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二姐
作者：朱家托
七岁时，我跟随二姐到离家五十多里地的江塘小学读书。七八岁的孩子，常常是毛手毛脚的，我也不例外，比如开门是以脚代手踹开门，关门是用力一拽，弄得房门震天地响。二姐见此情景，用眼睛狠狠“挖”我一下，然后走到门边，轻轻把门关好：“从你开门关门上，可以看出你的‘野气’。学做人，就从开门关门开始吧。不克服这毛毛躁躁的毛病，学习哪能搞得好？”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二姐第一次给我上课。
也是从七岁起，二姐就教我洗手帕，折衣服，学会自理生活。
一天黄昏时，我将晒在院子里的衣服收起来，然后一件件折叠好，整整齐齐放在床上。二姐进房后，看了一眼，说：“你粗心！”
我很委屈地说：“我折叠得端正，码放得整齐。”
二姐将一双袜子抖开，指给我看：“这儿破了，应放在另一边，好让我晚上缝补呀！”
啊——我红了脸。
春天来了，兰草花盛开。一天，二姐带我到山上采兰草花。扑鼻的幽香就是向导，循着芳香，我发现一丛兰草花。正准备从茎处掐断时，二姐一声：“慢！花儿离不开叶子和根呀！”她就地以一截短木棍为锄，撬松周围的土，再把兰草花连根带叶拔起，又用宽大的皮树叶子把泥土和根包裹好。二姐说：“这样带回去，栽在盆里，容易活，芳香也长久。”
二姐确实比我想得周到，我从心里佩服她。
采完兰草花后，我连忙跑到小溪边洗手。溪水清亮亮的，我用手捧起水，亮晶晶的水便从手指缝隙中漏下，在阳光照射下，彩练般美丽。过了一会，二姐才来到溪水边。我怕二姐批评，赶忙站起来，甩掉手上的水。水珠子溅到石头上，不一会就干了。这时，二姐的眼睛一亮：“你这一甩，还真甩出了一个道理。”
我一愣。
“你看水珠子离开小溪后，结果怎么样？”
我又一愣。
“如果水珠子还在小溪里，就不会干，说不定已经跑了好远哩。它会跑到大河，跑到大江，跑到大海，会看到沿途好多好多风景。而你也是‘水珠子’呀！早点学好知识，早点进入文化之河，你就会看到更多更多的‘人生风景’……”
我连连点头。
奶奶八十岁生日到了，作为晚辈，总要有点表示吧。送给奶奶什么呢？
二姐建议：“送根拐杖。”
奶奶走路蹒跚了，送根拐杖非常实用。我连忙举手赞成：“我们到街上买根最好的拐杖。”
二姐摇摇头：“不，我们亲自动手做根拐杖。”
于是，我们上山找材料了。
我指着一棵笔直的小杉树，说：“它行。”
二姐摇摇手：“不行。这一棵才行。”
那是一棵节节疤疤的丑陋的钢牙刺荆条。它能做拐杖？我大惑不解。
二姐说：“它虽节节疤疤的，但木质结实，最有韧力。你选的虽直却脆。经历的磨难越多，就越有力量。我们可不能光看外表呀！”
于是我们把刺荆条砍回家，去掉表皮，保留节节疤疤，然后涂上漆。我们把它送给奶奶，让她稳稳地走在人生黄昏的风景里。
离学校两里地有一家龙源桃园，盛产水蜜桃。孩子就是嘴馋，我多想到桃园去买水蜜桃吃啊。
一次，我获得县作文竞赛一等奖，二姐非常高兴，主动提出带我到龙源桃园去。这是对我的奖励呀！
桃树上挂满了水蜜桃，鲜红欲滴，压得树枝都变成了一张张弓。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艳羡极了。现摘现买的水蜜桃特新鲜。我咬一口，幸福得如同成了神仙。
二姐连忙纠正我的“视力”：“你看看树干树枝吧。”
啊，枝干弯弯曲曲，斑驳灰暗，虫眼伤痕比比皆是。与桃子的鲜艳相比，不由让人心中画上一个大大的叹号！
二姐说：“你看了枝干后，才知道水蜜桃的美是从哪儿来的。你作文得了奖，千万不能骄傲。没有语文老师的辛勤汗水，你能行吗？”
有一次，我们坐车到乡下一位亲戚家去。上车后，我正想坐前面的位子，二姐把我一拽：“坐后面去。”
“为什么？”
“你没看到我们后面还有年龄大的人吗？”
亲戚家来了不少人，有一些我不认识。回来时，二姐问我：“今天宴席上，有几个城里人？”
我一时语塞。
“五个哩。”二姐笑了，“他们吃饭时专挑土菜吃。”
二姐好细心！
就这样，二姐从细节入手，教我做最好的自己，同时，也教我从细节上去认识别人，认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