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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不同历史时期的“兴国调查”

作者:赖福荣




  1930年10月,毛泽东在红一方面军总前委新余罗坊会议期间,约请兴国县永丰区参加红军的8位农民,开了一个星期的座谈会。1931年1月,中央苏区第一次反“围剿”刚刚结束,毛泽东即将长达4万余字的《兴国调查》整理成文。1988年,江西省社科联和兴国县社科联联合组成调查组,对毛泽东在《兴国调查》中提到、分析的8个家庭进行了追踪调查,并同毛泽东当年的调查进行了比较分析。2008年6月,我又重新走访散居在兴国县永丰乡、均村乡的8户农民的后人,调查他们的生活变迁,并从这8户农民及其后人身上,看到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村所发生的变化,特别是中国“三农”工作所取得的巨大成就。
  
  
  毛泽东作兴国调查的情形
  
  1930年10月下旬的一天上午,时任红一方面军总政委和总前委书记的毛泽东,从新余县罗坊镇街上的木行店驻地出来,前往相距不远的陈家闹,出席在那里召开的联席会议。途经彭家洲时,毛泽东看见许多着杂色衣服的新兵,主动跟他们打招呼。毛泽东一问,才知他们原来是兴国县集体报名参加红军的农民。他们曾见过毛泽东在兴国县群众大会上作演说,所以一见如故,称呼他“毛委员”。
  这时,红军预备队营长傅济庭走出队列,请毛泽东检阅他们的操练。毛泽东驻足审视着这支尚未穿上军装的红军队伍。看见兴国农民饱满的热情和兴奋的情绪,毛泽东满意地笑了。从彭家洲到陈家闹,一路沉思的毛泽东突然对警卫员兼公务员陈昌奉吩咐道:“你去通知这位傅营长,叫他从兴国红军预备队里找出不同职业、各个乡村的农民,七八个人就行,下午到我们驻地开个座谈会。”陈昌奉向傅济庭传达了毛泽东的意见。傅济庭在全营挑选了7人,连同自己共8人,于当日下午准时到会。
  这个最初冠名为《八个家庭的观察》,以后被命名为《兴国调查》的调查,就这样在远离兴国县城200多公里的新余县罗坊镇街开始了。8位农民中唯一看到新中国成立的温奉章老人,对于那段往事,回忆起来,记忆犹新。
  那是1930年丹桂飘香的十月金秋。10月29日这天,红军总前委传令兵按指定名单通知兴国红军预备队8人去罗坊镇街红军总部开座谈会。他们怀着既兴奋喜悦又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红军总司令部驻扎的店铺,见毛泽东坐在正席中间,两位负责记录的秘书坐在左右两侧。毛泽东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来,客客气气招呼他们在两排长凳上坐下,然后笑着说:“你们是兴国来的老表吧!稀客,稀客。请用茶,请抽烟。”说罢,毛泽东拉开抽屉,掏出一把用废报纸卷成的“香烟”分发给大家。公务员给每人倒了一碗茶水。毛泽东为了打消大家的顾虑,一开始就说他是和大家聊天的。然后他一一问过每个人的姓名、年龄、职务、成分、文化程度、家庭人口、家中田地山林和欠不欠债等问题,接着又问他们这次有多少人参加了红军?大家是不是真正愿意当红军?
  他们对毛泽东的问题逐一作了回答,说是来了8个连,都在预备队,都是自愿报名当红军的。投机分子和坏人一概不要,即使报了名也要他们退出,他们出钱也买不到当红军的资格。
  毛泽东听后点头称赞道:“对!当红军不能强迫,要靠自觉自愿,革命要真心实意,不能假心假意。”他的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头两天的调查谈话,边问边答,有说有笑,就像拉家常。红军领袖与普通农民彼此进行着心灵的对话和情感的交流,是那样的和谐融洽。毛泽东还让人买了些吃的东西。大家嗑着瓜子,剥着花生,品着茶水,拘谨的情绪和紧张的心情很快消失了。
  
