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失态
作者：万庆华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袁明的作业本坏了，课间，我拿到办公室替他订好。这时王林跑来告诉我，他文具盒里的十来支笔全被宋文分发给同学们了，其中有一支钢笔是他妈妈送给他的节日礼物，可现在找不回来了。我说：“我帮你查一查。”
上课了，我用严厉的目光环视整个教室好一会儿。然后，我问宋文：“你把王林的笔全发给同学啦？”宋文嘴一歪说：“是！”我没理会宋文，向同学们查问谁捡到了王林的钢笔，可没有结果。我问宋文：“王林这支笔该谁赔？”宋文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没拿他的笔，关我什么事？”我有点愠怒了：“难道你没有责任？”宋文大声狡辩“我的笔也弄丢过，谁赔呢？”我说：“你自己弄丢了东西责任在你自己，可你故意把王林的笔拿来散发，笔弄丢了，该不该赔？”
说着，我把目光转向全班同学。大家齐声回答：“该赔！”可就在这整齐的回答声中，却夹杂着一个粗大而难听的怪声：“不——该——赔！”同学们笑了。教室里严肃的气氛一下子没有了。我顺着声音望去，这声音是我刚刚为他订本的袁明发出的。我铁青着脸，疾步走到袁明面前。此时，我根本没想好要怎样处理这事。身后传来同学们的议论：“把他的笔扔了，看他说赔不赔。”袁明也许听到了同学们的议论，他把手一摊，满不在乎地对我说：“我没笔。”不知是受了同学们的怂恿，还是袁明的态度激怒了我。我心中的火气不断膨胀，提起他的书包就向窗外扔去，边扔边气急败坏地说：“看你说不赔，这就是结果！”
随着“叭”的一声，同学们震惊了，我也被自己的行为震动，后悔已来不及了。当我返回讲台时，袁明冲出了教室，出门时狠狠地踢坏了垃圾兜，并大声地说：“我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师！”
袁明的话像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心上。这可是我教书生涯中第一次听到的最难听的一句话。我的心碎了。我想起自己一直带病坚持工作，舍不得请假，还不是为了孩子们；想起有的同学一次又一次违反纪律；想起刚才的失态，我既后悔，又委屈。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沉默了十几秒钟，我几次试图讲话，可刚一张口，泪水就像断线的珍珠，扑簌蔌地滚落下来。我索性趴在讲桌上任凭泪水往下流，我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态了。
耳边隐约传来同学们的声音：“万老师哭了。”“万老师别哭了。”“袁明，去给万老师道歉！”原来袁明已把书包捡回来了。突
然，从讲桌下伸出一只小手递过来一叠餐巾纸。我侧身一看，是班长陈茜。我很感动地接过餐巾纸擦干了眼泪，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站直了身子，转身在黑板上写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讲，我确实不配做你们的老师。刚才我不该发这么大的火，对不起！我很想和你们心平气和地谈话，可我心里很难受，一讲话就会掉泪。”
我转过身，在泪眼朦胧间，分明看见了许多双红红的眼睛，而一直站着的宋文此刻也已泣不成声。我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们想对我说什么，就写在纸上吧。”
于是同学们埋头刷刷地写起来。这时袁明走上来，他已哭成了泪人。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扶着他的肩膀摇摇头，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哭腔说：“这不怪你，主要错在老师，你回座位吧。”说完，我把订好了的本子还给他。
下课了，降旗仪式就要举行了。我挥挥手示意同学们自己排队到操场。全班同学都静悄悄地走出教室，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并且每个孩子走过我身边时，都默默地递给我一张纸条。袁明走过来，轻轻地说：“万老师，明天我赔一个垃圾兜。”
同学们走了，静悄悄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孩子们怎样评价我刚才的失态呢？我展开一张张纸条，孩子们的宽容和理解让我感到羞愧。
宋文写道：“看到您难过，我也难过得要死。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对不起！我一定会赔王林这支笔的。”
袁明则在一张纸上写了二十个不同形式的“对不起”。
一位上课爱捣蛋的男孩子写道：“我知道袁明不是故意气您，他是想逗同学们笑一笑。我有时也喜欢说反话，我再也不这样了。”
一个女孩写道：“许多老师犯了错误，都不会当着学生的面道歉。而您不，您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自己的不是。所以，不管怎样，您都是一位好老师。”
看着孩子们的只言片语，泪水再次充满了我的双眼。
那天以后，我和同学们谁都没有再提过此事，但在我的眼中，他们已不再是一群捣蛋鬼。
我想，老师不是圣人，也会有做错事的时候，但只要勇于承认，哪怕是用流泪的方式，孩子们也是会原谅你的。
（联系地址：四川省成都市高新区第一小学 61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