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坏”孩子
作者：宋以柱
一楼政教处前面空地上，围一群人，吵得厉害。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最大，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点着中间一个瘦弱男孩的额头。
“不是不打啊，上一次我把他绑到树上打。唉，已经是第二次了。”男人越说越来气，扬起胳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清脆的一记耳光，男孩一个趔趄，退了两步，倒在他身后的老师身上。
“不准打孩子。”一旁的老师喊了一嗓子。
男人依旧不解气，又抬起了一只脚，紧急关头被人强行拉进了办公室。
男孩羸弱的身体抖得厉害，却一直没有哭。不断地偷看他的班主任，又侧过头去朝学校大门口张望。
班主任很年轻，工作才一年多，干净时尚，和几位老师围着男孩。又有一位老师急急地跑过来，看了一眼，问：“怎么了？”
“上学期已经有一次了，偷拿家里100块钱，他爸爸怎么打也不说，我也问不出来。”一听是偷家里的钱，几位老师纷纷用责备的目光看那男孩。
男孩不说话，看着脚下的水泥地，不时又侧头去看学校大门口。
“下第二节课后，我到小卖部去，看到马小明又拿出100块钱买东西，我把钱给要来了。”
男孩叫马小明，学校小学部二年级学生。
大概因为抓住了自己学生的偷窃行为，年轻的班主任有些激动，脸上微微发红，兴致勃勃地向同事解释。马小明看了看班主任，吸一下鼻子，又侧过头去。
马小明的爸爸从办公室出来，和班主任握握手，一脸的羞愧。喊了声：“回去。”一把拽住男孩细细的胳膊，往前一送，男孩一个趔趄。随即紧跟上一步，手掌在后背上一推，男孩的头猛地向后一仰，身子往前扑，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孩子爸爸弯腰去抓，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别这样对孩子。”老师们一看是校长，都默不作声了。校长头发花白，目光威严。他朝四周扫了一眼，声音有点大：“老师们都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孩子交给我。”老校长拍拍男人的肩膀。年轻的父亲又狠狠瞪了一眼男孩，猛戳一下男孩的额头，骂骂咧咧地出了校门。
校长领着马小明进了校长室。
“说吧，怎么回事？”老校长威严的声音。
男孩哆嗦了一下，没有应声。
“不说话？我替你说，大人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能随便偷来乱花么？”
“我没偷。”男孩抽泣了一下，又小声重复一遍：“我没偷。”
“没偷？钱长脚了，还是长翅膀了！”老校长重重敲了两下桌子。“我没偷。”男孩的声音更低了。
老校长思虑了一会儿，踱到男孩身边，声音温和了许多：“马小明，抬起头来。”
“我替你向你爸说了情，你该帮我做点什么吧？”这个正对他眯着眼笑的老头让他心慌。他打量了一圈，提起暖瓶，走到办公桌前往校长杯子里倒水，因为冷或者惊吓，显得很吃力。
“你很聪明。”老校长的心一动，把男孩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手掌里。一双小手很凉。
“你瞧你的手，又细又长，很适合弹奏钢琴。”老校长分开他的五指，仔细地看着。
“想过当钢琴家么？”老校长摸着孩子的头。男孩窘迫地摇摇头，吸一下鼻子。
“当钢琴家就需要你这样的一双手，又细又长，又灵活。”老校长接着说：“可得好好爱护，别让它干坏事。”
男孩眼角挂着泪珠，看着微笑的老校长。
“你有什么委屈，能和我说说么？”
男孩的眼泪下来了，一开始是断断续续地抽泣，尔后干脆放声痛哭起来。
老校长揽住男孩的肩头：“你爸妈挣钱不容易，你要用钱，应征得父母的同意才是。”
“我不……用钱，我给我……奶奶买吃的。”
“你奶奶？”老校长不解。
“她没东西吃，爸爸妈妈不管她。她每次到学校里来，我就给她买东西吃。”男孩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跑到窗前，带泪的脸上立刻露出欢快的笑容：“你看，我奶奶。”
学校门口，一位满头白发、干瘦已逾古稀的老人，正向校园里张望着。老校长对她有印象，经常颠着一双小脚到学校来，在运动场东侧的垃圾箱里捡废品和学生扔掉的馒头，有时边捡边吃。
身边的马小明，踮着脚，两手紧紧抓住窗沿，脸上写满依恋。
“去吧，把你奶奶叫来，外面冷。”老校长轻轻叹了一口气。
“哎。”男孩用袖子擦干泪，欢快地答应一声，飞跑出去。
听着急切的下楼的脚步声，老校长端杯子的手微微地抖动着。
这个世界上没有坏孩子。老校长想到了下一次教师会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