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7期
心灵之约
作者：杨文娟
一
日记上清楚地记着日期：2001年9月9日，你升入六年级后的教师节前一天。这天，是我和你心灵对话的开始。在这之前，作为你的语文老师，我们也有过交流，那些交流在现在看来却是肤浅的。而唯有这天开始的日记式的交流才算得上真正的交流。那天，你的日记是写给我的一封信。你在信中非常执着地表达了一个愿望——做一个像我一样的老师。这深深打动了我。你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你的语感棒，随便什么文章经你读起来总是很有味；你的阅读理解能力强，课堂上那些有挑战性的问题，阅读中别人读不懂的内涵，你总能理解得八九不离十；你的文笔好，每篇作文几乎都能作范文，特别是还有习作在常州日报上发表……因而，你想做个语文老师，想让你的学生跟你一样喜欢语文，也就不为怪了。于是，趁着兴致，我洋洋洒洒地在你的信后写下了好长一段话，有对你的感谢，也有对你的鼓励和鞭策。第二天，就是教师节那天，你非常虔诚地把一本崭新的作业本（里面夹了几页纸）递到了我的手里，还关照我回办公室再看。这份神秘引起了我的好奇。等我上完课回到办公室，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你的本子。由此开启了你的心锁，走进了你的心灵深处。
[心灵独白] 开启心灵之锁的钥匙往往就是不经意的呵护。作为语文老师，有比其他老师更有利的条件—日记。这是跟学生文本对话的极好条件，是走近学生，走进学生心灵的捷径。如果想让一个个独立的生命鲜活起来，让一个个发展的个体焕发活力，那么，语文老师，我亲爱的同行，就从日记开始，从“对话”开始吧。
二
日记本扉页上清楚地写着：写给杨老师的秘密。第一面是昨天的日记，那篇我写了长长一段话的日记,你小心地粘贴在新本子的第一页上。今天的日记长达两页。说实话，我是含着泪读完的。没想到，你这个看似乐观的孩子心灵深处有如此的悲伤；没想到，如此有才华的你，是在那样一种环境里长大的。我的眼泪里有同情，也有深深的自责：我为自己做了你三年的语文老师竟如此“麻木”而自责。你说你是不幸的——要忍耐父母濒临离异反复争吵的环境，要强装笑脸应付同学，因为你不想让同学“说三道四”，不想让同学“瞧不起”，这样一种“含笑的悲伤”又岂是一个12岁的小女孩所能承受？你又说你是幸运的——你有一群好伙伴，你有几位好老师。你特别提到了我，特别提到了昨天我给你的“批语”。你对我的批语的感慨实在出乎我的预料，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在乎老师的话，也没想到我的即兴而作却换来了你的信任与真诚。这个“只想和我分享的秘密”，让我走近了你的心灵，成了你“一个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心灵的朋友”。于是我也什么话都跟你说了——不再是中规中矩的套话，而是一个长你二十来岁的过来人发自内心的“朋友的话”。我要你坚强，因为你是独立的人，应付任何外在不利环境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你的自信与乐观；我要你天真，不要把同学想得那么“坏”，不要用世故的眼光看待你周围的所有人；我要你开朗，笑对人生是一种境界。这些话写给六年级的学生看可能有些玄奥，但我知道你能懂。另外，我在你的日记本扉页上也写下了一句话：“跟李炎的对话”。对话整整持续了一个学期。来信中，你说是“对话”改变了你对生活的看法，使你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自信乐观的你，我真替你高兴！
[心灵独白] 孩子就是孩子：你对他（她）好一点，他就觉得你把他当成了宝，于是他会对你掏心掏肺；作为教师，要善待这样一颗“易碎的心”，唯有付出同样的真诚。孩子又不仅仅是孩子：如果你把现在的孩子当成是只会接受知识的容器的话，那么，你永远无法走近孩子，无法因材施教，更无法与孩子对话。现在的孩子有思想，是“具有独立意义的人”，是“有着丰富个性的完整的人”，作为教师，如能以这样的视角去看待他们，接纳他们，并循循善诱他们，或许能改变他们的一生！
三
