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草木繁生的年代(十八)

作者:春 晖




  果青在我们班也算是较为出众的一个人物―直线条的身材、精短的头发,走路脖子一扬一扬,十足的男孩子相。一下课,教室里最响的往往是她聚众聊天的嗓音,不管说到什么人什么事,她总是持挑剔的态度、不屑的口吻,且伶牙俐齿、口无遮拦,那时真像个尖酸刻薄的长舌妇。
  那还是开学头一周的事情。几个同学做值日时捡到一张班主任掉在地上的纸条儿,围过去一看,上面写的全是班干部任命的名单,头一位干部—“班长”后面的名字竟是徐美蕉!果青抢过纸条儿,小眼睛一点一点燃起激愤的火光:“瞧瞧这当老师的,分不清这俩人的名字,硬把班长给安错了!”我说:“那傻木头凭什么能当上班长呢!”果青从开学那天就不宾服弯店聊选的班长,每逢陶满香红着脸在班里说什么事时,十次有八次她会不耐烦地大喊:“你大点声,行不行?后边听不清!”
  就在几个人传着纸条儿胡猜乱想又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楼道里响起弯店聊的声音。等了一阵,却不见她进教室,果青忍不住了,一个健步追了出去。那时弯店聊正和一个女老师有说有笑地傍着教学楼东侧的柏树墙往前走,果青一嗓子就喊住了她,随之,黄着脸、喘着气把那张纸条儿递过去:“这不写着徐美蕉是班长吗?凭什么让陶满香当啊?”
  弯店聊拿过纸条儿看了看,立时变了脸。她迅速将纸条塞进裤兜儿,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厉声质问果青:“你是哪个班的?这张条子怎么跑到你的手里?”
  这么一来,果青真的忍无可忍了。她虽貌不出众,却聪明勇敢、争强好胜,在班里屡屡显示出超然不群,可到现在班主任居然认都不认识她!果青嘴一咧,瞪起乌亮的三角眼就冲弯店聊开了火:“合着您还不知道我是三班的学生呀!开学那天不是直劲儿夸我吗?说我的名字很有味的,一点不俗气嘛,果亲(青),果亲(亲),亲亲(青青)的苹果……不都是你说的吗?”果青的一大能耐就是越生气吐出的字眼儿越流利,当然也越能把弯店聊那不伦不类的外地口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弯店聊脸红了,红完又煞白,频频指点着果青:“那又怎么样?名字好就可以来挖苦老师吗?就可以来嘲笑老师吗?就可以随意干涉老师的工作吗?……”站在一旁的女老师满脸困惑,始终也没弄明白这师生二人到底在为什么争吵。听着听着,她一定是觉得弯店聊也的确有失教师的风度,于是走上前,轻轻推着果青的后背,劝她先离去,先让老师消消气。
  果青一回到教室即把满腹委屈和愤恨化成了对弯店聊的攻击和谩骂,吓得几个值日生目瞪口呆,没人敢接一句碴儿。果青的为人弯店聊非但一无所知,更叫她蒙在鼓里的是这个嘴阔鼻尖、长着一双锐利三角眼的女孩恰是她大学同学的妹妹。几乎是一开学,果青就从姐姐嘴里得知这位班主任不过是个百事不成、处处授人以笑柄的糊涂虫。好在她已向姐姐下了保证,不把这层关系告诉任何人。
  果青还算守信用,尽管纸条儿的事气得她要死,终没捅破那层关系。然而一气之下却抖落出一大堆弯店聊大学时期的轶闻陋事,连她的身世隐私也给亮了底儿。“那年她没入上团,就怪她爸是官僚资产阶级,闹着要脱离关系,还说自己是抱养的,根本不应该算她的家庭出身,结果不是照样吃人家喝人家吗?没良心透啦……”果青就忘了这是姐姐不许她说出去的。
  自那天起,果青就成了弯店聊不软不硬的一个对头。弯店聊呢,却仿佛浑然不觉,就连纸条子的事也好像忘得一干二净,早自习每踱到果青跟前,要么笑眯眯地凑上一句话,要么爱抚地拍拍她瘦削的肩。
  那节政治课上,果青一提起“28”号,弯店聊惟一的反应就是回忆28号那天自己说了什么,她苦苦思索,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果青见状,忽地又转了话题:“那我问问您,您说认识一个人是记名字快还是记学号快?”弯店聊眨眨眼,稍作思考状即答:“当然名字快嘛!学号单调枯燥,难记死啦……”“那络老师三个班的同学都认识啦,她就是按学号记的!”没想到果青一提络老师,弯店聊竟然恼羞成怒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