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年官场腐败史》民国·沃邱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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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年官场腐败史 民国·沃邱仲子

  ◎公府

  公府官僚组织之法,开国以来,凡五变矣。因于中央行政制度上,无何等之关系,故人皆以总统之内幕私吏视之。在袁氏时代,元首专柄,故府秘书长之权,直驾各部总长而上。自黄陂以降,元首权渐替,公府各职员遂亦为人所轻。中惟秘书长既参机要,且有时可代表总统与诸方接洽。庶务长以官僚而为总统经理家事,皆非有密切交情者,不蒙畀任。其他翊卫处、礼官处、侍从武官处,虽不少阔老,若蒙满之王公、退闲之上中将等,而实际上尚不如传宣处之为人趋奉也。又如顾问、咨议等,固同一位置闲散,然频年内外龃龉,疏通奔走,端赖群材。所以高等顾问中其能得各省武人信任,暨与在野名流通气者,待遇又自不同。故此谓名心重者,任高等顾问,以其苟得机会可出为督军、省长也;利心重者,任庶务,以其可兼任京师税务,或插入财政机关也;名利双收者,任秘书长,以其一量移间必为阔部总长也。至礼官、侍从等,则近于养老院,过问者渐鲜矣。

  秘书厅不仅掌管文牍,凡事皆得先闻,犹省公署之政务厅也。为其长者必元首之心腹,文学、政事,才所弗计也。以酬应烦剧,薪俸不足供用,故必兼营他职,或以子弟分绾腴饶所属,亦分曹办事,而以书札联额祭吊文,褒勋词及题画、序书诸务,为最烦,皆元首私事。恐俗吏不谙,故必选前清南书房翰林一二人为主任。江湖名士非有内援者,莫能久任。若近之丹徒某君,历两任总统而不为人所排挤者,诚罕觏也。亦往往有征逐于歌场酒肆以传达机密自任者,然实不足以拟院秘书厅,惟所受外吏馈遗较丰耳。

  公府庶务处长,纯粹一总统之大管家也。若某任总统时,则庶务长且须兼管其贸易及财产。故俗又以大掌柜呼之。某甲以前清北省干吏,任公府庶务员二年余,遂拥巨资,则以经手工程故也。历任庶务长,多兼任崇文门税务。岁须以羡余巨万,报效总统夫人、如夫人、男女公子等,故谚又称之为管家婆。惟黄陂任内毫厘不取云。

  传宣官犹前清督抚之巡捕。日得与部院诸官相接;消息灵通,故位卑而势重,外省军民长官入觐元首者,传宣处必荐科员,荐书记,荐军需及副官等。故一人任传宣,其家之鸡犬皆升。至于府中一应吉凶事件,为各省传递信息者,则庶务传宣而处事其中。多清代直奉两督署号房,若韩某者奉号房之一也。

  粤人某任大礼官最久,盖以北洋旧僚,曾任奉天监司,且通英语也。论其职掌,不过备外使、外人觐见。而公府筵宴、陈设、建筑等事,苟用西式,皆归其经理。故礼官中惟彼之权力为伟。

  侍从武官,专任趋跄奔走。‘俸入亦薄,所望能出外差,少资津贴。若派赴各省宣慰,或犒军,皆可得优厚之赆仪。津人李某初随西林于粤桂,继由陈二安援入公府。其时袁氏接洽龙陆,频遣李将命,众视为一等红人焉。

  ◎国务院

  国务院之组织,始于民国元年六月,以各部总长为国务员,内阁总理为领袖,所属则秘书厅、法制、铨叙、统计、印铸四局也。厅有秘书长、秘书,各局有局长、参事、若佥事、主事、办事员,则厅局皆有之。而法制局又有编译、调查。印铸局又有技正、技士,乃全国行政之总机关也,然除国务会议外,各部总长对院事从不过问,故秘书长、局长等只服从总理。能得总理信任者视诸总长若弟兄,行甚且势凌其上,观徐树铮孙洪伊,往事可知矣。为总揆者,对外人之交际本党之私事类甚繁剧,每日到院办公时间至为短促,故大柄恒操之秘书长手,近如张志潭等,以陆军次长而兼院秘书长,盖以一身当行政军事之冲,为各国所未有矣。