李炎，今天怎么没有收到你的日记？要知道，每天看你的日记成了我的习惯。别的孩子一周写一篇，可你却说每天都要写给我看。说实话，看你的日记真是一种享受，多少次我暗暗预测：这孩子是个作家的料，也一次又一次在“对话”中鼓励你。你不应该放弃你的“写作”啊！可当我走进教室，看到你两眼红肿却又竭力掩饰，不想让别的同学看出点什么的表情后，我明白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果不出所料，你的父母离婚了，你判给了爸爸！昨晚你哭了一夜。孩子，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啊！这样一份罪过为什么要让你承受呢？当天我没找你，我觉得此刻的安慰是多余的，只会让你更伤心！我也知道你会告诉我的。在几天后你写给我的长长的日记里，你告诉了我一切，也着实打动了我的心！“看着父亲每天以酒度日，闻着满屋的酒气，我既恨他又可怜他！”这是你吗？为什么你要如此冷眼看待这不该发生的一切？“我没有妈妈了，杨老师，你做我的妈妈好吗？”我的心好酸。孩子，老师会的，会给你一份不是妈妈胜似妈妈的爱的。我破天荒在“对话”本上画了两颗“心”，一颗大“心”中包容着一颗小“心”。这次，我没有留下任何文字，但我知道你能看懂！
[心灵独白] 大“心”不一定就是我的，小“心”也不一定就是李炎的。这是一种爱的表达。人有大爱与小爱。家庭之爱对人之一生固然十分重要，但人世间还有更多的爱：友爱，师爱，情爱……撇开空洞的说教，我用“心”告诉我的学生：老师爱你，同学爱你，你的父母仍会爱你！我同样用“心”告诉我的学生：人与人要将心比心。父母有父母的情感历程，虽然这不是你的错，但我们还是要对他们多一点宽容，多一点理解。“恨”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带着“恨”去看待周围的一切，不是积极的人生态度；唯有“爱”才能化解一切，让我们的生命更富生机和活力。
四
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2002年1月21日”后划上了一个句号。是的，这是最后的一篇日记。那时，我们还在憧憬着下学期的“对话”，为毕业时可能的难舍难分黯然伤怀。然而，上级领导的一纸调令把我“无情”地调离了学校。要知道，我教了三年半的学生就差半年要毕业了呀！我怎么舍得离开？我竭力表达我的不愿离开之意，但是“小我服从大局”是组织原则，我不得不于2月18日离开了我生活了15年的学校，离开了我教了三年半的学生，离开了你！但在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份牵挂。开学一周后我悄悄回到了学校，本不想惊扰你们，但眼尖的你在我进入操场的一瞬间就看到了我，并大呼小叫地引来了一帮正在上活动课的同学！孩子，你看到我的眼泪了吗？在你一声声埋怨我怎么不告诉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早点来看你时，我哽咽了。孩子，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太突然。你还没开学而我必须去新学校报到了！我留下了地址，留下了电话，问你索要了那本“秘密对话本”。我想，日记式的对话已告一段落，但我要珍藏这一段记忆。我把它复印了下来。三天后，我收到了你的信，信中表达了你对我的思念，对我的感激，更表达了你和我的心灵之约——你一定要做一名好教师的坚定信念。我把你的信珍藏了起来，同时也珍藏了一段情；我也给你回了一封长信，同时把你的“秘密对话本”原件一起寄还给你。我想，可能你比我更希望珍藏这一段记忆、这一段人生。从此，书信成了我们的又一种对话。从你的来信中我得知你入选了市网球队，训练很苦，但你常用我送给你的“磨难是一种财富”激励自己，战胜自我；你的爸爸有了“女朋友”，看到爸爸开心的样子，你这个女儿也只能“爱屋及乌”；你的志向没有变，好好学习，当一位好老师……我给你的信也不再是对你的“教育”。我把我的想法跟你交流：我也常用“磨难是一种财富”激励自己，争取把现在的薄弱学校改造成“正规、合格、放心”的学校；我工作很忙，千头万绪，但我不会忘了学习，现在正攻读硕士学位，这是最好的充电。
[心灵独白] 师生关系的内涵是丰富的。民主平等是现代师生伦理关系的核心要求。民主平等首先要求教师承认学生作为“人”的价值。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特定的权利和尊严，更有自己的思想感情和需要。现代师生情感关系的实质是真诚沟通、平等交流。如果师生间缺乏积极的情感联系，那么非但师生情谊黯然失色，教学活动也会失去动力源泉。“对话”正是这样一种真诚、平等交流的方式。而日记式的文本对话能打开学生的心灵之窗，也能提高学生的语文写作水平。倡导“我手写我口”、“我笔抒我情”的直白式写作风格，有利于学生说真话，抒真情，表真意。建立在对话基础上的写作训练，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更值得语文老师珍视的，是对话背后学生对你的信任，是学生作为“独立的人”的一种尊重需要得到满足后产生的向师力，这是一切教育教学活动有效开展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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