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我们该怎样做教师
作者：王丽珍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办公室里温暖如春，那个一贯文质彬彬的男孩却怒发冲冠，他的班主任和他剑拔弩张。原来，在上午的测验中，男孩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他的喜悦还没敢完全表现出来，就兜头迎来了一盆凉水——班主任怀疑他考试作弊。
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委屈、愤怒使他变得勇敢，他大声地回答老师的诘问：“我没有！”在老师的冷眼和嘲笑中，男孩坚持了自己的立场；在老师拍桌子质问时，男孩的眼中闪现了一丝畏怯，但他还是坚守了自己的阵地。作为科任老师，我不好随便干预班主任的工作，因而，一开始我只能作壁上观。但我在心里对孩子的勇敢感到惊奇。毕竟，在这样的情形中，一般学生都会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何况平时他的成绩并不理想，这次的好成绩实在好得有些离谱。但他在班主任面前的表现又实在令人费解。望着盛怒之下的班主任，看着有些失控的场面，我只好出面调停。当然我是站在班主任的立场上的。毕竟老师的尊严、威信需要维护，而他平时的成绩在班里处于下游，几乎就是我们所认为的差生。我也是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没有实力考到这样的好成绩的。而且，班主任总不会无中生有，跟他过不去吧。于是我劝慰这位学生：“老师是不会冤枉人的。做错了事没有关系，但做人要诚实，不能采取欺骗的手段。承认了错误，老师会原谅你的。”他拧着头，咬着牙，不吭声。我又和颜悦色地开导他，他还是不为所动。班主任在一旁按捺不住了，喝到：“老师眼里是揉不下沙子的。你去把家长请来！”这可是大多数老师的杀手锏，一般学生对此往往会求饶。不料，话音刚落，男孩扭头就冲了出去，还扔下一句话：“我的眼里也揉不下沙子！”把个班主任和我扔在了一片莫名的惊诧之中。
当时他的父亲——我的朋友，正在外地出差，无法赶回来。男孩打电话请来的是他的叔叔。叔叔赶到学校，了解情况后，在愤怒的班主任面前，识时务的叔叔小心地向班主任道歉，并要求男孩向班主任承认错误。我刚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能很快了结。不料，男孩却愤怒了，他推开叔叔，又一次冲了出去。这一次，他没有冲回家，而是选择了离家出走。事情闹大了，我们也开始冷静下来反省自己的言行。班主任重新思考事情的经过。我们都在想：如果没有天大的冤屈，怎么能使一个文气的孩子采取这样激烈的反抗方式呢？
通过这件事，我的朋友——孩子的父亲，还有这个倔强的孩子，给我们上了深刻的一课。
时隔多年，谈起这件事，朋友的脸上仍然是严肃的：“我一直告诫儿子，做人是有原则的，有些东西是必须坚持的，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屈服。”
说得多好啊。是啊，做人是有原则的，有些根本的东西是绝对不能丢的。这个父亲正是凭着坚定的信念，顽强拼搏，才一步步从生活的最底层奋斗出来，成就了一番事业。他的孩子，也正是在耳濡目染中接受并强化了这一人生的准则，因而在遭到误解和冤屈后，爆发出了性格中倔强而勇敢的一面，引起了我们大家不小的震动。
这位学生是幸运的，因为父亲教给他的为人处世之道，使他终身受益。而且在他陷入困境之时，父亲没有被世俗磨圆棱角而盲目屈从，而是给了他莫大的理解与支持。父亲信任自己的儿子，坚持为儿子弄清事情的真相，并理解和赞赏儿子所采取的激进的方式，为儿子扫除了心灵的蒙垢，使得儿子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
这位学生是幸运的。他的强烈的反抗引起了老师深深的反思，冷静地思考自己所采取的教育方式，又进一步深入调查，终于弄清了事实真相。“谎报军情”的同学也能勇敢地站出来，承认错误，说出真相。老师又能放下架子，向他道歉，并在班级中消除不良影响，重新树立起他在班级中的威信。这一切，使孩子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抚慰，稚嫩的尊严得以维护，才没有酿成更大的遗憾。
在这件事中，我更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教师应具有厚重的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在孩子们成长的道路上，无论失败或成功，都可能成为沉重的负担，也都可能成为前进的动力。但孩子最需要成人的安慰和鼓励。学生最期望老师公正的评价和积极的肯定。正如上海教师朱兆林所说的：“对一个孩子来说，一使劲就提上来，一松手就掉下去。我们每一位老师都执掌着孩子们的未来啊。”确实，我们的每句话、每个动作，甚至每个眼神，对学生来说，都可能是举足轻重的。如果这个孩子是懦弱的、胆小的，在这样的场景中委屈自己，没有爆发，那又会是怎样的后果呢？孩子的心中必定留下一片阴影，也许他的天空还会因此布满了阴霾，永远不见阳光。这，该是多么令人痛心的啊！然而，这样的事在生活中还少见吗？扪心想想，真会悚然而惊，无地自容。
在这件事中，我更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我们该怎样做教师？有人说，后进生是老师一手创造出来的。以前我总觉得这话有些刻薄。现在我相信了。是啊，所谓后进生，在某种程度上是我们教育失败的证明，我们自身就是滋生后进生的温床中的一块床板。我们的自以为是，我们的自私自利，我们的不信任，我们的师道尊严，我们的疾言厉色，我们的高压政策，我们的过失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正是这些过失，使得所谓的后进生比比皆是，而后进生的制造者们却心安理得，认为自己已经尽力，责任在学生，责任在家长，责任在社会。这是多么可悲的啊。老师的责任就是要了解学生，教育学生，体谅学生，帮助学生，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你还配做什么老师？我悲哀地发现，我们已经可怕地染上了一种成人世界的传染病——偏见。而可憎的偏见原本与我们所从事的神圣事业是格格不入的。我们戴上了有色眼镜，于是后进生就层出不穷。从这件事中，我明白了为师的路任重而道远，我们只有加强自己的知识积累，锤炼教学艺术，培养自己的人格魅力，还要悉心研究学生的个性，加强对学生的人文关怀，走进学生的世界，走进学生的心里，我们的教育才能称之为人的教育，不仅是心智的教育，还有情感的陶冶、意志的砥砺、人格的完善，才能使学生拥有“更健全的身体和更圆满发展的心灵”。
“这件事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他变得敏感，变得自信，他身上没有发掘的能力也展现了出来。到高中后，正是凭着倔强和自信，他进步得很快，高考也考出了理想的成绩。这件事对他的班主任也有很深的影响，她后来还在不同的场合向我道过歉，”朋友最后这样说。“我也要向你道歉，当然我更要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我真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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