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古今说“义”
作者:笨 子
义,在指向国家、集体、个人时,其价值取向是正义、公道与忠诚,因而倍受推崇与践行。在义的践行中,对其理解与诠释也多种多样:杀身成仁是义,以其道取所欲得也是义;不作乱犯上是义,尽孝道讲信用也是义;为匡扶正义牺牲自我是义,为朋友两肋插刀也是义……
但凡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路见不平,会“义”愤填膺,“该出手时就出手”,“出手”就叫见“义”勇为;在关乎国家民族的事情上深明大“义”,忠肝“义”胆,不仅能对敌人晓以大“义”,不战而屈人之兵,必要的时候也能对自己大“义”灭亲,“义”无反顾。至于说对朋友“义”薄云天,仗“义”疏财,那是有情有义之人“义”不容辞的事。
从本义而言,“义”与“宜”谐音,含义也与“宜”相通。《礼记·中庸》说:“义者,宜也。尊坚为大。”宜即适宜,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一切做法,均合其“度”。做得恰如其分,就是义,否则,即是不义。
义之“恰当、合情合理”的内涵,与忠、孝、仁相结合,构成了君臣朋友之间的“忠义”,老幼尊卑之间的“孝义”,普通人与人之间的“仁义”。这种结合给了人们在实践忠、孝、仁时一个度的规范,即以适宜为原则。什么是合适的忠、孝、仁(而不是愚忠、愚孝、假仁)?拿捏的标准就在这个“宜”字上。“恰当适宜,合情合理”的忠、孝、仁就是最好的、最值得提倡的忠、孝、仁。人们习惯称之为忠义、孝义、仁义。
孟子讲:“浩然之气,集义所生。配义与道,至大至刚。”浩然之气即正气,其表现形态是“至大”又“至刚”。所谓至大,就是最大,“塞于天地之间”,“无所不在”。就是说,人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都要坚持“道义”。至刚,就是最坚硬,任何压力都不能使之弯曲、屈服。
有正气之人决不会是懦夫。文天祥《正气歌》的头一句是:天地有正气。随后列举中国历史上的一批正气人物,第一个是“在齐太史简”。《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载,崔杼谋杀齐国君。齐太史写下:崔杼弑其君。崔杼杀了太史,让太史的弟弟继任,新太史坚持写下这一事实。崔杼又杀了他,再让老三继任太史职。前面两个哥哥被杀,自己该怎么做?生死关头,老三仍然坚持写下这一史实。为了留下一部真实的历史,古代史学家前仆后继,义无反顾。这就是齐太史简的浩然正气。
有正气之人,往往正直刚烈。苏武即是。当初,苏武被汉武帝派遣出使匈奴,因匈奴内乱被扣留。单于派人向苏武游说,许以高官厚禄,要他臣服单于。苏武严辞拒绝,遭到严刑,依然不屈,后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一带放羊。十九年过去,苏武发须皆白,却没有屈服,始终坚守着民族气节。直到汉朝与匈奴重修旧好,苏武才得以返回祖国。
古训曰:“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士可杀不可辱”,“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都视气节重于生命。心中无“义”之人又怎能做到这一点呢!
