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7期
你在他乡还好吗？
作者：吴 健
这位学生叫李彩凤，是我从教第三年时插入我所教的六年级的。那年她16岁，她的父母是外地船民，来此做石灰生意，便把她寄养在一农户家。也许是船家女儿早熟的缘故吧，正处在花季的她长得亭亭玉立，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我还记得她刚到我班的情景。当时，我刚下课，校长向我招手，我还以为他身边的女孩是语文代课教师哪。听校长说她要插入我班读书，我望着她满脸的成熟，有点犹豫。因为镇教委规定，学生考试成绩要排队，教师要按学生成绩排队，且名次与工资、奖金及评职称挂钩。我不想因为她拖了班级的后腿，我说：“你的年龄太大了，我班的学生只有十二三岁。”李彩凤见我不肯收她，竟然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地恳求道：“老师，你行行好，收下我吧！我要读书啊……”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十分惶惑：“别这样，快起来。”想不到这外表柔弱的少女却是如此固执刚强，她定要我答应收下她才肯起来。这时校长告诉我，她是个十分好学的学生，但因家境困窘，仅读到五年级就被迫辍学了，为了生计，她曾南下打工。现在她家生活条件稍有好转，她便要求复学。听了校长的介绍，我有些感动，便扶起她并答应收下她。
几节课之后，我发现她基础较差，尤其是数学，连一些简单的应用题都不会做。我有点后悔当初没有狠下心来拒绝她。有一次数学课上，我讲了四则运算，别的学生都会做了，只有李彩凤不会做。我大为恼火，狠狠地批评她：“你们那里的教学质量也太差了，这么容易的题目连四年级的学生也能做……”她咬着笔杆，头埋得低低的。当我转过身时，我听到她的啜泣声。我发狠地想：哭啥？这么大了还来上学，丢人现眼……我真巴望她不要再上学了。
然而第二天她依旧来到了学校，学习比以前更认真了。课余，同学们大多在跳绳踢球，李彩凤却在看书做题。我又有些怜悯她，于是课间便辅导她。可她毕竟基础差，又隔了一段时间没读书，一时半刻怎能补得上来。期中考试她的数学成绩竟然不及格，我彻底失望了。照这样下去，如果期末考试她考个全镇唯一的不及格，不仅我的浮动工资、考核奖金全泡汤，而且连评职称也会大受影响。为了我的前途，我决定劝她退学。我找她来谈话，先表扬她学习刻苦认真，再婉转地开导她：“你基础不好，再努力也跟不上班。读书不过是为了找工作，你已经在打工了，就别再浪费钱了。否则，自己白费了时间不算，还连累了老师……”李彩凤听着听着眼里涌满了泪水，直至听到我最后一句话，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含泪点头表示同意不上学了，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李彩凤托同学带给我一封信，她在信中写明了要读书的真正原因。原来她在一家私营企业打工时，有一天她出了次品，老板竟然罚她当众跪下，否则就要炒她的鱿鱼。她只得含泪跪在地上。后来她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再读书，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没想到我也逼得她下跪了，现在又打碎了她那美丽的梦。虽然她说不恨我，可我不能原谅自己。为了我所谓的前程，我竟毁了一个学生的读书梦。我十分惭愧和懊悔，决定再把她请回来。但当我问那个捎信的学生时，才知道她已准备动身再去南方打工了。我急忙骑车赶到她所居住的农户家，可她已经走了。听那农户说，她是含着眼泪走的，我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我怎么对得住渴求知识的她呀！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轻易拒绝一个学生，不放弃一个后进生。而李彩凤写给我的信我也珍藏着。每当我翻阅这封信，一种内疚与不安便涌上心头，彩凤，你在他乡还好吗？
（联系地址：江苏省如皋市林梓镇顾岱小学226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