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1期

草木繁生的年代(二十三)

作者:春 晖




  “吹毛求疵”在我们班是个很微妙的成语,它之所以能在一些同学嘴里频频出现,皆因为这四个字已形象而准确地成为了语文老师毛丽杨的代名词。二黄毛气愤之时口出“吹毛求疵”,正是指的教我们语文的毛老师。
  毛老师长得可说一点不美,但齿白唇红、鼻高眉细,再加上身材挺拔、服饰考究,看上去气势夺人,一派华丽。她不但外表超群,更有骄人的背景,其丈夫在外交部工作,前一段刚刚作为家属去过莫斯科,头上的光环就更加耀人。
  毛老师不但自己爱漂亮,还喜欢漂亮学生。上课提问时,凡长得好、穿戴也好的学生被叫起来,总会得到她欣赏的笑脸。对那些长相不济、穿着寒酸的,情不自禁就投以冷眼,口气也明显不耐烦。毛老师还是个爱干净的人,对教室的环境卫生有极严格的要求,黑板擦不干净她不进教室,讲台桌上有一点儿灰她不开始讲课。那当儿,总是陶满香慌里慌张地把黑板擦了又擦,或是拿块抹布来回在讲台桌上抹。
  每当陶满香做这些补救之举的时候,毛老师一点也不买账。她双臂抱肘,眉头紧皱,咧着嘴不停地挑毛病:“这不是尘土搬家吗?你怎么不知道把抹布给投湿了呀!”边说边掏出手绢捂住鼻子,退到门口。陶满香一经指点赶紧拎着抹布跑到厕所的水池子去投。等到讲台桌完全干了,毛老师伸出手指抹一下,再没发现什么灰尘时,才摊开课本开始讲课。最早我们不过是有点惧怕毛老师,渐渐地,就开始讨厌她。第一个发泄出这种信号的当然是大无畏者果青。那天语文课一下,果青就窜上讲台,挺着胸、抱着肘,摹仿毛老师的表情和声调训斥学生,训完又一收脸,大“哼”一声:“简直是吹毛求屁!”一声“屁”把教室里的同学逗得哄堂大笑,接着就七嘴八舌地纠正她的读音,有说该读“滋”,有说该读“四”。果青见她们不理直气壮,翻着眼拒不认输:“什么求四求五的,我看求屁最合适啦!”
  第二天,这个成语还是得到了正确的认读,不少人回家问了家长,还有人查了字典。这可说是我们班第一次如此自觉自愿地学习一个成语。同样是第二天,语文课前果青经过讲台时夸张地作了一个鬼脸,压低嗓子冲全班说:“安静,安静,吹毛求疵来了!”就这样,毛老师在我们之中有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秘称。
  二黄毛似乎比有人更对毛老师不满。其中的缘由没人不明白:她本身长得就不怎么样,还打扮得不伦不类,回答问题时又是信口开河、不着边际,因而,挨老师冷嘲热讽最多的也就非她莫属了。
  此刻,面对着我——同样一个络老师忠实的崇拜者,二黄毛当然是口无遮拦了,她为络老师大鸣了不平之后,立时就提到毛老师。时时处处地将这两个女老师进行对比,早已成为我们班大多数人的习惯。讲台上这两个主科老师,年龄差不多,个头也差不多,却有那么多的地方截然不同!就拿她们的课堂教学来说吧,上代数课虽然谁也不能怠慢,老师那种讲课态度和讲课方式却令人心悦诚服,一下子就和学生的思路融到一起,连不喜欢代数的学生也能感到有兴趣、有收获。语文课则不同,无论老师在哇啦哇啦讲课还是一无情面地批评谁,都不能引起学生的理解和共鸣,眼里看着老师在前台表演,心里想的是:此人怎么这么骄横、这么刻薄?连特别喜欢语文的学生也总是感到压抑和不快。
  站在送我回家的路口,面对着通往体育场那条洒满了夕阳余辉的方砖路,我明白二黄毛为什么一下子就提起“吹毛求疵”。班主任周一宣布过,下周外区的老师来听我们班的代数课,这是学校选的最好的老师最好的班。可昨天又告诉我们改听语文课了,也是最好的老师最好的班吗?我们闹腾了一阵,却起不了丝毫的作用。
  “现在我明白了,不让听络老师的课,肯定也是因为家里那件事吧?”我呐呐地说。二黄毛叹了口气:“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络老师就这么个短儿。”
  离开了二黄毛,就剩我独行于归家之路的时候,眼里蓦地涌上一股热泪。我闹不清心里为什么这样委屈,是因为我深深敬爱的老师竟有这么大的一个短儿吗?(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