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期
草木繁生的年代（十三）
作者：春 晖
到了家，屋门上了锁。她料想她爸准是带着小弟弟上奶奶家蹭饭去了，靠着窗台愣了一会儿神，她又去了奶奶家。奶奶家的小院里只有小弟弟和傻英子在玩耍，根本没有她爸的影儿。徐美蕉进了屋，一瞧见奶奶便扑过去，“哇”一声大哭起来。
徐美蕉她奶奶堪称那一带居民中见多识广、拿得起放得下的一位，老太太一点点问明白孙女受委屈的原因，便滔滔不绝地劝解起来：“长这么大岁数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当老师的不乐意自己学生穿得漂漂亮亮，倒乐意都像个叫花子！这么一个糊涂蛋咱犯不上跟她真生气！再说了，学校的老师也没什么新鲜的，差不多都是男的喜欢女学生，女的喜欢男学生。你们那老师长的一准儿寒碜吧？她本来就不喜欢女学生，自己又寒碜，遇上你这么溜光水滑的小闺女指定更是一百个看不上啦！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咱上学是为了念书识字，又不是为了讨她的喜欢，你铆足劲儿，把门门功课都学个一百分，气不死她！”奶奶一席话让徐美蕉一点点振作起来，她擦干脸上的泪，再次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班里学习最好的人！
事情刚转向平息，徐美蕉她爸爸回来了。她爸满心想的是到家就开饭，一见老妈饭还没做，闺女又叫老师撵回家，一副哭天抹泪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张口就冲徐美蕉大喊：“小姑奶奶哟，把你妈妈结婚穿的布拉吉都穿出去啦！你还想怎么臭美呀？这回美到炮眼上了吧！活该！”数叨完徐美蕉又埋怨女C中吃饱撑的，连学生穿什么衣裳都管。埋怨完女C中又开始夸二百五十中：“人家那学校可没那么多穷事，学生就是穿上他祖宗的衣裳也没人管，在那样的学校上学才叫自由呢！刚才还看见呢，课还没下呢，就有学生出来买包子吃啦……”说罢又连连指点徐美蕉：“你说你非要考那女C中有什么好处？见天跑老远的路不说，还得挨老师的狗屁呲！要我说，趁早转二百五十中来，我今天就给你找学校说去……”
一听这话徐美蕉她奶奶不答应了：“甭提转学的事！一厥屁股就知道你拉的什么屎！不就是想让二丫每天早点儿回家给你们做饭吗？你还有良心没有哇？娶个媳妇整天不顾家，倒想孩子给你们当保姆！连我这奔70的人了也跟着受累……我命怎么这么苦哇，五个儿子没一个不叫我操心的呀……”老太太说着说着就放出了哭腔。徐美蕉一见奶奶哭了也跟着掉起泪来。后来，放学的弟弟妹妹们都回来吃饭，她又帮奶奶一块儿弄饭。她也根本没打算再返回学校。
下午一放学我忙去了徐美蕉家。徐美蕉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见了我都不敢抬眼。我说：“今天发新书了，你的书还在讲台桌上放着呢，我想给你带回来，老师不让。”徐美蕉她爸一听就窜过来：“书是咱自己花钱买的，她凭什么不给啊？”我说不是不给，是让徐美蕉自己去取，还要找她谈话呢。“什么谈话，挨她狗屁呲吧！”她爸气急败坏地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冲徐美蕉说：“二丫儿，你在家接着做你的饭，我替你要书去，不信她敢不给！”说罢又讨好地转向我：“盛柳，带我去趟女C中吧！你放心，不会叫你来回跟着蹓腿儿，让你享受享受二等车的滋味！”说着，跑邻居家借自行车去了。
她爸一走，徐美蕉就问：“我走后，她又在班里说我了吗？”我说：“你一走，她就把你忘脑后去了。发完书多了一套，她还怨教务处把书分错了，大伙儿一提醒她才想起缺了一个人。你也是，干么不回去了？”徐美蕉瞅瞅外头：“我爸还憋着叫我转二百五十中去呢，我才不听他的呢！老师越看不上我，我越要在那儿念！”
徐美蕉她爸一会儿功夫就借来了一辆浑身是锈的自行车，他乐颠颠地拍打着车座子，大喊着我的名字：“快上车！咱快去快回，保证误不了你回家吃晚饭！”我爬上后车架。他推着车刚一出院，就騙上腿，把那辆老旧的自行车东倒西歪地蹬上了路。（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