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3期
竹子的故事（散文）
作者：李海云
“你是我班的学生？小朋友，这里可是五年级呀。”我说。“我是这班的学生。校长让我来这里的。”小女孩指了指旁边的办公室，有点委屈地说。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小女孩叫方竹，大家习惯地称她竹子。竹子从小得了侏儒症，且脊椎骨先天前倾，一只脚略有残疾。虽然已经13岁，可身高只有98厘米。她没有父母，以前跟着年迈的爷爷过日子，现在爷爷过世了，她来到外婆家，跟着外婆过日子。当我知道她的身世后，不免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情感和理智都告诉我，这是个很需要被别人关心的孩子。
竹子很内向，她没有同龄孩子的活泼和天真。悲惨的遭遇使这个年幼的孩子在心灵上背负着沉重的自卑，她的脸上总流露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老成。每天，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走进教室，走出校门；默默地坐在教室一角，认真地听课；看同学们嬉戏玩耍。我知道，要打开她的心扉，驱逐在她心里积压多年的自卑，唯一的方法就是爱。
爱是春天的阳光，它可以融化一个人内心的坚冰；爱是春天的雨露，它可以滋润一个人干涸的心灵；爱是无声的语言，它可以向人们传递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真善美。
在平凡的日子里，除了一个教师所应给予学生的关心和爱护之外，我还格外留意她在生活和学习上的细节。她的鞋子或者衣服破了，我让班干部修好补好后，悄悄地送去。遇到刮风下雨回不了家，我就让她住在我宿舍里，我在地上铺一张床自己睡下。看到她有时吃着干瘪的面包或者冷菜时，我就在厨房盛一碗菜让学生送去。
我的细心和关心感化了她，这个内心孤独、不爱说笑的孩子逐渐变得开朗起来。我时常看到她与同学一起玩耍的身影，听到她与同学们说笑的声音。我不仅成了她心目中最好的老师，也成了她最知心的朋友。
一天下午放学后，竹子仰着脸郑重其事地问我：“老师，我有个心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答。”“什么呢？说出来让我听听。”我笑着回答。“我不知道我长大了能做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以后有用吗？”竹子的脸上掠过一丝悲伤。
望着竹子这双充满忧郁的眼睛，我一时语塞，我该怎么说呢？此时我明白，身残的竹子，她需要的不仅是生活上的关心，更需要的是精神上的鼓励与支持。于是我向她讲述了张海迪战胜病魔、刻苦奋发，双目失明的海伦奋斗成为作家的故事。竹子听后，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兴奋。看得出，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精神支柱。
后来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我惊奇地发现，其实生理残疾的竹子在音乐上有一种特别的天赋。她每拿到一首歌，都能够独自哼唱乐谱，并很快地学会，而且她的声音也很清脆悦耳。我想，若能好好培养她，她肯定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我常因自己不能为她在音乐上引路而感到苦恼。
竹子告诉我，她从小喜欢唱歌，只是由于自卑一直不敢在别人面前大声地唱。听了我给她讲的故事后，她说她增添了信心，她要像张海迪、海伦一样坚强，成为像郑智化那样的歌手。我说，你能有这样的理想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于是，在每个清晨和黄昏，我总能听到从校园或教室的某个角落传来一阵阵清亮的歌声，我知道，那是竹子在练唱。她的歌声悦耳，就像山泉一样清澈明亮。
转眼快到元旦了，学校举行文艺会演，每个班可报一个节目。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竹子，想让竹子表演独唱。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竹子时，竹子的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她歪着头问我：“李老师，你说我能行吗？”“肯定能行的，为什么不行？”我摸着她的头鼓励她。
当我向全班同学征求意见时，大家也异口同声赞同我的意见。如果竹子真能在元旦文艺汇演上成功地表演节目，我想这对她今后的成长无疑是一种莫大的鼓励与鞭策。
