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一粒沙子
作者：度成华
有一回，我参加接力赛，临上场时换了一双鞋，可跑起来才感觉到，鞋子里面有一粒沙子。沙子虽小，却磨得人不好受，跑起来的速度也大打折扣。一粒很小的沙子，害得我影响了集体的成绩。我恨那一粒小沙子。从那以后，我办事小心多了，事前做好各方面的准备，让“沙子”远离自己。
二
可是，没有想到，小“沙子”还是找上了我。
那是我刚当上班主任的时候，班里有个女同学说她丢了５元钱。那些钱头一节课还在书本里夹着，只过了一个课间10分钟，就找不到了。她说，教室里怎么能让小偷为所欲为？自己的钱是小事，班级的荣誉却是大事。她的话，就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我想，自己管的班级，绝不能让偷窃的人自由自在地呆下去，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一定要把小偷搞得无处藏身。
查！我当时也不懂即使是在查小偷，也不可以违法，更不可以伤害学生。于是，我请来学校的老教师和领导，当着他们的面，让全班学生都清理自己的书包，清理自己的口袋。我还特别向学校领导反映，班里一名曾经有过小偷小摸行为的学生，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追查时，我们发现这名学生脸上发红，一副很不安的样子，这更增大了我们对他的怀疑。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大家认真清理书包的时候，那个丢了钱的同学惊叫起来。原来她的5元钱夹在了另一本书里，被她自己发现了。事情竟是这样的，大家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
然而此刻，那个曾被我和老师们怀疑的学生，却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趴在桌上，抽泣起来。原来他早就看出，自己受到了怀疑。
这个学生仍在抽泣，我的心也开始颤抖。我感觉，自己的眼里又有了一粒沙子，它使我的眼光出现偏差，变得模糊。
这粒沙子，就是成见。
三
不要对学生怀有成见，不要总想着他们的过去，而应多多看到他们的发展，及时发现他们的变化。我时时提醒自己：要冷静，要谨慎，不要让那讨厌的沙子再冒出来。因为我知道，做好班主任工作，是不能让沙子捣乱的。可我还是没有抵挡住沙子的入侵。
那是我在班主任工作和教学中都取得了一定成绩的时候，不少人都知道了我的名字，有的还不断赞誉我为“名师”，我的照片也被高挂到“名师一条街”上，来听我上课的同行也愈来愈多。有一次，由于观摩课的规模比较大，我就做了一些前期准备，设计了一些有助于激发学生创新思维的问答题。可在准备的时候，我发现大多数学生听了，都答不上来。那种冷场的局面，让我很失望，于是，我让学生事先掌握了答案，准备就成了“排演”。我当时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因为很多优质课都是这样排演出来的。到了开演的时候，果然师生配合默契，学生更是出语不凡，那精彩而准确的回答令不少听者为之动容。讲课结束后，我还被赞誉、羡慕包围着，内心产生一种成功的快感，一种由衷的喜悦。
可是，一名学生的作文却冲淡了我内心的喜悦。他说，真讨厌弄虚作假的公开课，真讨厌老师告知了答案又拿到课堂上去表演。他还说，看到答题者得意的神色和老师满意的笑容，想到事先进行的准备，就像看到舞弊的学生走上了高高的领奖台一样让人难受。这与老师平时倡导的诚信、求真的准则，岂不是背道而驰的么？
一时间，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但冷静下来，觉得这才是学生真实的心声，才是他们对是非得失的真正评判。学生纯洁的心灵中，也同样是不能容忍一粒微小的沙子的。
这粒沙子，就是做假。
四
中考到了冲刺阶段，学校提出将给取得好成绩的教师以重奖。这当然不仅是经济上的好处，更重要的是教师声誉的提升，是影响力的张扬。而我任教的班级，都是选拔后的学生，就更让人看重了。
其实，我的招数也不多了，越到后面，越觉得只有“考”这个法宝了。考得学生满面憔悴，考得学生魂不守舍，但他们都咬着牙，坚持着，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进了重点高中，上大学才会得到保障。
但我还嫌不够，觉得最突出的学生还没有真正冒出来。为了进一步刺激大家，我决定在每月一次的月考之后，按总分排队。作为一种奖励，排在前10名的学生，可以坐在教室前两排的位置上。这样开放日时，家长们一眼就可以看到学习最冒尖的学生，从而在回家之后，用前排学生来激励自己的孩子。
我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兴奋，以为又向学生打出了一记鞭策的重拳，以为听到我的决定后，学生们又会像往日那样，产生跃跃欲试的冲动。可是，没有想到，当我宣布完这个决定，教室里却一片沉寂，不少学生还露出十分难受的神情。
前10名的学生坐到了最好的位置上，但他们似乎没有感到荣耀，却感到了孤立；没有受到鞭策，反而感到了压抑。而后面的学生更是产生了一种以前没有的灰心情绪，虽然他们都试图把自己的苦恼埋藏在心中，但其受到压抑的神情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我于是让大家吐出自己的不快，因为我知道任何负面情绪都可能给中考带来意想不到的影响。学生说，教室的座位，每一个人都有同样的使用权，以前轮流换位，让人心服，现在用好位子做奖赏，其实就是对其他学生权利的剥夺。在集体中，大家的学习成绩有高下，但人格没有贵贱之分。还有的学生说，老师这样做，伤了多数学生的心。
不能再迟疑，我及时地取消了“座位奖励”，让大家回到原来的位子上。教室里又出现了笑容，并透射出一种让人欣喜的纯真，一种发自心底的欢欣。我感到，自己又清除了一粒沙子。
这粒沙子，就是偏爱。
五
我把自己认识沙子、清除沙子、矫正自我的过程写成了小文，在班里念读。我说，这不是范文，而是一种真实过程的再现，一种真实情感的表露。我告诉同学们，老师并不是圣人，也有许多地方需要不断地改进。老师写文章，也同样是因为写出了真情，才会受到看重；如果矫揉造作，也同样会失败。我读完文章后，教室里响起了少有的掌声。那一次，我没有过多地讲解写作的方法，但同学们交来的文章，却出奇地充满了真情实感，没有大话、空话。他们从生活中选取的材料，是那么真实，那么鲜活，其间又充满了让人回味的意蕴。那一年中考，班上的成绩特别好。
当一名班主任，看起来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可其中的奥妙却无穷无尽，只要你有心，就可以探究出数也数不清的宝藏。就我个人来讲，实在没有达到那样的深度。但我逐渐认识到，在这项工作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沙子”，只有不断地清除那些微小的沙子，才能与学生真正融为一体，成为学生信得过的人。我愿不断努力，去做一个这样的人，一个这样的班主任。
（联系地址：新疆哈密石油外国语学校 839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