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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球人的魅力不同寻常。”帕特放下受话器,伸着懒腰说。
“你们女人,”约埃不满地说,“只要是一个陌生男子,你们就会扑上去。一个月球人!……即使他浑身是毛,长着触角,你也会认为他的魅力难以抗拒。”
“他既没有毛也没有触角!”帕特生气地叫着,“我没有扑上去,你不会看不见。是威斯顿让我和其中的一个作些特别的接触,争取了解他们和女人相处时的行为。”
“威斯顿完全丧失了理智。”约埃严肃地说。
“他所进行的研究不应该有漏洞,他向我这样解释。他对我说:‘我们应该掌握有关月球人的全部情况,帕特。而这儿只有您一个人能够正常地亲身接触性问题。这是一个秘密使命,我可以信任您吗?’我思考过,他说得对,只有我,我行动了。”
“行动,行动!”约埃不满地嘀咕着,眼睛望着天……“不管怎么说,总还不能在宣布之前行动——我当时在那儿,我听见了:‘我选择那个黄头发的高个子,好像是头头,生着一撮小胡子的那个。’”
“既然非这样不可……”帕特低声说,咬着指甲。接着,她又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说:“噢!约埃,不要责怪我,我多么想就近看看啊,我也想知道……”
“好,好,”约埃说,“我刚才说的那些并非要指责你,帕特,只是你去从事实验的时候,我得独自承担全部工作,每天于20个钟头。那些月球人,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一次。举行晚会欢迎他们的时候。我恰好也有权在客厅里和他们喝一杯,因为我要把他们给我们唱的歌传到地球上去。”
“声音美极了。”
“这一点,我注意到了。我从未听过类似的声音。但一个人值班我可真够受的了。”
“完了,”帕特叹着气,“我重新开始工作,我的研究结束了。”
“有趣吗?”约埃问,“我甚至无权读读你的报告。”
“不能公开,不可外传。这儿只有威斯顿看过。”
“有趣吗?”约埃又问,“难得的印象?”
帕特沉默不语,她蹙着眉头,绷着秀美的脸,好像在焦虑地思索着,要把记忆理出个头绪来。然后,她做了个失望的表示,似乎放弃了从矛盾的感情中去寻找结论,终于低声答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这是真的,约埃,”她说,开始不安起来,“威斯顿非让我作明确的说明不可,他迷上了这些月球人,希望我明确表态,我只能这样对他说:‘我不知道……’噢!有时,我没有说出来,有时,我真觉得,真觉得他不一样……魅力很不寻常,约埃,我已经对你说过了,还有那种我在我们这里从未体验到的细腻,这不能否认……可在另外一些时候……”
“在另外一些时候?”
“他好像把金西的报告记在心里,”帕特叫道,“并企图从中找出一条行动准则一样!”
