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退一步,海阔天空

作者:陈启平




  早就听说10年前教过的一个“调皮生”华已在我镇小有名气,但已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了。前几天,我正准备乘车到市里去开会,突然一辆“本田”停在了我身边,我还没来得及问,车中已探出了华的头。问明情况后,他执意要送我去,我只好享受一次老师的荣耀了。我上车后,华还像10年前那样叽叽喳喳与我说个不停。首先向我讲述了他的致富史,他中考落榜后在家闲了两年,接着当了三年兵,复员后利用在部队结识的关系搞起了柑桔营销,经过四五年的摸爬滚打,目前已将市场拓展到了东北、华北十多个城市,今年又办起了一家私人水果打蜡厂,目前资产已有近百万。接着他又和我谈起了初中时的几位老师,其一是英语老师。“初三时我的英语简直糟透了,有一次老师把我叫到操场上,很真诚地说:‘你对英语是否真的没信心了?我看你上课很痛苦,要你守纪实在困难。若真是这样,你以后英语课可自由支配。’从那以后我经常不上英语课,你可能不知道,但直到今天我也认为她做得不错。今年我在路上碰到她还专门用车送了她。”华强调说。其二是语文老师。华告诉我:“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有一次我上课与人讲话,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当着众多师生的面,他对我说:‘你只有在你爸爸之前死了,要不然没人养活你!’前些时,我在路上碰见他,便停车叫了他,但只说了一句话:‘我开的是私家车呢!’然后我扬长而去,虽是同路我也没让他上车,我想让他想一想。”听了他的讲述,我本来很舒坦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我很想给他讲一些道理,但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
  其实,作为华的班主任,那时与之“交锋”最多的当然还是我了。记得开学第一周的一天下午,当我走上讲台准备上课时,华满头大汗地跑到教室门前喊“报告”,我问道:“干什么去了?”华低着头答道:“肚子不舒服,上厕所。”我什么也没说,点头示意让他进来上课。下课后,我叫华帮我将小黑板送到办公室。我让他与我并肩慢行,微笑着说:“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耍了我一回呢!”他低下了头。我接着说:“我和同学们都知道你在打球,这又不是坏事。但你必须明确:上课迟到肯定不对,还有当众说谎更可以坏掉一个人的品质。”接着我话题一转问道:“你加入了校球队吗?”“教练说我调皮没有要我。”他很沮丧地答道。下午,我花了不少功夫做通了教练的工作。第二天早上教练就通知他参加训练了。我看着球场上欢快的华,心里想:他应该很有感触吧。果然,两周后教练对我说,华不像以前那样调皮了,训练很刻苦,也很有灵性,很可能成为校球队主力。
  可是,正当我在为自已的“策略”感到高兴时,华与我的第二次“交锋”又开始了。那是一天早自习,语文老师让华将前一天的作业补齐了再进教室,他却不可阻挡地冲进了教室。班长没办法就告诉了我,我气冲冲地来到教室,“带上作业本跟我来!”我站在教室门前,强压怒火命令华。他很不情愿地拿上本子跟我走了,我在前面带着他直奔办公室,路上没说一句话。走进办公室我环顾四周没有别人,于是揪住华的耳朵,一面推他坐到椅子上,一面问他:“你说,该不该揍你?”他感到很突然,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但我明显地发现他对我的体罚并无太大的反感。沉默了几分钟后,华落下了眼泪,我开始问话:“怎么,把你揪疼了?”他摇摇头,流着泪说:“不是,我后悔。”接着,我没有给他分析这件事的危害,更没有提出如何处理此事的要求,而是讲了我从听到教练夸奖他到发生这件事以及想揍他的一些心理感受,直到我看到他真正从内心忏悔的表情。然后,我让他说说这件事怎样收场。他提出了三条:一是迅速将作业补齐,并保证以后再不拖交;二是主动向老师认错道歉;三是写出书面检讨并在全班当众宣读。我同意了前两条,第三条改为我在全班进行一次谈话:“同学们,华愿意在全班公开检讨,我更想让他在全校张贴。但转念一想,如果他不是从内心认错,那些信誓旦旦的保证又是耍弄我们大家,而且还训练了他说谎的能力。若是真正认识了问题,我相信他一定会让大家看到行动的。”接着我用隔天一次的短时谈话跟踪教育了两周。此后他确实有了根本性的转变。
  可是好景不长,在毕业前两个月,因为在全市篮球赛上兄弟学校的一名队员犯规,与我校一位学生结怨。一个周末,我校的一帮“哥儿们”到那所学校打起了群架,幸好民警及时赶到,没有造成多大伤害。华参与这等“重大事件”,我不得不与其第三次“交锋”了。在学校直接调查处理、准备给予处分的同时,我也展开了更细的调查,调查中我发现真正组织并打人的只有三个人,而另外八个人都是助威者,华及另一名学生是在几米之外观战。然而他们向学校写的材料却含糊其词、共同承担了责任。我迅速将华的家长叫到一边说明了其中的内情,并与之策划了如何让华说出实情的办法。同时我向学校说明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并强调学生的这种“攻守同盟”式的交待比打架本身更可怕。学校同意我单独“提审”华。在华的父亲的“家法”与我的说理下,华写出了实情,上交给了学校。随即我在班内进行了处理,并给予他每天开关教室门两个月的“处罚”。由于他的态度积极,处分免了,也由于我的“处罚”得力,毕业前,华与那些“哥儿们”的课外接触机会也基本被“剥夺”,保证了他顺利毕业。
  我倚在舒适的本田座椅上,看着华充满成就感的神态,脱缰般的思绪怎么也无法收住。眼前这个拥有百万资产、每年为当地销售柑桔几千吨的小伙子是不是“人才”?即使当年在校时他的所作所为,哪一点不是反映了“孩子”的特征呢?这样的学生就应该让我们将其排斥在“好学生”的大门之外吗?我忽然想起了苏霍姆林斯基的一段话:“我一生教过千百个学生,说来也怪,在脑海里印象最深的倒不是那些无可指责的模范生,而是那些独特的、在许多方面难教的学生。透过他们稚气的淘气行为、放纵的恶作剧、不听话以及其他‘恶习’的薄纱,显示出这种或那种他们所独有的美好品质。”转换角度看学生,改变方向要求学生,顺应个性发展学生,恐怕也是课改新理念的重要内容吧?遇到“极端”学生做出“极端”的事情时,“退一步”应是最巧妙的教育机智。“退一步海阔天空啊!”我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声。“对,退一步海阔天空。您放心,我说了只让他想一想,我不会记仇的。”很显然,华以为我是在说他与语文老师的事。我很满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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