  中国无以政见集合的政党,任以何人组阁,所援引之国务员政见必不能一致,故国务会议者,不过就本部主管事项,陈述一二。若事关全局利害,则置议者不过陆财内务诸总长,农商教育司法等,第默默列席。其荏弱不喜于事者,更可避不出席,即总理亦无一定之权限。任以文吏则权绌;任以军人则权重。总统与总理亲善,则国务员皆能依法行使职权;府院不睦,则事权落于秘书诸人掌握,往往频开会议,而不能议决一事。总理能兼陆军或财政,则势力尤伟。譬如简任之进退,亦国务会议事项之一。实则会议时鲜见提议。一听元首总揆二人之意见而已。公布之国务院组织法,徒存其名,仍视人为强弱也。

  院秘书厅事繁任重,在府秘书厅上,以印信,会计,庶务,亦其职掌也。其撰拟命令者,如前清之军机章京,人欲探刺机密必与交结。故此辈应酬为最忙。监印者,无论何项公牍,皆得入览,亦便传送消息。会计事本不烦,以任总理者,多党魁。秘长往往为之支配。党费因是颇劳筹画,而就中沾润,正复不少。名为整理本院庶务,实则总理私宅晏会庆吊诸事,莫不归其经理。故厅中必有少年精干,漂亮便捷者数辈,支拄其间,陪侍总理子弟,冶游饮博者。此辈亦优为之,故虽不必按日趋公,而仍得邀上官青睐。

  法制局掌审定各部院拟订之法律命令,故职权重要。此席例为留学生所有,颇易与各部院龃龉。圆融者,因仿照前清宪政编查馆遗法,遇事择其不关紧要者,驳易一二条,余皆如议通过。此法一行,事日清简,编译员、调查员长日无事,雍容坐啸而已。

  铨叙局犹清之吏部也,所司皆例行事。惟审查文官资格,可上下其手。四年前,有亏币饬缉之吏,夤缘官于别省,竟请补知事,铨叙局并无纠正。人有訾之者,答曰:“亏币饬缉,案在内财两部,本局不知也。”实则参事中有其姻娅,代为覆掩,又恩给抚恤。虽不敢变乱多寡,而可缓急任意,待恤甚殷者,欲求其速议速行,亦非请托不为功。至核对履历,验看凭照,亦不免草率了事。尝询之个中人云:前清吏部,于各省升迁调补,准驳参半。近之铨叙,有准无驳核履历,验凭照。毋乃多事。何怪草率?

  印铸在国务院四局中,银钱经手事体为最多,制造公文用纸,刊行公报、法令、职员录,铸造勋章、徽章、印信、图记,胥其职掌也,故于行政上责任较法制诸局为轻,而与总揆接近,或占有其他势力者。每乐就斯席,政府公报,篇幅寥寥,而纸张印刷费,视坊肆贵至数倍。某任技正时,谓经手督造之勋章、徽章多至万余枚,费不应手,只好偷工减料。语为项城所闻,特取入公府比验,至播诸新闻。蜀中某将军,所得勋二位勋章,中嵌珠宝,皆较他人佩者为巨,制亦精绝,则托人预为致意也。铸印为清代礼部职掌,铸资无可中饱,故大小一致,无畸轻重者,惟领费少资津贴。今也不然。铸工殆不可问,篆法恶劣,尤其余事矣!

  统计局依样葫芦,权利至为微薄。某甲任局长时,欲以统计统一事项,及统计会议事项,操纵各官署,于送核表册,多所纠驳。内财交三部,苦其烦苛,为秘书长言之。未几,甲遂他调,自是相戒毋多事。

  ◎外交部

  外交部内分一厅、三司,外则各省交涉公署,及驻外公使领事官等。迩以国势危弱,不特外侮仰赖友邦之扶持,即内讧亦欲蕲与国排难解纷。外力日益膨涨。任总长者,必与元首总揆,同心合德,始克有济。故外部尊贵丰腴,亦不居财交之下,特专利在总次长,司长,参事以下,不克与交通比肩矣。

