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Love在合影中
作者:谢金霞 程永超
那一年,我们满怀激情来到赣西北一个边远贫瘠的山区,进行为期一年的支教。山区的条件很苦,进山的路坑坑洼洼不能通车,徒步要走一个多小时,而山里这所唯一的学校还是“希望工程”的结果。但这些并没有吓住我们这群刚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年轻人。
第二天,我被分到初一(2)班担任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我走进教室,孩子们欢呼雀跃,兴奋不已,同时也用惊奇的眼光不停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大学生”老师(这是昨天刚到时听到的学生评价)。那堂课我很兴奋,但印象并不深刻,只记住一双忧郁的眼睛,后排那双忧郁的眼睛使我忘掉了第一堂课的情景。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眼神?他就是照片里的男孩,名叫牛娃,个头很小,不太爱说话,但学习非常勤奋刻苦,有时晚自修后还点着油灯(菜籽油为燃料的那种灯)看书,于是我便对他格外留心起来。
一天,班长跑来告诉我,牛娃和同桌打架了,原因是同桌不小心弄脏了他与母亲的照片。我觉得很诧异,牛娃平日很内向温和,怎么会打架呢?于是,我把他叫进自己的房间。也许因为我是班主任,也许是牛娃知道自己错了,他坐在我面前显得很拘谨,拿水杯的手有些发抖;而我也是第一次与学生谈话,所以有些手足无措。只记得当时我问了他很多话,但没有过多责备他;牛娃只是低着头听,偶尔抬头答上几句,不过,从他愧疚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这次谈话还算成功。
原来,牛娃是个孤儿,几年前爸爸在外施工出了事故,只好寄住在体弱多病的姥姥家,他还有个16岁的姐姐,外出打工,至今杳无音信。奇怪的是,谈话的过程中牛娃始终没有提及他的母亲和那张合影,我也没好深问。末了,牛娃突然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老师,您真好!您能教我用英语说‘我想你,妈妈’吗?”我不禁一愣,但还是告诉了他:“I miss you,Mum!”看得出,他很高兴,一脸笑容地跑出了房间。
从那以后,我似乎对这个山里娃有种特殊的感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号召班上的同学在生活、学习上尽可能帮助牛娃。有时候我借家访之名,带着孩子们去牛娃的姥姥家干些农活,还提议并鼓励他当上了劳动委员。牛娃也不负重望,不仅把班上的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人也逐渐开朗起来,有时候他还会调皮地与班上孩子一起把掏来的鸟蛋放在我的窗前,把家中刚成熟的玉米塞在我的床底下。于是,学校后面茶山上便多了师生欢乐野炊的风景。但我始终有个谜,牛娃为什么要学那句英文?这个谜底直到我离开也未知晓。而我,一心想把教育作为毕生事业的年轻人,仿佛把心全掏出来给他们也觉得不够。现在想想,那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也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我们支教期将满。临行前一天,师生都异常难过,我提议照张“全家福”留念,孩子们既高兴又难受。大家一起来到曾经洒满欢笑的后山茶林。满山的茶花芬芳飘溢,孩子们的笑脸如茶花般灿烂。当排队照相时,我突然发现好像少了谁。这时有同学告诉我,“老师,牛娃今天家里有事,他请假不能来照相了。”牛娃家里的情况我很清楚,平日也请假,但今天……当时我也没往深处想,我嘱托班长带给他一张“全家福”合影。
半个月后,我突然收到一封来信,一看信封上的笔迹,马上就认出是牛娃写来的,里面鼓鼓囊囊的还夹着一张奇特的合影。我忙展开信,这是一张从作业簿上撕下来的作业纸……
Dear Miss Xie:
您好!我很想用英语给您写信,可又怕写不好,请老师原谅!老师,您还记得那天我没去合影吗?其实我不是不愿意合影,而是不能去也不敢去啊!也许您不知道,我长这么大,一共照过三次相,可是……
第一次是8岁那年。我吵着要和爸爸到山外的镇上去赶集,回来路过照相馆,爸爸说:“照张相吧!”于是我便第一次与爸爸合影,但来年爸爸外出打工,就永远倒在了工地上。
第二次是上小学三年级。校长说办理档案要照相,于是特地从镇上请来照相师傅,借此机会,我最要好的伙伴李勇要和我合张影,可谁知道,暑假里李勇上山砍柴把腿摔断了。
第三次是和我亲爱的妈妈。妈妈是这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了。前年她为了家里生计外出打工,临行前我们在镇上照了一张合影,之后妈妈就走了,可到如今也没有她的音讯,留给我的只有那张合影。这也就是我那次打架的原因。老师,为什么我爱的人都这么狠心地离我而去?为什么和我合影的人都如此不幸?这究竟是为什么?
那天,您要离开我们了,您知道我是多么想和您合影留念吗?!可是我不敢,我真的不敢!但我最亲爱的老师,我会把您记在心里,直到永远永远!……
信还未看完,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望着这张特殊的合影中牛娃的笑脸,我的内心如刀绞般地痛。古人曾以“直教人生死相许”来诠释世间之恋情,今天,我却体会到,世间还有更为真挚永恒的感情——师生情。试问天下为人师者,若您得此情,又怎能不为之奋斗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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