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9期

回忆我的大学班主任李淑云老师

作者:马 力




  李淑云是我大学时的班主任。
  我从小去了北大荒,没有赶上念书的好时候。回到北京那年,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过了当学生的年龄。我还是考上北京教育学院,听了三年课。
  我读的是中文。我大约天生就是学中文的料。从农村回来,听起诗经楚辞、诸子百家,并不吃力。李老师平时管班上几十个学生。文化大革命刚收尾,来这里念书的都是“大龄”,在广阔天地受过苦,很懂事,这让李老师省了不少心。她常常微笑。在校几年,同我们相处的是一位温和的长者。
  我的母亲也是教书的,很早就故去了。有一天,我提起她,李老师想了想,说和我母亲认识。我的心忽然热了,瞧着她,好像看到母亲的影子。
  李老师也兼课,秦汉魏晋南北朝文学史即由她讲。教得很扎实,对学业的要求是严格的。记得考汉代文学,上来就是一道填空题,在贾谊的名字后面留出空格。我没细想,填了“辞赋家”,以为不错。卷子判完,被李老师扣了一分半,因为我少填了“政论家”,而这三个字,对贾谊是重要的。我后来去长沙,站在湘江边的贾谊故宅,想起了这件往事。
  我爱记笔记,一堂课下来,写满几页纸。闲时,还要看些相关的书。我似乎不大满足于老师在课上讲的那些。考试的时候,也不全照着“师之授”来答,却要添上从别处看来的东西。我喜欢做给分多的大题,感到痛快。卷面预留的空白不够用,就要加纸。李老师对我的做法是赞同的。她教的几门课,我都考了高分。这样的教学,对于一个人的学业,是大有好处的。
  我那时在《北京晚报》发表一些“豆腐块”。李老师知道我爱写,而且同学里也有能爬格子的。一次课前,她说,语文教研室编了一份面向中小学生的报纸,叫《读写知识》,刚创办,缺稿,谁想写,欢迎。从那天起,我就成了李老师的作者。我写了几篇谈创作的小稿,李老师很快编发。她把印好的报纸拿到课堂,看见自己的文章登在上面,我有点发飘。
  我在校读书,人还算原单位的。临毕业,学校让我出具一份原单位的鉴定材料,说办理毕业证书时要用。我的领导是个中年女人,竟然拖着不办,也不讲任何理由。过不了她这一关,我的文凭就可能拿不到。我在哪儿得罪她了呢?很奇怪。那几天我的情绪很糟,觉得世上一片灰冷。某日放学后,天快黑了,我还在校门口转悠,脑子很乱。李老师下班了,朝这边一看,是我!她走过来。路面闪着微茫的雪光,我们站在冬夜的街灯下谈了很久。她安慰我,看我骑车走了,才放心离去。第二天,李老师找到我的那位领导,一番好言,说动了她的心。
  我领到毕业证书,从心里感谢李老师。她对我的帮助,真是倾尽至情!
  我很快就离开那个单位,调到一家报社当了编辑。上了几天班,我去看李老师,带了我亲手编出的报纸。人生聚散无常,还有教过的学生来看自己,也许是她没有想到的。李老师那天显得很高兴。
  我有一阵很想再入校读书。李老师住在北京师范大学,我选了中秋节这天走进她家,顺带问些报考的消息。李老师的头发花白,已经退休了。人退下,病也跟来了。她的肾不好,隔几天就要去医院做血液透析。手腕缠着一段绷带,不敢动,精神还好。见到我,没有显出病困的样子,眼角漾着笑,慈祥和蔼仍如昔日。我挨着李老师,照了相。在她跟前,我还是一个学生。
  不很久,我去外地采访,忽然接到电话,说李老师病故,让我参加追悼会。我匆匆赶回北京,来到李老师家,人已经去了八宝山。一间屋子做了灵堂,挂着李老师的遗像,一脸微笑,和善地看着我。我鞠了一个躬,又鞠一个,我流泪了。
  我曾经把李老师写进一篇小说,还拿给她读过。这段散文,她看不到了,可我还要写。怀念老师,我只有靠纸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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