  总务厅分文书、统计、会计、庶务、出纳五科,电报、图书两处。惟庶务、会计两科掌管本部官产官物,度支经费,及直辖各官署之会计。所司经费,岁数百万,其阔绰遂为全部之冠。庶务员日往来于利威、乌利文、六国饭店之间,故私居陈设之奇丽,烟酒之芳洌,大有欧洲贵族之风。余则通商司可干预关税外债事项,所入亦丰。然税权为税务处所专,外债不能恒借,且秘密借款,各部自由交涉,往往迨事成,外部始知大概,宜梁敦彦以外务部为翻译处矣。交际司礼仪、接待两科,主招待外宾,而每值国庆及诸典礼大宴,开支巨费,皆庶务、会计管理,交际司不得过问。职是易生冲突,往往临时指摘其布置之未周,曩以争一白绉绸,彼此大斗。著者亲闻之商约科粤东某君,盖每启晏,餐台中置新白绉绸一条,安花瓶果盏于上,事后即为庶务员所有。一日招待科某甲欲取之,庶务谓为向例所无,致大参商。人传以为笑云。

  交际司又有勋章科,专管核准本国官民,收受外国勋章,及驻在本国之各国官吏侨民等叙勋事项。职司之简,为各部所无。有犹太富商,酷慕中国荣典,以助工拯由外吏请奖,特交部核覆。适某任科长,为之狂喜,意以巨金可以立致。久之殊无为道地者,数托人示意,辗转往复,仅得三百圆为酬,颓丧弥月,不接宾客。

  政务司专理政治交涉,略无活动余地,而界务裁判诉讼交犯等事,及在外本国人关系民刑法律事项,皆无国际法可循,宜某君称为呕气司。然各省交涉公署行政事务之准驳,强半皆操之此司,故天津迄琼州四十三公署,俱服从政务司命令唯谨焉。

  ◎内务部

  内务兼有前清吏、户、工、民四部之权,事务繁赜,冠于各部。总务厅外有民治、职方、警政、土木、礼俗、卫生公司。每司分设四科或五科,主事多至九十人。朱启钤任部事时,锐意市政,土木司公务旁午,司官无一非总长之戚友,以有调查直辖工程,及补助地方工程经费二事。钩稽综窍,全权是寄。前清京师木商,无不交结内务府官吏者,今则无不交结土木司者。虽包工亦用投标,立合同,工竣亦派员验收,然有投标以最廉价而被屏者,若被诘难,则曰是曾调查其人浮伪不足信也。每一工程出,诸大木商,预得信息,投标特敷衍门面而已。回用有九扣九五之分,验收费闻亦取给于是。至收用土地发价,尤多弊窦,故内部权利,终以此司称首。近闻以经费支绌,诸工程多停不举办,故渐趋冷寂。本部所管经费,为总务厅职掌,所以土木司必与会计科合手。非是者,核发工费时,必生格,而近亦少归清厘,非复项城时代比矣!

  各省任用知事等官,本内部职司,近则实权为省长所有。特任命时,咨由内部呈请耳。然与总次长有关系者,必任优缺,参事、司长有关系者,亦可得差委,此为内部特有权利,他部所弗逮也。民治司,主管地方行政,及经济事项,又地方自治团体,及其他公共团体行政,及经济事项。所包者甚广,而其权终为省公署所分,惟办理选举事,与诸政党有连,少可活动耳。职方司主收放官地,为人所垂涎,而实际上,中央并无何等权力。一听省吏收放,第垦荒公司,资力较大者,无不与内部通气,预备为抵制地方官之后盾。职方诸员赖有此耳。

  其足与土木司匹敌,而势力尤伟者,警政司是也。全国警察,举归其管辖,近各商埠及省会警厅长,岁入丰富,直拟,税关监督,显不实不尽,而因内部绝无考核,其故可想。稽察著作出版,亦其责任而视为无关重要。迩来淫伪出版物,触自皆是。教育部尚能通令禁止学生购阅,内部从不过问。四川某君,前清民政部外城厅佥事也,入民国仍供职内务,尝告著者。民治司管救灾拯济,及习艺感化所等。大体为贫民而设,可名之曰:“乞丐头”。警政司主管警察,受诸厅长之承迎趋奉,而诸厅长又受烟赌等项之供养,可名之曰“流氓”头谑而虐矣。

  近年新药畅行,大都不中不西之赝品也。少有效力者,无不参入吗啡,苟呈请化验,卫生司莫不照发凭照,或谓此即生财之一道。然京师取缔伪药春药,尚较外省为严,则警署之力也。北京地方医院,亦归部辖,经费由司综窍。每筹办防疫,则司中人忙碌异常,而皆欣欣有喜色。前清庚戍辛亥之交,东三省、京、津办理防疫,用帑二百万,官吏大获保奖。以今例昔,盖同揆也。

