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7期
草木繁生的年代（小说连载七）
作者：春 晖
我爸直奔穆家，也可说有一半的动机是想跟穆老爷子交换一下意见。哪想一推开门，撞上的竟是他最不愿见的女人。穆青竹她后妈穿件红布衫，正喜滋滋地端着两个剥好的煮鸡蛋去厨房，一见我爸就拉下了脸。她对我爸不满可说是由来已久——动不动就喊她老公公唱戏去，想没想耽误家里多少活儿呀！就在这女人打算发泄点什么的时候，我弟弟“嗖”地从我爸身后窜了出来，不等我爸有何反应，扬起脖子便冲那女人喊叫起来。
我弟弟和他那帮小伙伴对这女人说得上有不共戴天之仇。经常是在他们热火朝天地踢球打比赛时，楼上会突然响起那女人尖厉的骂声：“要死呀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啦，滚远点踢去。”最损的是时不时头顶上就会突如其来地落下一盆凉水。前几天我弟弟就曾被泼个正着。心里装了这么多新仇旧恨的弟弟，一见我爸要去那家兴师问罪，他怎能不协同前往呢？
面对仇人，我弟弟怒火满腔：“那天泼得我差点发烧你知道不知道？你还骂我们是一群野狗，你是什么？小刁娘们儿！狠心后妈！就知道欺负穆青竹，还不让她上中学……
那小刁娘们儿颇懂吵架之方略，她理也不理我弟弟，只连声连气地逼问我爸：“谁不让穆青竹上中学啦？你们造什么谣啊！挑拨什么离间哪！嫌我这后妈不行，你给她找亲妈来呀！你当她亲爹来呀！没准你就是她亲爹呢！不然凭白无故地干嘛这么护着她呀……”
我爸气得浑身哆嗦，顺口就甩出了最拿手的两句骂：“你混蛋！你是中国人吗你！”小刁娘们儿即刻破口回骂。捶胸顿足之间碗里一个鸡蛋掉落在地上。穆青竹那些挤在过道看热闹的妹妹一见，纷纷出手争抢。这些鸡蛋本是小刁娘们儿给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预备的，见状她忙伸脚护那鸡蛋，结果误踩了一个孩子的手，引起号啕大哭……
穆青竹她爷爷原本只是悄声劝我爸快些收兵，一见孙女被踩，调脸就责备媳妇。那女人哪肯服，反咬老公公吃里扒外、里通外国……正闹得不可开交，穆青竹她爸爸回来了。
穆青竹她爸爸是新华书店的营业员，小长脸，戴副眼镜。那天他老早就跑到菜市场排队买菜，打算包饺子吃，一上楼见家里乱成一锅粥，还掺和着外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待他瞧见媳妇“哇”一声委屈万状地跑进了屋，立马扔下菜，冲我爸开了火：“你以后少拉着我爸唱戏去，你没事儿干他还有事儿呢，谁有工夫老陪着你呀。”我爸说：“今天跟唱戏没一点关系，我找你们是为别的事……”那人听都不听，顾自操着公鸭嗓喊：“你叫老爷子陪你唱戏，你替他做饭呀？你替他刷碗呀？你替他看孩子呀……”我爸听着听着就急了：“你是中国人吗你？你有媳妇不让她干你想让谁干呀？”穆青竹她爸说：“我愿让谁干谁干，你管不着！”我爸说：“今天我就要管！”两个人鼻对鼻眼瞪眼地吼起来。吼着吼着就扯到了穆青竹上中学的事，她爸喊道：“你们家有神经病呀，干嘛老操心别人的事呀！你闺女还想拉着青竹上女C中，门儿也没有！”我爸也喊：“女C中那么好的学校你不叫孩子去，纯粹是混蛋家长！”“你是王八蛋家长！”
两人皆勃然大怒，不停气地相互指责、相互咒骂，招得左邻右舍纷纷跑来看热闹。
战斗是穆青竹她爷爷平息的。那老人紧挽着我爸的胳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楼下送。走到我家楼门口时，老头儿开了言：“青竹上女C中的事我琢磨好了，只要她能考上，就叫她去。不就是那些家务活儿吗？我全包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弟弟在一旁听了飞快地跑回家报信儿。青竹高兴了。我也高兴了。不幸的是第二天就得知“调包计”行不通，徐美蕉死也不肯放弃女C中……（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