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是谁,做了教育的叛徒
作者:程言峰
一
天哪!钱——没有了!
翻遍办公桌所有的抽屉,我最后彻底失望了——两百多元钱,昨天刚收的学生的体检费,被洗劫一空!
竟然有人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偷钱!是谁这么昧良心?
昨天下午开会的时候,我还把钱包往抽屉深处塞了塞。谁知,才过了一夜,竟然不翼而飞。有人溜门撬锁?检查一下窗户,闩得好好的。看来,一定是“内码人”干的。能是谁呢?同事们昨天下午都在开会,再说,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呢!办公室的一把钥匙,就是我本人拿着的呀!唉!
那会是谁呢?我思忖着,脑子里一团糨糊!
“我们开会的时候,有没有学生进办公室呢?”李老师轻轻地提醒道。
“只有我班的班长胡荷花,放作文本时,跟我要过一次钥匙……”我嘀咕着,“怎么可能是她呢?她可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你还是问问胡荷花吧,也许还有别人进来。”同事们在一旁劝慰我。
唉,也只有问问了。不过,也别抱什么希望,胡荷花毕竟是个好学生嘛。我思索着,琢磨着怎样说才能不伤害她的自尊心……
二
趁着大家都在晨读,我悄悄地把胡荷花叫到操场上——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说实在的,我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毕竟用怀疑的眼光来盘问一个品学兼优的班干部,真是有些心虚。
“胡荷花,昨天下午……你放作文本的时候……”真是奇怪,原来想好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我有点语无伦次。
“老师,我……我,对不起……”没想到,沉默了好久,她竟然哭了,“我不该拿您的钱。”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钱被我拿给我爸了。”她成了个泪人儿,“今天中午,我就还您……老师,求求您,别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哦,她还以为我早就知道钱是她拿的呢。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轻地把胡荷花揽在怀里,掏出纸巾给她擦干眼泪。也许这孩子是一时糊涂,做了傻事……小孩子,还是学生,谁能没有错呢——我这样想。
“知错就改还是好学生……老师不会责怪你,更不会对别人说的。”我安慰她。
“中午的时候,我还在操场等你,你就不要往办公室送钱了。”——不能让其他老师怀疑胡荷花,孩子的自尊心是脆弱的。
送走了胡荷花,我故意在办公桌里胡乱翻了一通,并故作惊喜地向同事们宣布:“上次是我记错了搁钱的地方,现在又在办公桌里找到啦!”
虽然同事们嘲笑我是“糊涂虫”“忘事精”,但是我的心里美滋滋的——现在绝不会再有人怀疑胡荷花是拿钱的人了……
我为自己保护学生的“高明手段”暗自得意。只等着中午胡荷花把钱还来就万事大吉了,嘻!
三
中午,我到校特早!
在操场上没等到胡荷花,反而被叫进了办公室。学生说,是胡荷花的爸爸来了。
“小黄毛丫头,你瞎眼了吧!凭什么说我的孩子偷钱?”来者满脸横肉,满嘴酒气,不分青红皂白,一阵乱嚎。棒槌似的手指头直戳我的脑门,妈呀,这是个什么人?我差点儿吓晕。
“别……别吵,有话慢慢说……”我嗫嚅着,不敢看他。看到外面围观上来的学生,我心里一阵犯急——哎呀,这不是让学生们都听见了嘛。
“小小年纪,你想讹人!”他满口唾沫星子,像狗熊似的堵住了门口,“你凭什么诬赖荷花,说她偷钱?今天说不清楚,我撕了你……”接下来的脏话,不堪入耳。眼泪,屈辱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是你闺女胡荷花自己说的!”真的,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想从办公室里逃出去——我听到,窗外的学生们在用脏话回骂他……
“喊胡荷花来,咱当面对质!”
胡荷花来了,耷拉着脑袋。
“死丫头,说!那钱是你偷的吗?”他连自己的女儿也骂。
“胡荷花,把你今天在操场上跟老师说的话再说一遍……”我流着泪,用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我的学生——胡荷花,她是能证明我清白的唯一证人!
“老师,我……没偷……”胡荷花哭着跑了出去,尽管声音低得像蚊子,我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天哪!怎么会这样?
砰——茶杯碎了!哗——作业本撒了一地!办公室里天翻地覆……
四
围观的孩子越聚越多,在一阵阵起哄般的嘘声中,胡荷花的爸爸抛下一句话,走了——“等着,明天我还来!”
终于,校长来了。
“快报警啊……”我像见了救星。
“不能啊……小程,你要体谅我的难处,顾全大局啊!”校长语重心长,“那个人是村支书的侄子。咱报了警,他‘进去’蹲不了两天还得放出来,可我却没法向村支书交代啊。你想想,咱们建房子、扩校园,都得找村里。巴结他们还都来不及呢,这样闹僵了可不好……”看他那表情,一脸陌生。
“可是,他明天要再来闹可咋办?”我的心还在哆嗦。
“明天……明天我还有个会。”
我的心一片冰凉。
果然,第二天,校长很准时地“开会”去了。所幸的是,校长特别关照,把学校的大门及时锁上了。
那人“如约而至”。由于进不了学校,便像一条疯狗一样,在大门外一阵阵叫嚣!
我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木头一般。
“下次一定记住,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让学生写笔录,记口供。”钱老师说。
“所有的学生一律不准进老师的办公室!”孙主任一脸严肃。
“像胡荷花这样的学生,根本不配当班长,一定要把她撤了!”李老师义愤填膺。
我点了点头——但绝不是因为我受到了羞辱。
周老师摇了摇头:“千万撤不得!如果把她的班长给撤了,岂不是又给他爹找了一个闹事的理由?”
我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五
一切恢复了平静。
上课铃响了,我迈进了教室,依然是胡荷花喊着“起立”——学生们一双双眼睛诧异地望着我……
我如芒刺在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只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
天哪,是谁,做了教育的叛徒?!
是胡荷花?是她爸爸?是校长?
还是我自己?!
责任编辑 苏学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