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1期

少年起步正当时

作者:柳 萌




  倘若把人的一生比喻为四季,十四五岁是最美好的季节。身体开始发育,头脑正在健全,对未来充满幻想,见什么事情都很新奇。总之,这时的生命如同一棵树,只要日照水分充分,它准会渐渐长大成材。如果这个时候有机会读书,就如同施用催花养料,说不定还会绽放出美丽花朵。许多有些生存本领的人,一些在事业上有成就的人,大都得益于中学时代所受的教育。当他们回忆自己走过的道路,无不感激中学老师的教诲,以及打下的良好基础。我自己也是如此。
  我曾经有过到大学读书的愿望,并且做了充分的应考准备,就在即将走进考场的前一天,那场突然袭来的"反胡风运动",连我作为正常人的权利都被剥夺,我的整个生活秩序和命运都发生了变化。遇上这种不测的打击,我相信对谁都是致命的,哪能想到22年以后还能有机会让你做些事情,而且这些事情又符合自己心愿------当编辑和从事写作。所以每每想到这些,就会想到读中学时,我所受到的良好语文教育,不然即使有机会吃文字饭,怕也是不会有这个能力的。
  那么,在中学读书时,我受到的是怎样的教育呢?
  我就读过两所中学,一所是河北省立宁河中学,一所是天津市第一中学,在当时都是所谓的官立中学。尤其是最后就读的天津一中,在天津市跟南开中学齐名,就是在华北地区都颇有名气。这个学校的师资,我上学那会儿,几乎全是北师大毕业生,就是有从别的学校毕业来的学生,肯定也是名牌学校的高材生。这所学校出了不少作家、艺术家、体育健将。
  教我语文课的几位教师姓名,现在真的一时记不起来了,但是他们的那套教学方法,好像一直都不曾忘记,而且给了我受用不尽的益处。在写这篇短文时,仿佛又回到课堂,聆听他们的授课。
  首先走进我记忆的是一位上了年岁的语文教师,圆圆脸,驼着背,架着比瓶底儿还厚的眼镜,因此当时被淘气的学生起了个绰号"眼镜",还因为他留着个八字胡儿,有时我们也叫他"胡子"。这位老师说话讲课慢腾腾,念古典诗词课文的时候,他喜欢摇头晃脑拉长声,据他自己讲,这叫吟诵,读古典文学作品就应该这样。我们这些孩子却不这么想,只觉得他的念法好玩好笑,因此也就觉得格外新奇。大概正是他的这种新奇念法,无形之中产生一种魅力,我后来能记住的古诗词,都是这位教师教授的。这位老师讲授古典文学作品时,如果课文的故事性特别强,总是先讲故事给同学听,大家对课文的故事记住了,也有了学习的愿望和兴趣,再结合故事讲解写作知识。这样的教学方法效果特别好。我之所以渐渐喜欢上语文课,我想跟这位老师的讲课方式肯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后来我自己阅读名家文章时,总是先粗略地了解内容,然后再仔细地琢磨文章写法,这大概正是那时养成的习惯。
  还有一位中学语文老师,给我的帮助也很大,尤其是在指导写作上。这是一位中年老师,北京人,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讲述某种文章体裁时,他不是简单地说说特点,更多的时候是讲解范文,让学生在熟记范文的同时,学习一种体裁的写作。他经常讲的一句话是:"语文语文,语就是说,文就是写,说话有条理,算你学好了一半儿,作文能成篇,算你学好另一半。会说不能写,能写不会说,都不算语文学得好。"所以,他特别注重学生的实践。在课外活动的时候,他经常组织学生搞讲演比赛,由他出一个题目让同学们即兴讲演,既锻炼了学生的口才,又培养了学生的思维,同时学习了词语结构等语文知识。在写作的实践上,他让学生写学校生活,写身边的事情;在教室里定期出《壁报》。《壁报》上刊出的文章,先由学生自己互相评议,再由老师综合评论优劣。有时还找来名家的同类文章,由老师结合我们的习作,对比着讲述名家的写作方法,以提高我们的写作水平。
  我当时在天津一中就读时,好像并未觉得功课怎么重,起码不像现在的学生这样整天在减负的叫喊声中读书,这也许是我不太用功的缘故。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学习写作,就是边玩边学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压力。那时学校里有不少课外社团,像新闻社、文学社、话剧社、歌咏队等。学生根据个人爱好随意选择。我喜欢文学,又想学习写作,先后参加过新闻、文学两个社。