在义与利交织时,孔子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也说:何必曰利。荀子主张羞利。董仲书主张重义轻利。很多人就此断章取义,认为儒家老先生们是主张要“义”不要“利”的。这是一种误解。
孔子的学生原宪很穷,他当了孔子的管家,觉得九百薪水太多,因而推辞不要。孔子批评他:不要是不对的,要了,自己用不了,可以救济其他穷困人家。朱熹把它释为“言常禄不当辞”,不接受正常的薪水,就是不义,或者说不合情理(正合“义”的本义)。
孔子的学生子贡很会做生意,赚了很多钱。鲁国有规定:谁花钱把在外国为奴的鲁国人赎回,就可以到政府领取一笔钱作为补偿金。子贡赎回了一些人,却懒得去领补偿金。孔子批评他:不能因为你有钱,就不去领补偿金。做事情,要考虑如何合适,才能做别人的榜样。你这么做,使政府的补偿失去意义,以后鲁国人在外为奴,还有没有人愿意去赎?在这里,拿钱是义,不拿钱就是不义。王充评价子贡的行为是“让而止善”。这种辞让带来的后果往往是善行的减少或终止。
孔子的另一个学生子路救了一个落水的人,那人的家长用一头牛来表示感谢,子路接受了。孔子说:鲁国人今后一定很热心于拯救落水的人。王充评价子路的行为是“受而观德”。接受谢礼,等于在倡导做好事。
由此看出,儒家重义轻利,并不是不要利,只是强调取“利”的标准在于是否符合“义”。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该拿的才拿,不该拿的不要拿,该拿的不拿也是不对的。
在个体交往中,义强调“忠诚”。这种最初的“对友谊忠诚”,逐步演变成为朋友两肋插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济困扶危式的江湖道义,即所谓的“江湖义气”。“义气”有一个传统的流行的组织形式——“义结金兰”。
譬如,《三国演义》一开始就写刘关张桃园结义:“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这里既有“上报国家”的忠义,又有“下安黎庶”的仁义;既有“救困扶危”的侠义,又有“同生共死”的情义。被后人奉为“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关圣大帝”的关羽,他的一生,正是不折不扣地履行着这一誓言。关羽许田射猎时企图除掉曹操,表现出对汉室的忠义;答应曹操降汉不降曹,后又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表现出对旧主的忠义;因黄忠马失前蹄而不肯加害黄忠,表现出济困扶危的侠义;秉烛达旦立于户外,则表现出对嫂夫人的礼义、对刘备的忠义和对兄弟的情义;至于他与刘备、张飞的情义,可谓“财贿不动其心,爵禄不移其志”,善始善终,表里如一,患难与共,生死相依,为古往今来朋友兄弟之谊最真最善最美的典范。华容道上义释曹操,既表现出知恩必报的仁义,又表现出不趁人之危的侠义。有人批评说这是对刘备不忠。但是,当忠义不能两全时,关羽坚持了重义的本色。在关羽这种大气磅礴、气贯长虹的义气面前,忠与不忠的评价就显得苍白无力。正是——成也义气,败也义气。
要论江湖义气,恐怕没人比得上水浒梁山众好汉。大头领宋江完全就是靠“义气”扬名立万。宋江本来是山东郓城的一个小吏,还是个大孝子,家道殷实。他天性乐于助人,“急人之所急”,对梁山众多兄弟都有恩,这为他后来梁山登大位打下了很好的群众基础。宋江本不想落草为寇,更不想造反朝廷,只因太够“哥们儿”,“担着血海也似干系”去给晁盖通风报信,结果露出马脚,慌乱中失手杀了阎婆惜,犯下死罪,不得已逃往梁山。到了梁山,众英雄好汉都是信奉“生死之交一碗酒”的。宋江的威望得益于他的“义气”,有众多兄弟拥戴,“带头大哥”的位置自然非他莫属。呼延灼是朝廷派来追剿梁山的将领,被宋江俘虏了。宋江没杀他反而以礼相待,还要以山寨首领之位相让,这让呼延灼他们“实感”宋江之“义气过人”,不容不依,因此归顺梁山做了强盗。
宋江在梁山拥有的地位不是靠政治主张,也不是靠操纵权术,而是靠着他义薄云天的“义”气。但这不一定是好事。梁山这种“一团义气”的氛围造就了宋江政治上的弱势。当梁山英雄与惯于权谋、阴险狡诈的朝廷奸臣们过招时,义气就显示出它的局限了──受招安,灭方腊,一路损兵折将,眼见大功告成,却接到了朝廷送来的毒酒,要他以死“表明忠义”。宋江喝了毒酒,保全了最后的“忠义”。可怜梁山一百单八将盛极一时,最后却落得死散凋零。正是——成于义气,败于愚忠。
古人的“义”已成“过去式”了,但重温这些故事,我们仍可以感受到一股“义”气震撼心灵。现代人对“义”的理解不尽相同,在我们的身边,一些见利忘义或忘恩负义的事情也时时可见。但是,我们始终相信,正义是不会消灭的,公道自在人心。只不过,它藏得比较深,需要我们用良知把它呼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