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包饺子
作者:周奎英
但是,我却会做饭,喜欢包饺子。多年的居家生活武装了我,让我笨拙的手创造出单手擀饺子皮的“神话”。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我热爱自己那个温暖的小巢和小巢里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家是一个彼此牵挂的共同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总是与家庭气氛紧密相连。不管是韭菜饺子、白菜饺子,还是芹菜猪肉饺子,备馅儿是要费一番工夫的。理菜的时候,我是那么专注,那么安静,我喜欢放一首曲子在身边萦绕,也喜欢把电视打开,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那一刻,我领略到创造快乐的美妙。叮叮当当剁馅子本身就是一首快乐的进行曲,菜刀在手中起起落落,脆生生的菜抑或黏糊糊的肉,一点点由大变小,刀起刀落之间我惬意无比,心中的块垒仿佛随之消失。这时我只想着一件事:让我的妻儿来分享劳动带来的“可口可乐”的成果,让生活的温馨再次氤氲于我可爱小家的每一个角落。
最闲逸浪漫的还是一家人团坐包饺子的时刻,这时我和妻子不停地忙碌,一切的话题都是那么轻松,波澜不惊。连十多岁的儿子也时不时地插话问话,完全看不出平日的腼腆和内向。一家三口围拢在一起,你擀皮来我包馅,说说讲讲,不慌不忙,是一幅让自己自豪也让别人怦然心动的情景。我家旁边就有两个超市,买速冻饺子其实很方便,但是我没买过一次。饺子可以买来,但是,一家人一起动手做饺子的那份和谐与安宁上哪儿找呢?说实话,我这样懒的一个人,对于家庭主食中最为烦琐的包饺子活儿,从未有过丁点儿烦。
最大的收获还在于,每当此时,儿子的心便几近坦白。孩子渐渐进入心理叛逆期,有些事情不跟我们说,是出于各种原因“不愿意”说,还是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屑于”说呢?猜测起这样的事情来的确令人烦恼。于是,我三天两头“拉拢”一家人在一起包饺子。孩子心中有事,就让他无所顾忌地诉说;孩子受到伤害,我们便用温暖的话语呵护他;孩子流露出失望和低落,我们便讲一些自己的、别人的故事激励他……家的抚慰与温暖,让孩子再大的创伤也能安然平复,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我不由自主地想,现在有那么多的“问题学生”,要是有机会让他们体验一下这种共同包饺子的气氛,会不会有荒漠里降下一丝甘露的那种感觉呢?
你别说,机会还真给我碰着了。一次,一位年轻的班主任邀请我和他们班的学生一起庆祝元旦。庆祝活动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大家一起包饺子,然后共进晚餐。我私下里暗暗钦佩这位年轻班主任的创意。我觉得包饺子、吃饺子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它的本身,实际意义可能超乎我们的想象。
包饺子的时候,食堂里成了欢乐的海洋,孩子们把当天演出时用的VCD、录音机全部搬来了,他们继续痛快着,蓬勃自己的热情和活力,有的学生包过饺子,有的学生没有包过饺子,但是这都不要紧,没有一个人自负,也没有一个人自卑,大家都表现出发现和探究的兴趣。没等我发话,学生们已经按“工作需要”分成了几个小组,剁馅、拌馅、擀皮、包饺子,他们各有各的招儿。特别是包出的饺子,千姿百态无所不有。会包的学生把饺子排成了一队队等待下水的白鹅,不会包的学生半天捏出一个,还是不合群的“仰八叉”,引来了其他同学善意的笑声。包饺子时,吃饺子时,同学们之间是融洽的、投机的。有的学生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成了让大家发笑的幽默小品。我暗暗感慨:孩子们原该如此,课堂上怎么就没有灵气和自信了呢?
一个名叫天赐的学生坐在我旁边,他和我的儿子差不多大,我们聊得很坦白,他聊了他家里的事儿,我聊了我儿子的情况。我觉得这个常常完不成家庭作业、昨天还捏着鼻子学爸爸声音向老师请假的孩子其实最需要的是同情与关爱,而不是“不可救药”之类的指责。
天赐的名是怎么来的?他爷爷、爸爸两代单传,天赐的爸爸娶了第一个媳妇,生下天赐不久就病故了,爸爸给天赐找了个后妈,后妈待天赐还不错,不幸的是几年前,后妈也病故了。现在,天赐和父亲住在三间小瓦房里相依为命,每天靠爸爸卖豆腐维持生活。天赐的爸爸给他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取了这个名字,包含了改变家庭命运的无限希望。天赐这个12岁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做饭吃然后上学的,晚上回家还要帮爸爸烧锅,做豆腐,他无法像大多数孩子一样享受应有的快乐生活,他承受的负担与他的年龄是极不相称的。此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一说话脸就红的腼腆男孩会经常迟到,在上课时犯困了。昨天,天赐为什么想了那么一个下策向老师请假呢?原来,天赐看到爸爸这么早就出去卖豆腐,发着高烧,包里还装着药片,就想在家帮爸爸一天。多么懂事的孩子啊!都说“有着不幸童年的人,往往有着幸福的成年”,可是由这样的“不幸”通向缥缈未知的幸福,到底有多少曲折呢?天赐信任我,跟我说了这些事,我觉得这样的孩子很好教育——谅解他、“偏爱”他。一个老师不“懂”沉重,就很难走进学生心灵并有效施教。我今天进行了一次“家访”,我有信心让天赐走好自己的人生。
吃饺子的时候,天赐吃得不多。生活的磨砺,让他已经懂得了用心而不是胃来感受生活的美好了,可是能隐约看出天赐眸子里微微的湿润。
我常常沉浸在包饺子所营造出的人性光辉里。对我而言,这也是一个自我教育的过程,使我时常想起“教育是什么”“教育为了什么”等等最基本的问题。擦去心灵上的一切油彩,师生都还原最真实的面貌,教育会在简单中洋溢着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