  ◎财政部

  前清户部之弊在吏胥,自改度支,少少清厘,民国成立,上下交征。财政一部,百弊丛集。视户曹为尤甚。陈锦涛以名人任总长,而以墨败为法吏所拘,他可想矣!总务厅外有赋税、会计、泉币、公债、库藏,五司。总长称为内阁台柱。周缉之当官,日视公府若家庭,声势奕赫。然亦最易结怨,少欲裁汰浮费,则四面楚歌。若诸军队,更难敷衍。大约居此席者,必略具外交手腕,可以议借外债,而又兼得武人欢心,则胜任愉快矣。其所入之丰,视前清尚书,奚止十倍。而有时须代元首总揆填补亏空。往者,张馨庵踌躇不敢遽任,正为防此一着。其两次长,亦视他部富有实权,盖总长不尽善外交,必赖次长中有一人与洋商或公使接近也。自入民国,人材消乏,已达极点。独理财家辈出,若周学熙、熊希龄、张弧、张寿龄、李思浩等,皆自命专家。司员中亦蔚为风气,其把持部务,大有清同光间户部四大金刚之风,虽党势不若交通之炽,而总次长必与客气周旋,自近二年已然矣。

  总务厅分四科七课。机要科可参预借款。司会科掌管本部经费,皆总长亲信所任。财部直辖官署最多,其会计皆归总务厅稽核。求无斥驳,必先应酬,电务誊录两课,事烦而权微,宜周缉之视之为可怜虫焉。

  赋税司,掌征赋及土地清册;会计司,掌预算决算,及支付事项;泉币司,掌货币纸币,及监督银行,职任并烦重;然赋税司与征收官吏,除常关监督外,余均由财政厅间接,故外省税员,中饱虽多,司官不能分润毫末也。会计司职掌易与审计院发生冲突,故司中官吏,恒结好于审院之第一厅。曩者,法财两部人员交恶,因于编制预算时,将司法经费故意漏载若干条,以为报复。计亦会计司所为也。泉币司,管理造币厂,及各银行,实际上较富权利。中国银行,为国家银行性质,自与本部有密切关系。此外,则交通、殖边、劝业三行,在直接监督之列。若山西晋胜银行,东三省官银号等二十五行号,亦由部派监理监督之,皆受成于泉币司焉。某甲任司长时,两弟、一子、一婿,皆执事银行,表弟则供差天津造币厂,至整理币制,调查金融,不过译书抄报而已。公债司,事务极清简,私入极丰厚,人称之为福地焉。开国以来,国家发行公债,不过五次,当民穷财尽之日,民间殊鲜购票者,八厘公债,原欲借以抵押外款,不成,则为诸要人所分。闻实收不及四成,其他六厘债票,袁氏当国时,直由各地方官摊派勒认,其余则为大僚军官分购。价格亦在实收四五成之间。及洪宪祸作,中交搁浅,信用尽失,七年债票直无人过问,而仍报售罄。其中黑幕不揭自破矣。此种债券,流入外人手者甚多,其挪移以供政府植党买报,收买异己之用者,亦复不少,皆由司中经手,故司员皆有债券若干在橐至短期,证券尤多弊溷。某君,京师竹枝辞,所谓纸券,初颁押品贱酒楼高宴债精多即指此也。

  库藏司,掌收纳支发,且有管理政府各种基金,及监督出纳官吏之权,事烦任重谚,所谓当家官也。但有时所抱痛苦,亦较他司为甚。自民国四年后,军费日增,中央收入专恃盐税余款,当然杯水车薪,不供支持。总次长手腕少灵敏者,每届月终或年节关,必能预向银行挪借,届时库藏司户限为穿,俨然香港之汇丰银行。事过则门前冷落,大约一年之内,司中必有数十日忙乱,余日则照式登记表簿,作刻板文章而已。某君任佥事时,自谓打听借款成否,乃司员唯一天职,无论大小,苟有一宗外债到手,先尽强有力者提用,然后以之敷衍各部署行政经费。此时有请托先发者,有求免核减者,有乞清结积欠者,虽至无权之司官宅中,亦复臣门如市焉!

