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4期

真爱无痕

作者:周 彪




  八年前,我从师大毕业分配到了县城一所高中任教。学校安排我教高二(3)班的语文并担任班主任。接手后我才知道高二(3)班是全校最调皮的班级。好心的同事点拨我“治乱世用重典”。当时我刚出校门,血气方刚,也就采取了硬办法。结果,最初的一周里,学生一个个都相当听话,可两周不到,教室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于是任课教师每“投诉”一次,我就到班上吼叫一顿。
  和我同年级的张老师见我在办公室顿足捶胸、长吁短叹,便安慰我说:“小伙子,别急,心急吃不得热饭,慢慢来。”张老师是一个老教师,头发花白,温文尔雅,说话慢吞吞,性格特别好,当了一辈子班主任。有人说张老师当班主任了不得,不仅年年是学校的优秀班主任,还被评过市级优秀班主任呢!老实说,最初见到他时,我还真的没把他当回事儿,不就是一个小小班主任吗,谁还当不好?可这会儿,我开始留心起来。这一留心还真看出了张老师当班主任的风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好多年过去了,生活中的多少得意和失意,在时空隧道里早已消失得不见踪影,但和张老师共事的日子里的两个细节却让我永生难忘。
  一次,期中考试之后,张老师班上的一个女生到办公室对张老师说她不想读书了。张老师问她为什么,这个女生说,她一直很努力,但成绩却怎么也上不来,她对自己真的失去了信心。张老师听了这个女生的话,停了会儿,然后说:“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只是老师想要你在离校前帮老师做一点小小的事情,可以吗?”女生点点头。张老师说:“好,现在,请你拿着老师的茶杯到自来水龙头下去接满一杯水。请你注意,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杯子里的水满得最快,用的时间最少。”我在旁边对张老师的这一做法很纳闷,于是就好奇地看着那女生走到水龙头下。起先那女生把水龙头拧几拧开到了最大,结果水哗地一下从杯子里冲了出来,溅得女孩满脸满身都是水珠儿。女孩赶紧将水龙头往回一拧,水还在溅,又一拧,杯子里还有水花儿,再一拧,水不溅了。女孩把满满一杯水放到了张老师的桌子上。张老师对女生说:“在什么情况下杯中的水最容易盛满呢?是水龙头拧得最大?最小?还是恰如其分?”女孩说是恰如其分。张老师问“为什么?”,女孩说:“张老师,我明白了,我不退学了。”张老师说:“好,明白就好,欲速则不达嘛!对不对?”然后,张老师又和风细雨地给那个女生讲了一些勤能补拙、笨鸟先飞的事例,还谈了一些学习的方法,又是表扬又是鼓励,如慈父般亲切平和。女孩脸上绽满了笑容,高高兴兴地回教室去了。
  还有一次,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我和张老师正在办公室聚精会神地批改作业。“张老师在吗?”门口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个农民模样的大伯正在门口迟疑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服差不多全打湿了,一双同样灰白的旧军鞋也沾满了泥渍。原来是张老师班上一个女生的家长,走了十几里路来给女儿送生活费。张老师赶忙拿出一条毛巾帮家长擦干了头和身。之后,家长从内衣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纸包,小心地一层一层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叠钞票,面值最大的一张是50元,有几张10元的、5元的,其余是2元的、1元的。家长哆哆嗦嗦地数了好一阵,然后一叠一叠地交给张老师,总共200元。他托张老师把钱转交给女儿,又千恩万谢地请张老师照顾他的女儿。张老师连说好好好,放心放心。家长临走时,张老师执意地把自己的雨伞塞到家长的手里。家长走后,张老师手抚着桌子上的那一叠钞票,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一会儿,问我身上是不是有整钞。我说有。张老师说,来,帮忙换几张大的。我说,有这个必要吗。张老师说,当然有。我说,我想听听您的理由。张老师说,理由有三:一是这么一大叠零钞学生不好保管;二是会给学生心理增添太大压力,她会觉得父母太难了,背的包袱太重是考不出好成绩的;三是保护学生的自尊,贫穷不是罪恶,但也容易催生自卑。张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眶里噙着泪花。我也鼻子酸酸的,眼里热热的。我知道,张老师是农民的儿子,我也是,我们都明白那一叠钞票有多沉,倾洒了家长多少汗水,凝聚了家长多少希冀。那份沉重连我们都难以承受,孩子们那稚嫩的双肩又怎么能扛得起!张老师,他是在用一腔滚烫的热血浇灌着桃李啊!难怪学生对张老师是那么地崇敬爱戴。说实话,连我也被他长久地感动着,感染着……
  有人说,世界上只有父母的爱是最伟大、最真诚、最无私的。其实老师——一个人格完美的老师对学生的爱才是真正伟大的、真诚的、无私的。父母的爱源自一种无法割断的血脉,老师的爱则源自一份无比崇高的责任;父母的爱是一种零距离的感受,老师的爱却常被师生有别的隔板遮掩得几乎看不清影子。人们常说大爱无言,真爱无痕,那就是张老师这样的班主任的真实写照!
  一晃八年过去了。如今我已经从一个毛躁小伙成长为一名省级优秀班主任了。这些细节张老师也许早已忘记,但它却永远镌刻在我记忆的石壁上,让我终生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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