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特殊的座位
作者：丁燕辉
说起这个晓晗，确实让我头痛。从入学第一天起，他便每天不停地给我制造麻烦。他长得胖乎乎的，身体很壮实，凭着自己力气大，经常欺负同学，每天不是打得这个花脸，就是打得那个鼻子出血，入学不到一个月，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挨过他的打。有一次，在放学的路上，他用力踢了一个同学的肚子，这位同学的家长气极了，跑到学校对我说：“丁老师，这个晓晗，经常打我的孩子。真是个野蛮孩子。”为了教育他，我真可谓苦口婆心。他反正是软硬不吃，有时，我找他谈话，当时，他很快承认了错误，也表示一定会改正错误，做个好孩子。可过了几分钟，他全忘了，老毛病又犯了。我曾和他父母说：“当了十多年班主任，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难教育的学生。我得把他当作一个案例来研究。”最让我心烦的是，他不管和谁同桌，不到一个星期，家长便会要求换座位，班上的同学都不愿意和他坐在一起。没办法，我只能给他安排一个特殊的座位，让他一个人坐在讲台旁边。我这样做，有两个理由：一是他在老师的眼皮下，应该会有所收敛，二是尽量不影响别的同学。没想到昨天放学才换了座位，他今天上第一节课就变本加厉了。
第二节是语文课，预备铃响过后，我便站到了教室门口。大多数孩子都安静地坐好了，等待老师上课。我一看，讲台旁的这个“特殊”座位还是空的。上课铃又响了，还不见晓晗的人影，直到上课两三分钟后，他才满头大汗，懒洋洋地走进教室。我望了他一眼，用手指了指座位，示意他快点坐好。他好像没有看见我似的，大摇大摆地走到座位旁，用力拖了一下椅子（那声音特别刺耳）。然后一屁股斜坐在椅子上，小嘴巴撅得老高，眼睛斜视着。我装作没看见，继续上课。过了几分钟，他两手把桌子搬起，然后重重地一放。这一次声音比第一次更大。我和同学们不由自主地都望着他。看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气不打一处来，但在心里我反复对自己说：“别理他，不要生气，忍住，千万要忍住。”我继续上课。晓晗坐在座位上左摇右摆，爱听不听，浑身不自在。没过两分钟，只听见“哐啷”一声响，我和同学们都吓了一跳。我一看，晓晗坐的椅子倒了，他自己也坐到了地上。这个时候，我真的忍无可忍了，只感觉血往头上涌，真是邪火碰上了出气筒。这一回，我岂能饶他，走到他面前，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把他揪到讲台上，对他吼道：“不会坐，就给我老老实实站好。”由于他比较胖，加上自己当时情绪比较激动，这时候，我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这孩子平素就是个牛脾气，现在他干脆不出声了，脸朝门口，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着，由着我吼，由着我揪，像是魇住了。我火了，同时也感到束手无策。讲台下，几十双眼睛望着我，这时，我才突然醒悟：我还得上课。于是，我强忍怒火，把这节课上完了。
下课铃一响，我就把晓晗叫到了办公室，我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咆哮着：“晓晗，你到底想干什么？”可能是我这一吼，震住了他，他低下了头。我喝了几口水，让自己平静了一下，声调也放低了些，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闹？”没想到，这一问，他眼睛亮了一下，接着泪如泉涌，无声地哭了起来。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一边拿餐巾纸给他擦眼泪，一边对他说：“你能告诉老师吗？”他用小手抹了抹眼泪，哭着说：“我不喜欢坐在讲台旁边。”我问：“为什么？”他哭得更伤心了，简直有点泣不成声了：“坐在那里，老师和同学都知道我是表现不好的学生。”天哪，这是晓晗说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也在乎大家对他的评价，担心老师和同学把他当差生看待。而我呢？还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认为给那些调皮、不守纪律、不爱学习的孩子安排一个“特殊”的座位，是对他们的“特殊”照顾，总以为孩子们还小，不知道我的真正用意，从没想过这样做会伤了孩子的自尊。过去，我常常以为对孩子们付出了自己所有的爱：天冷了，我会嘱咐他们多加件衣服；上体育课，衣服被汗水浸湿了，我会及时给他们换下来；学生病了，我会立刻领着去医务室拿药或送医院，孩子们学习有困难，我总是耐心地帮助他们……然而今天在晓晗的面前，我才幡然醒悟：我付出的爱，是那种带有缺憾的爱——缺少尊重的爱，说到底，我不过是尽了一个班主任的责任、一个老师的责任而已。其实在我心里，仍把他们当成不懂事的孩子看待，而自己扮演的角色仍然是爱的施舍者，以为关心他们、呵护他们就够了。我根本没把孩子当成一个平等的人去看待、去尊重。我忘了孩子的心其实更敏感，更渴望被老师当成朋友一样尊重。他们也需要心与心的理解，心与心的交流。
不，不能再错下去了。我牵着晓晗的小手，快步走到教室，搬动了他的座位。晓晗又回到了同学们的中间，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看到他在同学面前那洋洋得意的样子，我突然发现他的调皮中真的也有几分可爱。
故事后记：在一年一期的后半个学期，晓晗在各个方面进步非常大，他很少欺负同学了，并且当上了班上的卫生小组长。在期考中，语文还得了100分。虽然他还有不少缺点，但最重要的是他在不断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