  有清末造,载泽掌度支,实行财政独立,内阁不敢干涉部事。民国则周缉之长部时,本袁氏姻娅,又敢先以长电讥诋黄兴,风采更著。梁燕孙长部时,得交通系之援助,取携有自,指挥如意,此为财部全盛时代。梁出前后,从马十三骑,色皆纯白,京谚所谓“遥看白马十三匹,知是黑心总长来”是也。其时堂窑园,馆第一流,为总统府人员;次则财部诸军官,反居其下,迨洪宪,取销中央财力,一落千丈。梁任公号称段氏至交,其实权力有限,自是而降,纯以拖欠挪移度日,频受武人攻击,龚仙舟自谓饱呕了五个月气,而逐臭者仍趋之若恐不及。其为朊仕不察可知矣。

  ◎陆军部

  民国成立,军焰熏天。陆军部有管理全国陆军军政之权,宜有无上权力,冠冕各部,然一进窥其实际,则尚不足以拟内务,遑论财政交通,盖军权纯粹为经略巡阅督军所操,初不服部节制,其直隶部辖者,亦师自专政。西南固与中央脱离关系,即北军之在前敌者,亦非陆部所能调遣。观于吴子玉以一师长,总统且无如之何,其他可想。段芝泉任总长时,声势较盛,段香岩、靳翼青,虽称红人,然次长以下,权力大减矣。

  总务厅外,分军衡、军务、军械、军学、军需、军医、军法、军牧八司。无佥事主事,而易以科长、科员、副官、法官等,副官居总务厅者,皆总理亲信充任,秘书参事亦如之。本部军官佐等任用事项,举总务厅职掌,故诸员升迁降黜,其消息必于厅中探之,宜厥势重。

  军衡、军需、军务三司,事皆至繁,然军衡所掌皆例案,直奉行故事而已。某君任科员时,厅事以月老祠联揭诸壁,盖所掌则军人结婚事也。军官佐及军用文官之任免,虽事隶军衡,然前清末年,将官迁黜补充权尚操于陆部,今则纯由督军师长为政矣。

  军务司掌编制训练,及要塞输运等项,战时事尤烦。频年内讧,故此司军书旁午,非学堂出身者,不能滥竽。前代文人重科第,因之师生谊笃,近则文官罕有此习,而移之于武人焉。大约科长科员等,非总长之门生,小门生即次长之门生,非具渊源者,殆不得入门。军需司直接管辖各师之军需官,服装粮秣,均归其经理检查,制造购买,所入自较诸司为丰。近年运办军米,特尸其名,实无异商贩,部发护照往往为人留难,弊更可知。陆军用地,亦本司管理,迩来范围愈大,利权亦随之而增,惟值财政奇窘时代,请款多不应手,亦每有愁面相对之日,特可诿责财部耳。

  军医、军牧两司,事为至简,而军牧司每值直辖诸师购马,尚小有起色。军医则只填写统计调查表而已。数年前,津人某,官此司,建议欲大考各省各师军医兽医等,切实甄别,风声所播,诸医官大起恐慌,不知以何法运动,事竟中止。

  军学司,管辖武学,审定教科书。自入民国,武学减少,司事不繁,然近畿各陆军学校校长,非得军学司欢心者,即难免办事掣肘。往年蒋方震致以此自戕,全体学生,指控军学司司长,其近鉴也。司中又有纂译官四人,掌纂译操典教范,自欧战作而军学日益发明,纂译人员,以逻译事烦,要求增员,否则加薪,竟为某次长斥驳,诸员相率搁笔,稍有译述,亦直抄东报,而段党乃自矜军学日有进步,宜为吕公望所笑矣。

  军法司,本司高等军法会审,而武人无一服中央之裁判者,则可断言。若依军法,傅良佐、范国璋、王汝贤等,或弃防逃窜,或临敌退缩,政府且熟视无如之何,军法司更蔑从过问。近匪特部司不能执法,各督军护军镇守等署军法科,亦无所事事,幸抢劫盗匪,有划归军法办理者,故每月犹得承审一二事焉。

