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5期
草木繁生的年代（五）
作者：春 晖
时间的确不早了，太阳已经从西边照过来。我面对着她们几个，被阳光晃得眉头紧皱、睁不开眼，深觉自己孤立无援。不过转眼的工夫我就从这种感觉中摆脱出来，竟做出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决定：“那我回学校替你们改志愿，你们都看电影去吧。”
这话一出口，我那几个伙伴全变了表情，或惊奇或感动或欢喜。最让人想不到的是我的好朋友穆青竹，她居然一步跨到我身边，表示要跟随我结伴回学校。我一句话也没说，只紧紧搂住她的胳膊，她也紧紧回握住我的腕子。
其实在很多事情上我和青竹都曾这样默契过，如今看来，那正是孩童间最为纯真的友情。正是这种友情，促使我后来不顾一切地帮衬她进入女C中，以至于引发出我爸和她爸那场震惊四邻的争吵，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爸爸都相见无言、耿耿于怀。当然，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主要还在于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徐美蕉。
就在那个下午，当我和穆青竹大义凛然地舍弃了电影“洪湖赤卫队”跑回学校时，迎接我们的只有王主任办公室门上的大铁锁。我俩焦急万分，马上返回传达室询问罗大爷王主任上哪儿去了。罗大爷一听说我们要找王主任改志愿，立马喋喋不休地打开了话匣子：“这么大的事干嘛不早点来呀？王主任走了有半个多钟头啦！他自行车骑得快着呢，这功夫就是骑电驴子也追不上啦。别说你们俩啦，瞧见这家长没有？他也是找王主任的，连他都知道没法儿追了，正在这儿犯愁呢。”
传达室的光线虽有点暗，我们还是认出了倚床坐着吸烟的家长不是别人，是徐美蕉的爸爸。
徐美蕉是六三班的中队长，个头高高的，头发有点黄，五官长得又精致又好看，整个人就一个毛病：脸上有点雀斑。徐美蕉朗诵棒在全校是出了名儿的。每次过大队日，她的朗诵献辞都很能把一学校的少先队员感动得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只可惜这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却经常叫她爸弄得威信扫地。
徐美蕉她爸外表挺像样的，却没个正经工作，大白天里总能瞧见他蹲在老槐树底下观看老头儿们下棋，还不管不顾地乱支招儿，一旦把人家惹急了，就又跑到羊肉铺或烧饼铺里聊天儿去，一聊就是一两个钟头。别看他自己这么游手好闲，却把徐美蕉盯得特紧，一瞧见徐美蕉放了学在外边耽搁或是跳跳皮筋什么的，就往家喊，徐美蕉躲到学校南操场上玩，他就登着邻院的砖堆趴南操场墙头上大喊：“二丫儿，你他妈还不回家瞧瞧炉子去呀！火要灭了还吃饭不吃饭哪……”有一天早自习，老师正带着一班学生早读，这当家长的拉开教室门就冲自己闺女叫唤：“二丫儿！你穿你妈的袜子了吧？你麻溜儿给她脱下来……”
我们班米大菊跟徐美蕉家住一个院。听米大菊说，徐美蕉她妈是一家大饭馆的出纳员，人长得好看，打扮得更好看，就是倍儿懒。她家的孩子从小就学会了样样事情自己做，身上的衣服全是大人穿剩下的，男孩子胡乱穿着她妈的旧衣服也习以为常。徐美蕉她妈因三顿饭都在单位吃，就叫她爸负责家里的吃饭问题。她爸倒不含糊，顿顿饭都叫孩子们动手做。徐美蕉是家里最大的女孩，二年级的时候就会蒸窝头、煮疙瘩汤，她爸从羊肉铺买来的处理羊下水、羊蝎子什么的她也能鼓捣得喷香，吃得一窝孩子欢天喜地，一个个小嘴油嘟嘟。听米大菊说，徐美蕉不怕给家里干活儿，就怕她爸当着同学叫她小名儿，就怕她爸跑到学校大喊大叫去。可她爸从来不顾自己女儿的脸面，照旧满世界喊着她的小名儿。
传达室里，徐美蕉她爸倒没大喊大叫，只是虬在那儿连连地吞烟吐雾，一脸的愁苦和无奈。我脑子里突然打了个问号：他这功夫急急地找王主任有什么事？莫非也想为他闺女改志愿？可徐美蕉第一志愿报的就是女C中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