“我懂了。”沉思的约埃说。
帕特愤愤地耸耸肩膀,转过头去看着玻璃窗。约埃听见她小声忧郁地吟道:
over the mountain
of the moon,
Down the Valley of the Shadow
Ride,boldly ride,
The shade replied,
If you seek for Eldorado
他没有再向她发问,并且威斯顿的呼叫信号传来,两人又埋头于工作了。他们的队长,热情愈来愈高,急于进行性格和风俗的研究。在探险队的所有重要专家陪同下,他在月球人那儿度过大部份时间。他每天口授一个报告,报告被立刻发出。白宫里,有关月球居民的情报被热烈地评论着,被分门别类和打上标签,开始成为一本厚厚的秘密卷宗的材料。
那天,威斯顿说:
“月球人的确不同凡响,一星期以来,随着我们对他们的逐步了解和对他们的文明宝库的探索,我们对他们日益钦佩。根据我们的主观臆断,很明显,我们两个民族的密切合作,将是获得共同进步的巨大因素。努力在美国和他们之间建立一种真诚和永久的友谊,这是我们的希望,我们月球开拓者的希望。
“你们收到了鲍威尔的报告,你们和我们一样赞赏他们技术和工业成就的高超。你们看了我们比较解剖学专家的研究,他使用X光,经过完整的调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即月球人的内部构造几乎和人类相同。你们得知了帕特本人的秘密报告,她的报告完全证实了他们彻底的人性,这是他们给我们所有考察人员的印象。今天我不想只停留在所有这些物质细节上,我想和你们谈谈月球人的精神。
“我早就应该向你们说明我们的调查何以能如此深入。这首先因为我们发现——这是何等令人振奋啊!——月球人完全掌握了地球上科学界已经开始应用的二元语言。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语言。它把每个字都用一个公式来表达,公式把一系列愈来愈特殊的问题的完全肯定或完全否定答复(肯定和否定由1和0来表示)集中。由于公式逐步淘汰有关这个字的一切错误解释和突出一切正确解释,这个字便具有简单、准确的特点,并完全符合逻辑。这是我们所进行的研究的理想语言,它排除模棱两可和含意不清,如果可以这样比喻的话,就像月球真空里没有半影和使人迷惑的色彩变化,而只有光明和黑暗,严寒和酷热一样。
“当我们发现月球人能流利地使用二元语言的时候,沟通的困难便不复存在,并且,我们对这个人民的了解很快获得了巨大的进展。实际上,直到目前为止,月球人的通用语言使我们翻译起来颇费力气,正如我前面所指出的那样。”
“那个高大的金发月球人很容易让人理解,”帕特低声道,“可我却说不好二元语言。”
“……除此之外,有助于我们的是月球人对我们的信任,他们对我们的调查从不拒绝,其善意实在可钦可敬。凡是我们感兴趣的,他们毫不掩饰,相反,却让我们利用他们所取得的各方面的成就。
“这一点解释过后,下面是关于他们经济制度的几点看法。在月球人那里,星秘委的先生们,各种活动,不是像在我们国家那样,分散在几个互相争斗的公司中进行。相反,它们集中在一个公司,而这座庞大无比的企业不是别的,正是国家。这一观念使我们惊奇不已。如果不是心怀叵测,人们一眼就能看出它给总体上的规划和管理所带来的简便、效率以及高度的和谐。巴克莱和我,对此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我们坚信,和我们的观念相比,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想到地球上没有任何民族曾设想过实现这样的统一,我感到有些悲哀。我们竟必须到月球的另一面来发现它,然而我们美国人,在‘新政’期间,特别是在田纳西流域管理局,我们似乎在这条道路上也做过一些尝试,这些尝试令人鼓舞,然而并不大胆。我们认为,星秘委的先生们,月球人的榜样应该激励我们获得新的进步。”
“我多次谈到进步。我想在此指出,月球人的思想方法本质上是进步的,这是他们的重要优点之一,也许是最使我们美国人感动的优点之一。”
“如果抛开具体细节而全面考察月球人的组织性的话,人们就会看到,在他们和我们之间有显著的相同之处。我们管理的伟大原则,例如镌刻在各行政大楼入口处的名言‘Trusted until sacked’,即‘让你的人承担重要责任,信任他们直到把他们赶出门外’,怎么样呢?星秘委的先生们,正是这个原则指导着月球人的所有企业,他们甚至应用它来管理国家,他们的政治家权力很大,直到他们不能再使人满意为止。这时,他们就会立即被撤换,犹如我们无能的工程师或愚蠢的行政人员一样。这一原则,我们自以为是发明者,却被月球人在月球的另一面大胆地应用着,他们能果断地从一个正确思想中提取一切有益的结果。