要让竹子参加这次汇演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当我去找组织这次活动的学校领导时，遭到了拒绝。他们认为，一个全镇师生家长都来观看的大型元旦文艺汇演，让一个残疾孩子上台表演总不是件很体面的事。我也曾经闪过放弃的念头，但每当看到竹子清瘦的身影，看到她那双忧郁又充满期待的双眸，听到她那优美动听的歌声时，我的心头又涌起一种信念：一定要让竹子去表演。
终于在一个夜晚，我敲开了校长家的门。当我再一次站在校长面前提出这个请求时，我不敢看校长的脸，我只把眼睛投向窗外的夜空，我真的害怕听到拒绝的回答。好久，我才听到校长的一句话：“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执著地希望竹子表演吗？”
“校长，如果我们不能给这个孩子一次机会，会给她今后的生活留下一个永远都无法抹去的阴影，甚至还会影响她的一生。我比学校里的任何一个教师更了解这个残疾孩子的内心，她需要别人的关心与爱护，需要别人的鼓励与支持，更需要一种坚强的自信心去与无法驱逐的自卑作斗争。而她的自卑感恰恰又来自他人的歧视。作为她的老师和长者，我们给予她的是自信还是自卑呢？我们五(1)班全体同学都推荐了她，如果遭到拒绝，那是在往她心灵的天平上增加自卑的砝码啊！……”我的语气非常坚决，也很激动，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我是为竹子流泪，也是为我自己。
校长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望着我，意味深长地说：“李老师，我钦佩你的责任心。我现在想想，面对这样一个孩子，我们真的没有权利拒绝她，就让她来唱吧，到时，我第一个为她鼓掌。”我听了，激动地握住校长的手，说：“谢谢你，校长，我替竹子谢谢你。”这时的我，已经泪流满面。到现在，我都能清楚地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以及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只是我一直弄不清楚那时的我为何会那么激动，也许无形之中，我已经将竹子的一切融入我的生命之中。
竹子自己选了一首歌曲《烛光里的妈妈》，这是女声独唱曲，我一开始担心这首高难度的歌曲竹子会唱不好，但当她试唱给我听后，我才知道竹子为何这么自信，她唱得很好，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我欣喜万分地答应了，并且决定演出时弹钢琴为她伴奏。
那晚，当我和竹子并排走上舞台的时候，台下先是一阵哗然，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知道这掌声里包含着同学们对竹子的支持与鼓励。竹子唱得非常好，她不仅感动了台下所有的观众，也感动了为她伴奏的我。特别是当她唱到“哦，妈妈，烛光里的妈妈，你的眼睛为何失去了光华？……哦，妈妈，儿女已长大，愿牵着你的衣襟，走过春秋冬夏……”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了灯光里竹子眼角边那颗闪烁的眼泪。不知何时，我的眼眶也湿润了，我仿佛看见了家中日渐憔悴的妈妈，正在灯光下为女儿缝补着什么……
歌声停止，当我和竹子再次并排谢幕时，台下顿时掌声如雷。我清楚地看见坐在前排的校长第一个从座位上站起来，紧跟着，全场所有的师生都站了起来，经久不息的掌声在大礼堂回荡着。在这掌声里，竹子已然满脸是泪，这是幸福的泪，是快乐的泪！
在她以后的一篇作文里，她写道：“那是我这一生最难忘、最幸福的时刻，我真想在舞台上紧紧地抱住李老师，并想大声地喊一声：‘妈妈！’真想大声地对全世界说：‘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女孩！’我会永远地记着敬爱的李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是你们给了我生活的勇气与信心，教会我生活，教会我学习，教会我如何去奋斗、去攀登！是你们给了我这一次永生难忘的机会！”
苏霍姆林斯基曾说过：“没有爱就没有教育。”爱是一种积极的情感，她能使人精神愉悦，给人以温暖和动力。竹子的故事，不就真真切切地说明了这一点吗？
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个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而我想说的是：只要我们人民教师人人都献出一点爱，给我们的学生，给我们的教育事业，我们的教育将充满无限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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