日报》发表了六教授的这个《几点意见》,作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科学纲领”在全国进行批判。此后曾昭抡以“章罗联盟主将”罪名,被定为“大右派”。这对他无异是晴天霹雳,毫无思想准备,不知所措。
  7月6日早饭后,曾昭抡突然让我到他卧室,说有些情况替他详细记录后向杨秀峰部长汇报。他主讲,俞大絪偶尔作些补充。开头他申明,过去上面说过,参加第一届全国政协的民主人士都不算旧账,不用交代历史。但最近在反右斗争中,有人揭发一些民主人士的历史,以此来分析本人的政治态度。因此,他觉得有必要回忆一下自己的历史。他详细叙述了自己的经历和每个阶段与本人有关人士的情况,还逐一介绍了家庭成员和主要社会关系。从上午、下午一直谈到晚上。他纠正了长期以来外界以为他是曾国藩的直系后代的误传,说他的曾祖父是曾国藩的四弟曾国葆(号沌侯),是五兄弟中唯一没有参加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人,他一直留在家乡为几兄弟料理田产。他还谈到,在旧社会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从晚清到民国初年,湘乡曾氏、江西义宁(今修水)陈氏、浙江绍兴俞氏三家名门望族世代通婚,往往亲上加亲。如俞大絪的母亲是他的堂姑母,曾国藩的孙女;他的母亲是陈寅恪的姑母;俞大维的妻子是陈寅恪的姑母。他坦言,在国民党统治时期,要立足社会,往往社会关系比较复杂,既要有左的朋友,也要有右的朋友。所以他认识了包括蒋介石、陈诚、陈立夫、宋子文等国民党的高层人物。
  第二天曾昭抡又接着谈,主要谈了他参加民主党派以来的一些政治活动和人事关系,又足足谈了一整天。最后他坦露心扉,诉说像他这样一个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知识分子,参加党派政治活动中的一些苦衷和无奈。在内部一些派系斗争中,各方都想拉拢、利用他。他不愿卷入无聊的勾心斗角中,但又不会周旋应付,往往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地。有时看出一些人想利用他掌管的职权,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又碍于情面,不便当面直接抵制,只能采取消极回避的态度。他还反思自己在一些政治活动中,由于缺乏经验,有些言行引起误会,使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无法解脱。
  曾昭抡在教育部、高教部工作七年中的表现,没有任何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所以在整个反右运动中,两部都没有人贴他的大字报。部内除了应付新闻电影制片厂来拍反右纪录片,临时布置了一个对他的小型“批判会”外,没有专门对他进行过批判。杨秀峰部长对他也尽力保护,关照我随时注意他的情绪和思想动态,逐日汇报,防止发生意外。还同意他的大妹曾昭燏(九三学社成员,南京博物院院长)的请求,来北京做她哥哥的思想工作。令人痛惜的是,这位终身独身,献身考古事业的才女,在“四清”运动中,被作为“走资派”批判,含冤自尽。
  反右运动后期,南开、武汉等重点大学,争相向高教部申请将曾昭抡调入他们学校。最后曾昭抡自己选择了离家较远的武大。1958年,他愉快地重新回到教学岗位,不计较个人祸福得失,没有因遭遇而苦恼。他虽然脱离教学工作近八年,但因一直没有放弃本专业的业务,到武大后马上回归讲坛,培养了一批出色的研究生,编写了200多万字的讲义,开创性地开展了元素有机化学这一新学科的教学和科研工作。
  1961年,灾难又降临曾昭抡的头上。他身患癌症,仍不知疲倦地忘我工作,发表了专著和不少学术论文,并向死神挑战。在思想汇报中表示:“我虽年老有病,但精神未衰,自信在党的领导下,还能继续为人民服务10年、20年,以至更多的时间,争取为国家作出更大的贡献。”
  祸不单行,十年浩劫开始,曾昭抡和相濡以沫的老伴双双被划为“反动学术权威”。俞大絪于1966年8月含冤去世。曾昭抡也难逃隔离审查和批斗的命运,1967年12月8日在武汉孑然一身,默默无闻地与世长辞。他虽然没有子嗣,没留遗产,但一生精心培养了无数科学人才,其中不少杰出人士为国家作出了突出贡献。
  1981年3月,在八宝山革命公墓隆重举行了曾昭抡的追悼会。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赠送花圈,教育部部长蒋南翔主持大会,方毅、刘澜涛、杨秀峰等参加大会。民盟中央副主席楚图南在会上郑重宣布,中共中央决定改正曾昭抡被错划为右派的问题,对他的批判给予平反,恢复名誉。
  1999年,北大举行曾昭抡百年诞辰纪念会,出版了纪念文集《一代宗师》,赞颂他的高风亮节和终身为中国科学、教育事业所作的贡献。
  (责任编辑谢文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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