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留一棵树,寄存消逝的学校记忆

作者:周奎英




  和许多新中国成立后建立的学校一样,这所农村中学也到了五十岁的年龄。
  五十年峥嵘岁月,五十年沧桑变故。能找到什么来作为这所学校存在五十年的见证呢?没有了。除了校址没变以外,其他的一切均已经“焕然一新”“与时俱进”了,历史前进的车轮几乎堙没了学校发展过程中所留下的一切痕迹。现在,除了口耳相传的“五十年”,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作为佐证的实物。
  本来是可以留下一些“遗产”的,可是由于没有“遗产意识”,最后一点继承学校文明的“DNA”也损毁了。几年前,学校留有建校时栽种的十几棵法国梧桐,50年的漫长岁月使它们长成了闻名遐迩的“巨无霸”,提起这所学校,人们都要提到操场边的这一排法国梧桐。父子两代、祖孙三代同在这所学校读过书的,往往都要围绕这些法国梧桐讲述自己的求学故事。几年前,一位新任的校长认为这些法国梧桐“过时”了,又不卫生(会撒下梧桐絮),这些栉风沐雨几十年的老树顷刻间遭受了灭顶之灾。有些老教师提议是否可以留下两棵以资纪念?答曰,有碍观瞻,不伦不类。老教师们私下议论:哪怕用其枝条扦插,育成小树再植也可聊解“断代”之苦啊。现在,什么都没了。
  想起了另外一棵长在校园的树。英国剑桥大学三一学院门口有一棵很小的苹果树。早春的季节里,树叶刚刚吐芽,隐隐地泛着绿色,和整个剑桥的无限春光相比,实在是不起眼。然而在剑桥大学读书的人,都会把朋友带到这里来,大老远就指着它郑重地介绍说,就是这棵小苹果树的祖宗老苹果树,在某一个夏天把果实砸在了牛顿的脑袋上。苹果树的后面是牛顿曾住过的卧室。学院规定,数学考得最好的学生可以在牛顿这个房间小住。他可以每天站在牛顿卧室的窗前看着苹果树,这是剑桥人莫大的荣誉。
  仅从物理学上去看待一棵树是远远不够的,一所名校之“名”,在于它的文化积淀,它以温和沉静的姿态尊重一切历史的存在。社会在发展,学校在前进,保护学校的历史遗存物不等于守旧,更不是食古不化。
  尊重是对学校物态文化最好的保护。从某种意义上说,学校最应该关注的是人的生存方式和生命意义,追求人的情感与精神的和谐发展,追求一切活动的价值与意义,在“容貌”上容不得那些天翻地覆的慷慨改变。“大学之大,非大楼之大,大师之大矣”,“人”才是学校的根本。不追求教育的根本意义,却满脑子的教育“GDP”,在讲求协调发展、科学发展的今天,这样的学校领导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领导。可能有的学校领导者会振振有辞:我们保护的是精神层面的文化,忽视了物质文化的保护。事实上学校面貌、制度、规范和精神等在发展过程中是相伴相随的,我们无法孤立地进行哪一方面的建设或保护。尊重是一种普时、普世的态度要求。还以文首提及的那一所中学为例,换一位校长,校风、教风、学风就重拟一次,一次比一次华丽,一次比一次豪迈,但是,这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文字游戏而已——它无法培养和熏陶一代代学子,使他们具有崇高的理想和良好的道德风范。失去了时间的历练,失去了具体的物质载体,所谓的精神文化亦徒有其表。
  我到过苏南的一所小学。这个学校“端、勤、毅”的三字校训传承了近百年,一代代教师以此自律,一届届学生以此为训。它的内涵在不断地拓展和适应时代要求,但是它的字表从没有过改变。相比那所连一棵树都留不下的学校,真叫人感叹教育是经营人心的事业,没有一颗虔敬之心,没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就有可能陷入一边在做教育,一边又在反教育的悖谬境地。当我们一边“走路”一边“扔东西”,到最后我们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只余一颗虚荣的心。
  留下一棵树吧,至少可以寄存曾经有过的记忆。剑桥可以自豪地回眸牛顿的“苹果树”,我们的学校假如将来出了“牛顿”,是否也该留下一棵什么“树”,以供人们频频回首?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