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身后的感动
作者:郭丽梅
1998年,我被分配到临江一所小学。这是怎样的一个鬼地方啊,一座孤零零的大楼突兀地耸立在眼前,楼前是空旷的荒野,楼后是零星的几处人家。所谓的寝室,由一排低矮的教室改建而成。推开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一地的碎砖破瓦,墙上还渗着水珠,我的心一沉。北方九月的连绵小雨带来了彻骨的寒意,屋内和屋外的温度几乎没有差别。我把被子铺在课桌拼成的简易床上,钻进去,就再也不想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喧闹声惊醒,疑惑地掀开被泪水浸湿而又捂干的被子,才发觉我被一群“小泥猴”包围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挤到我的跟前,看着吃惊的我问:“你是新来的老师吗?”“啊,啊,应该是吧……”我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小个子男孩从后面挤过来,瞪着大眼睛问道:“老师,你是不是想家了?我妈说人一想家就爱哭。”“没,没有。”我急忙用手遮住有些发胀的眼睛。“你瞎说啥,老师是大人,才不会像你,一张嘴就打雷下雨。”“是啊,老师没哭。”我接过话,“不过,要做我的学生,必须把你那两条毛毛虫去掉。”“在哪儿呢?”小个子男孩急忙掀衣服、抖裤子,还不停地在地上乱蹦,我忍不住笑起来。一个大个子女孩明白了,指着他的鼻子说:“老师是说你的大鼻涕。”大家跟着笑起来。他羞赧地低下头,急忙用袖子在鼻子下胡乱一抹,脸上立刻画出了一只蝴蝶,大家更是笑成了一团。我与学生的见面就是在这片笑声中开始的,可接下来的日子我却笑不出来了。
乡下孩子纯朴而又顽皮,第一节课是在完全混乱的状态下结束的。孩子们兴奋极了,不时提出一些令人忍俊不禁的问题,我被孩子们的问题包围着,尽管应接不暇,我还是发现有一个孩子没有参与讨论,他旁若无人地在后面乱窜,一会儿推一下比他小的男生,一会儿拽一下女孩的辫子。尽管我在认真地回答学生们的问题,但他的一举一动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这个学生叫高松。课后我找到高松,跟他谈起上课时他的表现,他却一脸的无辜,还一再强辩自己没串位子,我便指责他:“你怎么能说谎?”“我没有,你凭什么说我?”“你……”还没等我说完,他一甩门走掉了。从没见过这阵势的我愣在桌旁,一个老教师走过来劝我:“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样的学生在学校呆不了几天,他爸妈都管不了他,咱们有什么办法,消消气。”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与学生的第一次交手就这样败下阵来。接下来,我下了许多功夫去了解高松的情况。这是一个在富裕却没有温暖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很有表现力和组织能力,却爱走极端,与每一位老师的关系都非常紧张。知道了这些,我开始特别关注高松,时常走到他身边,帮他整理一下本子,或给他削削铅笔。他似乎也在观察我,不时地耍些小把戏,吸引我的注意。我不再发火,只是非常温和地提醒他。我知道他时常吃不上晚饭(他妈妈打麻将时常不做饭),就借放学后留他补课的机会,把自己的那份饭给他吃,他会毫不客气地吃光所有的饭菜,且不说一声“谢谢”就走掉。渐渐地,他开始喜欢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有意帮我做一些事情,做完又不声不响地溜掉。他不太喜欢说话,我就给他写纸条。一开始没有回音。后来我的书下面有了一些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或两行字,算是回答了。
日子如水般流逝着,我的生活渐渐忙碌起来,高松几乎成了我的小影子,我也习惯了他不声不响地跟在我后面。一切似乎已经进入了正轨,我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和这群“小泥猴”了。可是不久,一个调回家乡工作的消息却令我又惊喜又难过。
离别的时候到了,我没有告诉他们我的调离,他们以为我只是休假回家看看,在车站还不停地叮嘱我:“老师回家多吃点好吃的”,“回来提前来个电话,我们去接您”,“老师在家多呆一些时间,我们等您回来一起去春游”,“老师要穿暖些,别感冒了”,“老师我们会想您的,我们给您打电话”……他们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我的心里甜丝丝的,又有些苦涩。我忍着泪水,点着头。这时高松和一群孩子跑过来,喘着粗气,手里提着一个重重的袋子,“鱼……鱼……这是我们钓的,拿着吧。”我嗔怪道:“不是说好了不上小河边了吗?”“遵命,下次不去了!”他做了个鬼脸,把大家都逗乐了。
尽管心里是那样不舍,我还是登上了回家的客车,在车后那一团灰尘里,奔跑着我的学生,他们似乎在喊着:老师,我们想您,早点回来。泪水不觉中模糊了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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