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盲目顽强的代价
作者：刘 祥
我是在晨读时发现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的。可能是学生朗朗的读书声惊吓了它，它从暂住了一宿的日光灯罩上俯冲下来，试图飞向充满鸟语花香的大自然。然而不幸的是，它的脑袋猛烈地撞到窗玻璃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响声惊动了窗边正埋头苦读的学生，也吸引了我的眼球。
小家伙昏倒了，肚皮朝天仰躺在窗台上，纤细的爪儿伸展开，无力地划动着。这个小家伙，在我的家乡方言中叫做“瞎撞儿”。它的生命很顽强，整日里瞎飞乱撞。
约莫两三分钟后，它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来，鼓了鼓羽翅，又向着玻璃窗冲去。它的脑袋再次撞到透明的玻璃上。幸运的是，由于刚起飞就碰了壁，这次脑袋没有受到过大的伤害。
它收了双翼，趴在窗框上，用它那纤弱的小爪儿去触摸眼前的玻璃。我想，此刻它的心中一定充满了疑问(如果它有思维的话)，它不明白，明明能够看得见外面的青山绿树，明明可以欣赏到灿烂的朝霞，为什么飞不出去呢?
看来，它是坚信“坚持就是胜利”的。短暂休息后，它又振动翅膀，向着外面的世界冲击……
这小家伙就这么一会儿振翅飞翔，一会儿举爪攀缘，一会儿又偃旗息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直到晨读下课铃声响起，它还在那明亮的玻璃前折腾着。
其实，就在它反复折腾的那一块长而窄的玻璃上方20公分处，窗户大开。清晨的凉风无遮无拦地吹拂着。
我对这小生灵全神贯注的凝视，吸引了几个晨读走神的学生。他们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这个顽强的小家伙。下课时，几个学生干脆走到窗边，去“观赏”它的奋斗。
“瞎撞儿”更为勤奋，更加勇敢，不断用脑袋去撞击玻璃窗，但依旧是失败、失败、再失败。
一个女生动了恻隐之心，试图用手把它哄赶到上方打开的窗口，另一个学生制止了她，说是要看看这个小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自己找到正确的出路……
上课铃声响了，我忘记了这个小小的生命，直到下午自习课在班里闲转时，才又想起了这个顽强的小生灵。我发现，那个小小的生命已终结在窗台上。它仍然保持着第一次撞击玻璃后那种姿势：脊背着地，肚皮朝天，纤弱的爪儿无助地伸向空中，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抓住些什么。它可能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外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却就是飞不出去?也许，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抱怨自己的意志不够坚韧，精神不够顽强。否则，怎么会摆脱不了这失败的命运呢?
我走到窗前，伸手拎起了这小小的躯体。我要借它来给我的学生们一点启发和教育。我让学生们停下手头的作业，说：“早晨，不少同学都注意到了这只试图飞出窗外的虫子，现在，它已经死了，再也无法飞出去了。这只小小的虫子，不知是否让我们想到点什么。它那么顽强，锲而不舍，并且，它也有目标，有理想。但最终却死了，撞死了。我想，从这只小虫子身上，是不是也可以归纳出几点成败得失的道理呢?外面的世界，是虫子追求的目标；不断地奋斗拼搏，是虫子付出的努力。按理说，有了这两样，也就该获取成功了。但这里还缺少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方法。虫子只知道一味地努力，却没有想到可以变换一条通道走向光明的世界。那么，我们的学习，是否也存在这样的情况呢?当我们孜孜不倦地钻研着、探究着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只虫子一样，方法并不正确，却依旧一味地拼命努力呢?”
我的话激起了学生们心中的涟漪。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
一个女生站起来发言。她说：“老班说得很有道理。早上，我也看到了这只虫子，但我只是看它那傻乎乎的样子很可笑，却没有往更深的层次去想。现在，依照老班的提示，我想了想，我自己还真和这只小虫子有不少相同的地方。考大学，是我追求的梦，就像窗外的世界是虫子的梦一样；我也很勤奋，每天都陷身在无边的题海中。但我的成绩总是进入不了最优秀的行列。现在看来，我的刻苦也许是一种错误。因为在我刻苦学习的过程中，把原本应该是快乐的学习演变成了一种痛苦。”
这个女生的感受引发了更多学生的发言。有的说自己就是这虫子，区别只是自己还没有被累死；有的说要以这只虫子为戒，在学习中努力探求最适当的方法等等。
学生们的思考让我感到欣慰。看来我这招“一虫激起千层浪”的做法，还真起到了“由小见大”的教育效果。我说：“大家能从这只小虫子身上感受到学习的真谛，老师很高兴。人生虽然复杂，但很多时候，人和动物的表现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在各种生物身上，我们常常能看到自己生活的影子。今天，我们从这只不幸殒命的小虫子身上领悟到一种人生哲理。大家应该牢记这只小虫子给我们的启示——不讲究方法的顽强，有时也是一种错误。”
晚间，独坐电脑前，想起可怜的小虫子，勾起我更深层面的思考。是的，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总是颂扬那些历尽苦难矢志不渝的人。我们讴歌老愚公“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执著信念；我们赞美精卫填海的壮志豪情；我们传颂头悬梁、锥刺股的勤奋坚韧。这些精神被看成是获取胜利的重要法宝。然而，对这种精神的颂扬有时却掩盖了对获取胜利途径和方法的探索，同时也牺牲了人道和人性。
小小的甲壳虫已然死去，并且，也许还会有其他的甲壳虫也这么死去。但我们的孩子不能在这样的盲目中“死”去。时代要求我们培养富有创新精神和健全人格的合格公民，一味死读书本，缺乏创新能力的人，是不符合社会发展潮流的。我们需要孩子们做事具有顽强的毅力，但前提应该是在科学方法的指导下。只有把顽强的毅力和科学的方法结合起来，才能实现冲破牢笼飞向广阔天地的自由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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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