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3期
请给我一个面子
作者：曾文斌
一进门，校长就递给我一份意见书，是关于对我班学生徐建辉的处分。我一看那上面写着的“开除学籍”四个字，心里就格登一下。校长说，这是学校的初步意见，现在征求我这个班主任的看法。
我一时无语。说实话，对于学校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并不觉得突然。一个星期前，我刚接任这个班的班主任，原班主任向我介绍班里情况时就特别提到徐建辉，说这个学生调皮顽劣，不守纪律，学习成绩落后，身上沾染了不少恶习，多次打架斗殴，今年暑期还与人打群架尚未处理。按照校纪校规，他早已够开除的条件了。我从教以来，对任何学生都不抱成见，我总认为每个学生不会是天生好或天生坏。优秀的不一定永远优秀，后进生未必永远后进，关键还在于教育和引导。
在别人眼里是“害群之马”的徐建辉，在我的观察了解中却也有着不少“亮点”，比如，他乐于助人，重情义，集体荣誉感强，在体育方面有专长。几天前找他谈心时，他曾坦诚地对我说：“其实我很想做一个好学生。以前我读初中时，本来学习很好，进了重点班，在班里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后来交了一些爱玩的朋友，玩来玩去就掉队了。弄得现在教师讨厌我，同学看不起我，父母也骂我。所以我既不喜欢上学，也不愿呆在家里。”能够这样认识自己，说明他还是有上进心的。我一直在试图努力帮助他。现在学校将做出开除他的决定，而我的意见将对这个结果具有决定性意义，我内心十分矛盾。同意开除他，今后我的班主任工作无疑会少一些麻烦，多一份轻松，但这样做我于心不安。十七八岁的技校生正处在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危险期”，最需要给以正确的教育和帮助，这时候拉他一把或是甩手不管，对他的一生将会产生截然不同的影响，在我没有对他进行教育帮助之前，我怎能一推了之呢？让他留下吧，我必定要承担一些风险，谁能保证他从此迷途知返不再惹事生非？我可能会因失败而受到同事们的嘲笑，甚至受到其他学生和家长们的责怪。
校长见我忧虑重重，就让我考虑一天再做决定。
我心情沉重地走出校长办公室，广播里传来徐建辉夺得男子100米短跑冠军的消息。我心里为之一振。如果我是这个学生的家长，我一定不愿让他就此离开学校，现在我是他的老师，教书育人的责任和我的做人准则都在要求我，一定要尽最大努力把他从危险边缘拉回来。
当晚，我来到徐建辉家进行家访，徐家热情接待了我，他父母还说孩子曾高兴地跟他们谈过新班主任。这个消息更令我增强了帮他改错的信心。当我大致说明来意后，还未说出“开除”的字眼，这一家三口就都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全家气氛陡变，犹如平地起风波，大人骂，孩子哭，我劝了好半天才让他们安静下来。大家开始冷静地面对现实。徐父唉声叹气道：“孩子不争气，学校不要了，我们不怨老师和学校，只怪自己没管好。可是孩子还没学到技术，出门打工都困难，怎么办呢？”我问徐建辉有什么想法，他只是摇头落泪，茫然无措。我知道他心里一定舍不得离开学校，就启发他：“你有很多朋友，朋友对你好吗？”“挺好的。”“怎个好法？举个例子看。”“我想玩游戏机又没有钱，他们就会出钱请客让我玩。”“你明知道跟他们玩多了影响学习，可为什么总是随叫随到？”“我不去就是不给他们面子，也就算不上朋友了。”“你觉得世上的人谁对你最好？”“当然是父母。”“你是最讲面子的，也知道世上只有父母亲对你最好，可你为什么单给朋友面子却不给父母面子，让他们因为你的学习落后、不守纪律而在人前失掉做人的面子？为什么不给自己面子好好地做个人人称赞的学生？你知道自己的弱点和缺点，也有上进心，就是缺乏改正的决心和行动。现在学校就要对你做出处分的决定了，如果你不放弃进取，也许这是一个机会。”过了一会，我又补上一句：“有个朋友想帮助你战胜困难，但她怕你知错不改不给她面子，让她将来在工作和生活中都会没面子。你若给她面子，就先写份保证书，从今天开始就按你保证的去做，好吧？”
徐建辉愣了一会儿醒悟过来，他一边找纸笔一边激动地说：“我一定做到，我要给自己挣回面子。”
家访后第二天，我带着徐建辉的保证书与校长进行了一次长谈。最后，把对他的“开除”改为“留校察看”。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用电话跟徐建辉家联系一次，得知他按时回家，我才放心。很快，徐建辉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性格越来越沉静，学习越来越进步了。我终于可以放松对他的“警惕”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我走进教室上课，忽然发现徐建辉的座位空着。我全身神经一下就绷紧了，难道他又旧病复发去外面惹事生非了？我立刻打电话到他家，没人接。等我忐忑不安地上完一节课，徐母打来电话，告诉我徐建辉被人打伤了，正在医院，特意让她打电话向老师请假。我匆匆赶到医院，看见徐建辉头上身上伤痕累累。我还未开口，徐建辉就急忙说：“曾老师，我没有惹事，您放心。这是我以前那些朋友干的，他们又来拉我去打架，我不去，他们就打我。不过他们说了，我挨了这顿揍，与他们的关系就一了百了，以后他们再不会来找我了。”听了这些话，我流下了高兴的泪水。今天这件事对他来说虽然是坏事，却又是一件好事，他终于经受住了考验，战胜了过去，也战胜了自己的弱点。
一晃10个月过去了，学生们毕业了。深圳、厦门等地的企业来我校招工，第一批学生经过挑选进入了深圳一家大型企业，徐建辉也在其中。我代表学校将他们送到深圳，安顿学生后返程，临走，徐建辉握住我的手说：“曾老师，去年你完全可以不留我。因为你留下了我，我才有今天。我也一定会有一个好的明天。”
天遥地远，徐建辉的问候常常从沿海那座城市传来。他在那儿工作得很顺利，最近还升职做了业务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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