  新闻社在学生会的领导下,每个班都有特约通讯员,负责报道班里的好人好事,以及班里的其它活动,写成稿件由新闻社统一出版。新闻社平日在学校出版黑板报,稿件的组织和版面的安排,全部都由同学们自己动手;如果碰到五一、国庆等节日,或者学校举行运动会、歌咏比赛等活动,新闻社还要出版油印的小报,稿件采编和报纸刻印全由学生负责,老师只给予必要的指导和启发。因为学校新闻社跟报社电台有联系,他们经常派编辑记者来组稿,顺便也给我们一些新闻写作辅导,他们认为好的稿件有时拿去发表,这就更加增强了我们的写作兴趣和信心。这些新闻机构的编辑记者,无形中都成了我们的写作老师,对于我们学习写作的帮助,比在课堂上得到的还要大。直到40多年后的今天,天津日报、天津青年报、天津广播电台的编辑,我还能清楚地说出他们的名字。可见他们在我学习写作过程中,对于我的影响和帮助多么大。
  参加文学社是从听讲座开始的。50年代的天津各学校,经常组织不同的讲座,请一些学者、作家、科学家,通俗地讲解历史文学科学知识,培养学生对某种知识的兴趣,以便确定自己将来的发展方向。我听的第一个文学讲座是老作家周立波讲的,其后又听过赵树理、孙犁、方纪、阿垅、鲁黎、肖也牧等人的讲座。从此对文学总是有种说不清的向往。正式参加学校文学社以后,辅导老师和高年级同学经常鼓励我学习写作,我也悄悄地写了些诗文,却羞于见报。有一次班里组织参观天津钢铁厂,回到学校后老师跟我说:"你看工人师傅的劳动干劲多么让人感动啊,你参加了文学社,还不试着写写参观感想。"在老师的鼓励和启发下,我写了一篇叫《可敬的人》的文章,当做作文交给了老师,不曾想未过几天,这篇文章在《天津青年报》上发表出来,原来是老师觉得写得不错转给报社的。文章发表后老师告诉我,像你这篇文章的样式,归类应属于散文类体裁。这时我才知道这样的文章叫散文。
  这次写作实践的"成功",算是我的文学处女作,更是我真正迷恋文学的开始。虽然连朦胧的文学写作梦都没有,更不敢有将来当作家的奢望,但是一定要吃文字这碗饭的想法,这时却在我的脑海里形成。所以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况,我都没有放弃对文学的追求。特别是到大学读书的机会丧失后,那时我已经在一家报纸当编辑,每天忙完编辑部交给的工作,只要有时间,我就读文学书,有时也悄悄写些诗文,然后投寄给各种报纸和杂志。当然,那时我还只是个文学爱好者,在写作上连个门道都未摸到,寄出的稿件退回的多于采用的,可是我并没有灰心丧气,我相信只要我能够坚持下去,即使写作上成不了什么气候,起码也会有益于我的工作,反正我已经实现了吃文字饭的愿望。
  正当准备探索有无可能从事写作时,在那场残酷的反右运动中,一顶荆冠戴在了我的头上。从此有嘴也不让说话,丢掉了语文的一半儿;随后又被发配到边疆,不能动笔,丢掉了语文的另一半儿,读书时学过的语文,长大后有过的愿望,这时通通地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残存的美好回忆。在笨重的体力劳动之余,偶尔跟喜欢文学的难友悄悄地谈点文学上的事,那不过是过把文学瘾,根本想不到会有出头之日。
  忽然有一天,政治气候开始从阴转睛,让我重新走上编辑岗位,经过简短的适应过程,我又能自如地说话和动笔,语文再一次回到我的生活中,别提我多么高兴了。这时,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教过我课的老师、那些辅导过我的编辑,是他们给了我文学启蒙教育。假如没有中学时代打下的基础,没有后来自己坚持读书写作,这时我是绝对不可能重操旧业的。所以我一直认为,要想学好语文,中学时期的教育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其它学科何尝不是如此。别说是像我这样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是有些大学其它非文学专业的毕业生,后来改行从事文学编辑工作或业余写作,那还不是同样得益于中学时代打下的基础。学习语文以及学习其它知识,少年时期都是最佳阶段,有志于吃文字饭的少年人,一定要珍惜这大好的黄金时光。从这里起步,坚定地往前走,将来准会进入美好的境界,实现你的人生梦想。
  作者简介:柳萌,作家,编审。天津市宁河县人。50年代起从事编辑出版工作。曾被划为右派。平反后,曾先后在《工人日报》、《新观察》杂志、作家出版社、中外文化出版公司、《小说选刊》供职。出版的散文集有《生活--这样告诉我》《当代散文名家文库--柳萌卷》《真情依旧》《岁月忧欢》《变换的风景》《珍藏向往》《中国当代散文精品文库--柳萌散文》《夜梦与昼思》等10多部。有的作品在全国报刊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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