  陆部直辖机关,有卫生材料本厂、隶军医司,有呢革厂、制革厂、被服厂,皆隶军需司。然大宗服装,仍由各军衣庄分包,业此者多津人。平时趋奉武人,或招其狎饮,或供其借赀,或代购办物品,务如厥愿以偿。临事乃得大宗之贸易,其交结军需司司员,尤致殷勤。某司长为公子完婚,不名一钱,凡事皆南城某军衣庄为之备办。直辖学校,则有陆军第一预备学校、陆军军官学校、陆军军需学校、兽医学校、宪兵学校等,支费比较文学及诸专门学,增多五倍,教职员薪俸极优,多与军学司中人有关系者。直辖兵工厂等,自北京军宝库下,则有保定、三家店、上海、德州、汉阳、成都、广州等七处,皆大厂也,均隶军械司。此司有筹划检查军用枪炮弹药之权,各省各师购入外械,必经其核准给照,知会海关,方能放入。本饶实力,奈以财政竭蹶,对日购械借款成立,小徐曹陆等,数手包办,日人乃倾其无用之械,以供给我国。司中人俯首听之,检查权亦俱丧失,或谓借款回扣,诸员实得分润,又谓回扣,皆入包办人囊,是不得而详。然军械司司官,仍复阔绰异常,八大胡同之内,扑克麻雀之场,时复见此辈踪迹焉,然俸入固不足供挥霍,其钱岂自天降耶?

  ◎海军部

  中国自甲午以后,直无海军之可言,合今之第—第二舰队、练习舰队、排水,量不足拟外国之数舰,而大部乃有四参事、四秘书、六司长、五十科长、百科员、十副官、八视察,技正技士,犹不在此列,宜其安闲无所事事,且所入颇有优于陆军者。军械、军需两司司员,间有乘坐汽车者,视他部总长若伯仲行。海军部者,易名即福建会馆,盖闽人之私产也。程玉堂以粤人任总长,宜不能指挥如意。刘冠雄以洪宪改元封公,故京师称之为公爷,公爷在前清并无大名,自沐袁宠,二次革命时,南下犒劳海军,自是遂拥巨资。每经一次内讧,海军或南或北,皆有生财之法,故陆军以勒饷掠民,挨詈费力,得来之钱,尚不若海军之时而拥卫中央,时而护法保民,只费一纸通电,立可攫得重金。在外舰队司令若此,大部可知。今数中国富人,刘公爷已在前十名之列,段芝泉久总军寄,对此有愧色矣。

  军机司舰政、兵器、机器三科。造船购械,归其实地经理,为科长者皆总长心腹上,海部以纯粹乡谊结合而成,凡事略分言情,不拘仪式,诸员出入总次长之门如家人子弟焉。

  陆军部所辖军区至广,军数至夥,而部员私利,间且不及海军者,以督军视部蔑。如师长亦多自专擅,部与军队,时有隔阂。海部则所辖仅两舰队司令处。二军港司令处,声气贯通,舰械饷糈诸事,莫不秉成于部员也。

  直辖局厂则有江南造船厂,以雇用洋员之勤奋,又适当欧战期内,北美合众国亦来购订船只,遂为全国之冠。余则大沽造船所,福州船政局,烟台海军练营,海军鱼雷营,每岁皆支巨款。军械军需两司,有稽核经理之权。妒之者因谓领款皆平分,然实无稽之言,又直辖各学校,则有南京之海军鱼雷枪炮学校,烟台海军学校,福州海军学校,又海军制造学校,吴淞海军学校,天津海军医学校。自校长以下,及于庶务。书记,莫非闽人,津籍以北洋关系,素为袁氏所喜,故学校教职员,尚有一二。以此把持,成为风气,外省学生,喷有烦言,校中时起风潮。曾闻之某君云,闽人嗜食红糟、酸笋、田螺之类,皆他省籍见而蹙眉者,校中本闽厨,日以此类供馔,学生多食且呕者,而亦无改良之望也。

