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重逢
作者:邱 焱
赶去一看,沙发上坐着一个穿军衣的大男孩。二十多岁,风尘仆仆但不掩英气。看到我的瞬间,他的眼里流溢出一种控制不住的激动。这眼神好熟悉。他快步向我走来,声音有些发颤:“老师,您还认识我吗?我是文吉。现在哈尔滨住。您还记得我吗?我转学时,您给我开了欢送会。您的泪水打在了我衣领上的那一幕深深地刻在我心上。十年来,我经常忆起您温柔的声音和微笑的面容。您知道吗?您的出现改变了我的一生。如果不向您说声谢谢,这辈子我都会愧疚不安的。我坐车过来,才知道原来的学校拆迁了,打听好长时间才找到您。见您一面,好难。”他越说越激动,紧紧拉住了我的手。
“文吉!”我叫着他的名字,笑着与他相拥。电光石火间脑海中闪出他十年前的音容笑貌。
刚参加工作的我,心中燃烧着火一样的激情。接班时,发现一个特别的学生,文吉。他有些口吃,表情淡漠,目光呆滞。更令人费解的是,他总是认为别人要加害于己,身上经常带把匕首“自卫”,心理极不健康。原来,文吉九岁时被绑架,父母东拼西凑借了20万元从绑匪手中赎回他后,就成了这个样子。父母因此离了婚。而绑匪却逃之夭夭,至今没有抓到。
我的心被刺痛了,那近乎呆滞的眼睛里其实含着深深的悲哀。
班会上,我把文吉的经历告诉了学生,并对他们说:“昔日的文吉跟你们一样,也是聪明的,活泼的,并且是快乐的,但是可恶的绑匪不仅掠走了他家的钱财,也卷去了文吉美好的童年。他承受着生命不能承受的恐惧与痛苦,忍受着生命难以忍受的刺激与伤害。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是你,会怎样痛苦!可是,班里有些同学却拿文吉开玩笑,你们说,应该吗?”说完,我向四周环视一下,发现几个调皮鬼把头埋得很低。突然,一个学生站起来对我说:“老师,我想对邵文吉说句话。”我点了点头。他快步走到文吉跟前,郑重地说:“文吉,对不起,我向你表示最深最深的歉意。”接着,又从座位上走出来两个,三个……顿时,掌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文吉的眼泪扑簌簌地跌落了,一向呆板的脸上有了些许生动的表情。教室里静极了。这一刻将定格在所有懂感情的学生的心中。
为了矫正文吉的口吃,帮他尽快摆脱自卑的心理,我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一天,正在上课,办公室老师通知我往德育办送份材料。机会来了。我将这件事交给文吉去办。
待他走出教室,我停止了讲课,对学生们说:“越是干旱的秧苗越需要雨露,越是孤独的同学越渴望得到集体的温暖。文吉孤独、羞怯、易怒,其实,他更渴望得到同学们的认可与集体的温暖。口吃者最怕别人的嘲笑和模仿,所以,在他语不达意时,千万别笑;当他回答问题稍有进步时,请给予热烈的掌声。我相信这两点你们都能做到。”
文吉送材料回来,课照常进行。临下课,我提了一个问题:“通过这节课,你学到了什么?哪位同学愿意回答。”我发现坐在后面的文吉把手慢慢移到了桌面上,又悄悄抽了回去,脸上现出不安的神情。我鼓励道:“说错了,或说的不好都没有关系。只要敢说,你就很棒!”我的目光又落在了文吉身上。这时,他正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望着我。我微笑着,等待着他举手的那一刻。终于,那只手又颤颤地举起来了。我温和地说:“文吉,你愿意说吗?”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来了:“我……想,我……们在认识我们……自……己的同……时,还要……认……识自……然,热……爱自然,最……终达……成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好不容易说完了,他的脸因着急而涨得通红。
“很有见解,太棒了!来,握握手!”说着,我快步走到他面前,向他伸过手去。我们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掌声响起来了。同学们善意地对文吉微笑着。文吉的双眸有泪光闪动。
渐渐地,文吉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言了,他开始与同学们同玩同乐了。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听着他虽还口吃、但已逐渐通顺的话语,我的心快乐得如花朵绽放。
没想到十年以后,文吉竟然从千里之外看望我,使我在兴奋的同时又很震动。哈尔滨离承德有上千里路,几经辗转,千里寻师,多么不易。只在电视中看过,在广播中听过,却没想到,在自己的生命中也发生了这样的故事。我的心被浓浓的师生情包围着,幸福在刹那间荡漾开来。办公室的老师们也都唏嘘不已。作为一个教师,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人感动和快乐呢!
(选自班主任之友论坛)
(栏目编辑 王凤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