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近水楼台反误月
作者:陈秀芳
一种比较普遍的情况,是我们一些教师,因为站在升学战场的最前沿,比其他家长看到更多或成功或失败的实例,因而在孩子学业前途的问题上就压力更大,心理更脆弱,输不起,对孩子的期望值也更高,不知不觉把自己的焦虑转嫁到孩子身上,使孩子的压力翻了倍,有的同行甚至把孩子学习成绩的好坏与自己的业务能力联系起来,认为“你学得好就证明我教得好,你必须为我争气”,视孩子为自己的一张名片,总希望他各方面出类拔萃,让自己在同事和学生面前有脸面。这样在管教孩子的时候,很自然就失去了普通父母的平常心,导致孩子负荷过重,压力过大,连正常个性都可能被扭曲,哪里还谈得上较好的发展?
Y老师,高一时儿子排在年级八十多名,不算优秀,但也算中上等了,可他觉得不够,只要看到孩子玩就不踏实,要求孩子放弃所有的文体活动课去做数理化题目或找老师单独辅导,儿子慑于他的威严不敢不从,但却常常身在教室,心在操场。每逢活动课,他先像地下工作者般打探好父亲的行踪,瞅准机会就溜到操场,久而久之,不仅成绩没有提高,还弄坏了习惯,虚荣、浮躁,考试作弊,最终厌学、弃学,
近两年来,在我很狭小的交往圈子里——供职的学校同事和大学同学(从事中学教育)中,就有四个高中学段的孩子先后辍学,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调皮捣蛋、学习基础很差的孩子,相反,有的甚至还曾是重点中学的尖子学生,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决绝地脱离读书升学的正常轨道,成为让父母伤透脑筋的孩子?我觉得该反省的是身为教师的家长,痛苦不堪的家长往往到了这时候才茅塞顿开,发誓只要孩子愿意回到学校,做个健康快乐的正常学生,他们决不再在学习上对他提任何过分的要求,惜乎悔之已晚。
另一种常见的情况,便是在品行方面一味主张严格要求,认为作为教师的孩子就应该比别的家庭的孩子更听话,更守规矩,超乎寻常的严格,完全违背了孩子成长的自然天性,使得孩子的性格、情感得不到正常的发展。尤其是就读于父母供职学校的孩子,有的特别内向,压抑畏缩,本来是“主场作战”,却反像寄人篱下的黛玉,“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愿多行一步路”,免得引来严厉父母的责备;有的高压之下成“逆子”,越不让干的事越要干,还要干得惊天动地,最终是严厉的父母束手无策。
小J,小学还是个小乖乖,中学进了妈妈任职的学校。从此噩梦开始,几乎动辄得咎,天天回家挨训,“一家人一天难得吃上一顿安生饭”。一次,小J为上课讲小话的事被班主任找到办公室谈话,被妈妈撞上。妈妈不问情由,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甩了小J一个耳光。这个耳光不仅打碎了小J的自尊,也差不多彻底打碎了妈妈望子成龙的梦想。小J从这个时候开始真的变成了一个“问题少年”,抽烟喝酒,打架斗殴,网吧迪厅,夜不归宿。
与上一种情况正好相反的第三种情况,是利用工作之便,无原则地为孩子“创造条件”,提供方便,让他变成一个与众不同的有“特权”的学生,包办代替帮孩子做他分内的事情,助长孩子的优越感,导致孩子养成了哗众取宠、浮躁不实的性格,本校教职工子女上本校可任意挑班、挑老师、挑座位……这差不多是默认的惯例,而且似乎无可厚非,但有些老师一味扩大这种方便和“特权”,带给孩子的就害大于益了。开学缴费、领书,不让孩子排队,自己去帮忙插队解决;早上孩子睡懒觉,父母课间把早点送到教室;还有的老师爱子心切,天天在家耳提面命还不够,非要自己亲自到孩子就读的班任教才安心,结果混淆了爸爸(妈妈)与老师的角色,不仅破坏正常亲子关系,还因此引起班里其他学生的不满,既影响自己与学生的关系,又影响了孩子与同学的关系,可谓得不偿失。
最后一种情况,是任教老师对本校同事的子女过分关心,对孩子造成了始料未及的伤害,大家多年同事,有的还是好友,孩子放到某个班,经过了反复权衡和斟酌,有的老师还“点兵点将”的着意安排。如此一来,无论是出于同事之谊,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老师们自觉不自觉都对这些“子弟”多一分关注,多几分关心:座位一定给不前不后、不偏不倚的,同座安排能文能理、品学兼优的;评先推优优先考虑,违纪犯事小事化了;课上提问堂堂不落,课下谈话科科不忘……在这样的环境中,成绩好的孩子想不滋生优越感,除非他是个圣人;小调皮、成绩差点的,当然就成了透明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尽在父母的及时掌握中,让他们感到压抑而窒息一孩子看似得到了比其他同学更多的关怀(由此造成的同学关系紧张还不遑论及),这种胡吃海塞式的关心带给孩子的到底是什么,我们常常未能细思。
至于少数教育从业者利用职务之便,在中、高考中以各种不法手段为子女营私舞弊,无论最终得逞还是败露,带给孩子人格;前途的损害,似乎不在我这篇小文的讨论之列了。
每读唐代柳宗元的《种树郭橐驼传》,都感慨良多。作者讽喻的是为官治民之道,我却常常联想到我们为人父母者的教子育子之理。“朝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这样的事,我们常常做着却浑然不自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