  ◎司法部

  司法独立,立宪国通义。惟中华民国不然,法官受制于武人政客,罕能行使职权,故司法于国务院中,实不关重要。然审检厅诸官之迁调升补,除奉天外,纯由部司操权,不受省吏之侵制,法廨虽未能普通成立,而就现有之省会商埠诸厅计算,所用官吏数已不少,赖此一端部中得不寂寞?总务厅计分五科,有稽核、罚金、赃物、管理、律师事项。与本部经费,及一切司法经费,支出之款,岁颇可观,计辖高等厅二十二;高等分厅十地方厅四十三;高等分庭三;审判处三;司法筹备处一。除审判处权操都统,其余皆法部实地管辖。何辖实地管辖?财政厅长,虽由财部委派,而必先得督军省长同意,法官则军人行政官,均不甚干涉,故厅长以次,必联络司员,而事总务厅尤谨。有某者,美国留学生也,初任某商埠会审官,其夫人本一名妓,有私蓄万余金,以之酬应总务厅,群誉其能,某总长因破格调任第一。商埠地方厅长,实其原籍邻邑也,任事数月,声名平常。未几,某总长下野,民刑两司长,咸訾其短,遂移任边地高等厅推事,幸在任日趋奉军官,得留供他差,藉免荒远之行,然所蓄已罄矣。

  律师者,近时大营业之一,然不能与部司通气者,贸易必弗盛。当民国初元,许隽人任总长时,刘季衍等为第一流红员,其时法部已为留日学生盘踞地,而律师亦泰半留日学生,结纳自易。近京师著名律师,犯欺诈招摇案者,数见其人,或亦有曾任法官者。甲乙二人者,皆留东法政学生,在前清服官京外,亦著微名,改国后,并为律师,以事龃龉。然乙势豪,甲俯首听之而已,无何甲弃其业,辗转入部,任总务厅佥事,即献议限制律师,且搜隙觅短,卒将乙凭照取销,不得在京兆地方行使职务焉。

  大理院总检察厅以下逮已成之法院八十余处,其经费皆由部掌管,法官亦由部荐委,其足以自豪者以此。而总次长却不为人所重,每视内阁易人,则司法、教育、农商三部,特以应酬。阔人未必皆亲信也。其故在司法经费,不能染指。而司员承前清刑部之习,把持盘踞,不必随堂官为进退。任用法官、参事、司长皆得预议。各厅长推事等。一岁之中,恒纷纷调动,鲜能久于其任,亦由部员主动也。某甲任广东澄海地方厅推事,未半年,已他调,自谓初到不解土语,己而极力摹学,渐能操粤音,然已无端迁移矣。言之,为长叹。

  又有法律编查会,有正副会长、编查员、事务员,虽位置闲曹地,而旧亦为留东学生所盘踞。编查员四,事务员五,事务长一。一日忽生冲突,事务长固总长戚谊,因极言编查员之无用。编查员又谓事务人多而事少,宜裁汰。中一人则与皖系武人有连者也,会长无如何,乃托言费绌,裁去顾问数人了事。其实顾问并未与竞争事也。人谓为池鱼之殃云。

  监狱司,管理各省监狱,计已成立者,自京师第一监狱而下,约六十余处。典狱长之委任,亦部操其权。近年建筑新监,摹仿西式,支帑甚巨,而多不合式。分监报成者,奉陕黔三省为多。某司长建议分派人员,前赴各省查考,而陕黔贫瘠,人无请行者,事竟中止。然司官所荐员吏、狱长必善遇之,否则位不可保。至监狱弊端,别有专门述之。

  ◎教育部

  教育,为第一穷部。富有势力者,类唾弃不顾。每月廿五支发薪费,内陆海三部,例领现金,以有军警关系也。他部署则搭发纸币;惟教育部不但无一毫现金,且积欠亦难望补发,盖以学生为人轻视也。自五四运动,轩然大波,学生头角崭然大露,教育总长,始少少为政府所重。然内须对付学生,外须敷衍政府,大有左右做人难之。概宜傅源叔夜渡芦沟,杳无下落,某次长欲乘此一出风头,究之两面,皆不讨好,嗒丧以退。从此学潮将愈演愈烈。长教部者,不特无权利可争,欲求为旧日之清闲自在亦不可得。而江苏某教育家,乃自谓非任总长不出,则别有用意矣。

  计分一厅三司,普通司事为最烦。总务厅会计科,虽有管理学校经费之权,其实省自为政,部吏无从干涉。视学十六人,每出视学,诸校长惴惴然以奉之,而褒多贬少,或訾其不免私情,故人有宁为视学,不为司长参事之说。

  审查学校应用图书,为本部特权,故书肆之雄于资本者,必与部员通气。鄂省某君,任佥事年余,自谓除数赴大书坊筵宴外,日惟看他部人员之应酬忙而已。语殊冷隽,故巨肆所呈请审查之书,无一不邀嘉许者。