“勿庸赘言,月球人把他们的制度向我们和盘托出后,我试图粗略地向他们解释我们的制度。他们似乎极感兴趣,认为我们的制度优越性甚多。即使考虑到他们天生的善意和殷勤,我从他们热情的赞扬中知道他们的确心悦诚服,并且出自这些专家之口的恭维使我的自尊心大大得到了满足。我们在完全融洽的气氛中讨论着,认为一个由我们两国的专家组成一个混合委员会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的比较研究殊为重要。”
“正是在讨论过程中,他们的表现显露了月球人的智慧和美国人的智慧有新的深刻的共同点。他们从不幼稚可笑地利用讨论来攻击对方,相反,他们和我们一样,并且比我们更善于发现别人想法中的精华所在,不是为了对之进行贬低和嘲弄,而是为了从中获益,并在需要的时候经过改造加以采用。我认为,地球上只有我们进步到了这种程度,能够客观地评价其他民族的成就,而不一贯鄙夷外来的东西,并能把可以为我们所用的一切吸收或照搬过来。当我在月球人身上发现这种倾向时,我向你们承认,星秘委的先生们,我觉得我在世界上不像过去那样孤独了,我对他们深抱感激之情。”
“我觉得自己不自觉地滑到了哲学领域,我将让巴克莱代替我,他在这方面比我更有发言权。他将向你们介绍的东西几乎无法使人相信,然而我同他一起作证,这是百分之百的事实。月球人让我们吃惊的事还多着哪。”
消息的传送暂停,两个报务员利用这点时间,一边重读他们的记录,一边思索着。随后,巴克莱开始了他的报告:
“我在这里所要说的,星秘委的先生们,乃是月球人的思想早就发现了我们的哲学家所建立的伟大的原则,并对这些原则作了明确的陈述,而美国人民对此则刚刚开始认识。我将用事实而不是抽像的言词来向你们证明。”
“请听听这几段语录,这是二元语言的忠实译文:‘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这里所表达的情感难道不令人赞叹吗?并且,先生们,请告诉我,你们是否像我一样认为这段引言摘自我们的威廉·詹姆斯或约翰·杜威的著作?请告诉我,这段引语是否在超越美国当代思想两极的实用主义和工具主义原则的同时又包含着这些原则?然而这的确是一位月球哲学家的话,他叫马科,或马科思。(我们无法说得更确切,因为二元语言的缺点是使专有名词走样。)”
“这个马科或马科思生活在上一世纪,在月球的另一面,先生们。他似乎留下了举足轻重的影响,我们时时可以听到对他的作品的评论。他用比詹姆斯和杜威更为明确的方法教授着对真理的探索意味着什么。他解释道:对真理的探索并不是对客体一成不变的调查,而是主体和客体、探索者和被探索的真理之间不断互相适应的过程。”
“因此物质作用于精神,这是个了不起的看法,它最终使物质和其和人的关系中产生一种创造力,使一切物质精神化,使之变为一种哲理,这种哲理经过我的思索之后似乎是一种和我们的发展及我们的现代文明最能适应的神秘主义。我仔细重读圣经某些章节的时候,发现未尝不可用这个马科思和他的批评家所建立的月球理论加以解释。一旦我返回地球,我愿意投身到这项工作中去,并且我敢肯定,这个工作会在我国各州掀起一阵新的宗教热潮。”
“我来不及现在就让你们对月球人精神的完美产生一个完整的概念,但他们身上有一种优点,我是不能避而不谈的,这一优点使我们的所有讨论都别开生面。我想谈谈他们精神的诚实以及他们绝对没有先人之见,这是由他们的哲学倾向决定的,他们总是准备承认自己的错误和不足。在很少的情况下,我们觉得应该向他们指出他们理论中的某处似乎尚可改进,他们不仅没有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相反却仔细研究这个问题,并和我们一起推敲,其结果常常是他们承认我们的意见有理,向我们致谢。他们公开这样做,从不油滑自喜……这种勇于自我批评的精神,先生们,在别的种族身上是不存在的,这种精神使我们感动……乃至于使我们现在要尽力克服我们身上有些自负的天性,并向他们的谦逊学习。我们每天都对我们的思想和我们的行为进行客观的反省。一发现有值得检讨的地方,我们就毫不犹豫地把它公开,并承认错误。我认为在这样的自我批评中包含着进步最重要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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