  调查会正式开始时,毛泽东说明了开调查会的目的、意义、要求和希望,提出了调查纲目,然后询问了各个乡有多少贫农、雇农、中农、富农和地主,土豪劣绅杀了多少,逃走了多少,甚至连游手好闲、算命卜卦、拐脚瞎眼的人数都作了统计。这些农民回答毛泽东的问题,有时是你一句我一句,大家凑情况;有时是推荐一个代表作中心发言,综合大家的意见汇报。调查会每天开两三次,有时开至深夜。大家一点不觉得疲倦。一切结论,都是由毛泽东事先提出来,征求他们同意后,再记在本子上。毛泽东还向他们询问了苏维埃政府、农村军事化以及发展生产的状况。本来他还要调查儿童、妇女的情形、交易状况和物价比较,由于蒋介石开始发动了对中央苏区的第一次大规模“围剿”,红军要“诱敌深入”,撤离罗坊,向根据地退却,于是调查会只开了一周便结束了。
  
  八位农民后来的情况
  
  当年接受毛泽东“兴国调查”的8位农民,在调查会后,大部分随军行动。其中,傅济庭、陈北平、雷汉香等6人随即参加了红军。
  傅济庭,这位红军预备队营长,负责召集其余7人开会的干部,是兼开小作坊的农民。因家中小作坊账目未清,曾表示回家处理账目后再当红军。但与毛泽东相处一星期,思想发生了变化,在调查会一结束就带头当了红军。他读书6年,文化程度较高,调到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工作。1930年底在第一次反“围剿”胜利后,他请假回家处理小作坊账目,曾带回一张与毛泽东、贺子珍合影的照片给乡邻们看。他在家3天后返回部队,途经崇贤圩,黑夜里被人怀疑为“AB团”探子,杀害于河滩上。新中国成立后,他被评为革命烈士。
  陈北平,革命前是教书先生,1930年冬请假探亲,因正值“肃反”高潮,他被仇家诬告为“AB团”,从家中被抓走,解送到永丰区遭杀害。1982年复查,村里上报了材料,他被追认为烈士。
  陈侦山,革命前是一个兼看“风水”的农民,参加红军后成为红三军团一名优秀的基层干部。1934年夏在第五次反“围剿”中,牺牲在广昌县东华山保卫战中。
  黄大春,革命前是兼做鞭炮手艺的农民。他参加红军后的第二年又回到村里,在半个月内动员了同村一批做鞭炮的青年参加了红军队伍。后杳无音信。
  雷汉香,雇农出身,革命前是泥水匠学徒。参加红军后,一直没有脱离部队,跟随三军团参加了长征,牺牲在突破第四道封锁线的湘江战役中,新中国成立后被追认为烈士。
  钟得五,革命前是账房先生,参加红军后从未返回老家。钟来发是他的侄子,为避战祸,在其母亲的带领下举家逃往福建,新中国成立后才返回原籍,并过继给钟得五为子。
  李昌英,佃农出身,当初在调查会上强烈要求当红军,但他年已48岁,未被红军接受,回到村里工作。1935年因生活所迫,年过五旬的他受雇于商人当挑夫,后患痢疾客死在赣州。
  温奉章,佃农出身,是当时参加调查会的8位农民中唯一看到新中国成立的幸运者。他当时因腿疾没有被批准当红军。随红军向根据地退却时返家,因行走不便与毛泽东在路上邂逅相遇。毛泽东自己出资派警卫员在附近农家雇请了一辆牛角车(即独轮车),找人将温奉章扶上车,一路护送到吉安。温奉章回到村里后曾到红军后方医院当炊事员。中央红军长征出发后,他留在南方坚持游击战争,当了红二十四师一名普通战士。红二十四师向闽粤边境突围时,队伍被打散,他讨饭回乡从事农耕。20世纪60年代末,新余县在罗坊筹建毛泽东作兴国调查纪念馆时,曾两度接他去作报告,受到当地政府和群众的欢迎。1972年,他因患鼻咽癌,医治无效,病逝于家中,时年64岁。
  当年参加调查会的8位农民,先后有7人当了红军,6人成为革命烈士。当年他们大都是中共党员和红军预备队营连级干部。他们参加革命是为了天下穷人的解放,他们不奢望得到革命胜利后的什么待遇。他们同无数中国农民一样,胸怀坦荡,默默无私地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中国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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