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改写人生的那个字
作者：吴 强
她就是我读初二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程晓梅。
一九九○年，我从老家的小学毕业，顺利升入了父亲从教的学校读初中。不知道是男孩子天性顽皮的缘故，还是在小学时过惯了那种散漫的生活，亦或是想着自己的父亲也在学校当教师，心存优越感，在整个初一的学习生活中，我几乎让每位教我课的教师头痛不已。不是每次上课故意拖着很长的尾音响亮地答错问题，引起同学们的哄堂大笑，就是揪前座女生的小辫子，要么就是怂恿几个死党逃课去掏鸟窝……
在老师们一次又一次和父亲沟通仍不见我有所改变后，他们不再对我“口下留情”了。我上课睡觉了，语文老师恨铁不成钢地大骂：“我看你简直就是头猪，只知道睡了吃，吃了睡！”我在英语课本上用汉字代替了音标，老师发现后气急败坏地撕掉我的课本，还让我把课本重新抄一遍。和同学偷偷跑到沙滩上喝得一塌糊涂，吐了座位一地后，政治老师用课本狠狠地敲打我的脑袋：“酒囊饭袋一个！你还不如把书捡捡回去算了！”数学老师在我演板做错时不问青红皂白，便“口手”并用，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将我摁倒在讲台上，然后鞋子便像雨点般落在我的屁股上。到后来，连一向最疼爱我的父亲也好像失去了信心，每次放学回到家他不再拿正眼看我，对我学习上的事更是没有过问一次。
那段日子，我的心一度冷到了极点。于是，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我便开始破罐子破摔：隔三差五地逃课，给女生写纸条，和同学打架成了家常便饭。现在想来，或许是我那时的无知和调皮真的让老师，让父亲伤透了心吧！从这点上来说，我没有理由怨恨他们。
转眼间，我进入了初二。也就在那年，从大学新分配来了一位名叫程晓梅的年轻女教师，担任我们班的班主任，教我们语文课。正是这位程老师的到来，让我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尊和自信，也充分感受到了被老师尊重的美好。由此，我进入了一种全新的生活。
那天是程老师给我们上第一节课。当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披肩长发、满脸秀气的程老师走进教室时，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随之教室里热闹起来。因为在那个年代，我们那所乡村中学是少有大学生愿意去的。程老师——这位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漂亮女教师的出现，无疑让我们这些乡村孩子感到了新鲜和好奇。那节课，程老师并没有讲课文，而是先介绍了自己，然后让我们每位同学依次介绍自己，包括自己的家庭、兴趣爱好、特长等等。整节课，教室里一片喧闹，同学们时而笑作一团，还有一些更放肆的同学跑到了别人的座位上——这样的课在学校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尽管这样，程老师却没有一丝丝愤怒，依然满脸笑容。
快下课时，程老师突然走到了我身边，敲了敲我的课桌：“这位同学，你还没有介绍自己呢！”我看了看程老师，然后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当我断断续续地刚说出自己的家庭住址时，一个死党便接上了话茬儿：“程老师，他还用介绍吗？我们班有名的‘捣蛋大王’！”教室里一阵哈哈大笑。我扭过头，狠狠地瞅了一眼正冲着我做鬼脸的死党。正在我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样下这个台阶时，程老师却笑盈盈地回转身再次走到了我身边，抚摸着我的头：“你就叫吴强啊？难怪听说你挺调皮的，原来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呀！”说着，程老师用手轻轻地按了按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后面程老师说了什么我没有心思再听，只感觉到脸当时一阵阵的滚烫。
晚自习时，程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我想，大概程老师之前也早就听说了我的劣迹，要来给我打“预防针”吧！然而，那天晚上的谈话，程老师自始至终对我以前所犯下的错误只字未提。程老师只是和我聊了很多她读初中时的陈年往事，聊她逃课和女同学一起去偷别人菜园里的西红柿，聊她为了买一张明信片挤空家里的牙膏、倒掉家里酒瓶里的酒拿去卖……
听着听着，我不禁笑出了声——原来老师那时也是一个淘气的学生呀！程老师见我笑了，她也笑了：“吴强，咱犯了错误不要紧，只要能改正不照样是好同学吗？老师相信你！”我抬头看了看满眼期待和信任的程老师，一股暖流霎时涌上心头。
让人感觉多么温暖的字眼，多么温暖的话语啊！一个“咱”字让我感受到温馨和亲切，一句“老师相信你”更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被老师信任、被老师青睐的美好。
面对这样的老师，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习呢？
我在程老师那个“咱”字的鞭策和鼓励下，一天一天进步起来。当我作业没有按时交时，程老师便对我说，农民要种地，医生要看病，老师要教书，咱当学生的总不能不按时交作业吧？当程老师发现我偶尔用汉字代替音标时便对我说，咱中国人学外语是有些难，但咱再怎么着也不该用汉字去代替吧？
初中毕业时，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我们那里的重点高中。三年后，我又顺利地考入了一所师范院校。现在，每每看到那些和我当年一样调皮的学生时，我总会想起程老师那个改写我人生的“咱”字，想起和程老师一起度过的那段短暂而难忘的初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