  管理留学生事项,属之专门司,汇兑留学经费,或谓其不无出入,然不尽由其经手也。又考试医士药剂士,亦专门司事,然无人不及格者,其至无味者,则博士会事项,及历象事项是也。

  部中直辖学校,自北大以降,都十二校,其开支经费,由部规定管理。然校长皆与总次长至有关系,司官顾无如何,而度支不继,向财部催讨,则司员事,故司员皆苦其有义务而无权利,又所辖京师图书馆等,亦与此同,而经费且日见裁减矣。

  ◎农商部

  农林、水产、牧畜、工商矿,务皆农商部职掌。值近今财政奇窘,倾所入以备兵植党且不足,自无余力兴办实业,故势力迥出财内、交通诸部之下。然每值总统总理就职,必为敷衍门面语曰:“吾将以全力振兴农商。”为部长者,自不得不少少注意。然经费无出,不过令四司多订条例以壮观瞻,行否殊不过问也。然其权力终在教育司法上者,以林矿皆可抵押外款,而近岁名商实官之实业公司,不可胜数,俱赖部力维持,而对于国务席上,则责任无多,宜田焕庭据为乐土,久无去志也。

  以林矿诸业,抵押外债,匪特政府,即武人党魁,亦可任意为之。然终畏农商部之抗议,创办实业,或间接以授之外人,或暗中掺入外股。任如何秘密,必为人发觉,故尤畏农商部之阻,驳以此二者,不但须结交总次长,即司官亦当予以充分酬报。若事属政府所为,部员自不敢挠,而回扣终可分润,特非要人不能染指,势难普及也。亦有政府秘密为之,事后始知照部员,部员抗不承认者。然近四年之总次长,无此风骨矣。安福系发买江西城门山矿,为赣民全体所阻,而部中仍贸然发给热照,至为省公署扣留,尤近事之可笑者也。

  名商实官之实业公司,以北方为最多,皆军官政客所组织,以垄断众利。譬如,以贱价购荒兴垦,据官山为己有以开矿,下及诸转运公司,皆依附公家,托名商业。更有并无资本之滑头公司,是非与部员通气,必多掣肘。然此类公司,半与财政交通两部有连,势不可侮,故请照注册,照例有准无驳。若民立商业,毫无官吏臭味者,则必依法种种手续成立,始准开办,且非有人情运动留难搁置亦所不免。

  官有荒地处分事项,属之农林司,本一大财源,而内省荒地无多,新疆鞭长莫及;东三省则为强有力之武人把持,部吏无权处分。往者金还陆大坊之垦荒于奉天,明明在部注册领照,而大坊至为张作霖所传,自是以后,奉吉黑垦政,皆让之省吏主政焉。故至今农部直辖机关,有三省林务局,而无垦务局。其旧有垦荒公司,亦奔走巡阅督军之门,不以大部为意也。

  有名实业家,若张季直之流,国内不过数人,皆政府所尊重。部吏奉令承教,不敢与抗也。有某甲者,以佥事出任第二棉业试验厂厂长,偶开罪责公一电达,部立撤差察看后乞解于民党某伟人,乃以党谊关系,责备谷九峰,始准回佥事本任,时九峰方为总长也。

  工商司管理官办工商事业,如官立造纸、水电、制革、粮运,诸公司,皆所直辖。是类财政,内容不可尽问,而多归省吏主持,部员无从稽查。有时资本亏耗,则推之部中请其维持,故司员谈及官办实业咸蹙额相对。工商业团体事项亦归司辖,然商会权力,视时为伸缩。当中央势力薄弱,日且敢抵抗大部,惟各要埠商会总理,半知名之士,多与部员友善,故内外不致隔阂,有时且可赖其维持之力焉。

  勘定矿区,为矿政司至难处之事,以其有官私地之分,而私地又有易姓易产,愿售不售,种种辖辐,自入民国,具呈领地开矿者,几于无日不有,率多浮词耸听,按之毫无实际。其中且有串通外人,或影射侨商者,往往照所呈区城覆查,而区内并无矿产者,弊窦之多,不可偻计。率奔走于雇员书记之门,探听准驳消息而司官不与焉。

  司员供职京师,不免清苦,而可出为场长、处长、局长。若第一二三棉业种畜试验场,第一二林业、糖业试验场,梧桐河金矿局,汉口商场筹备处,中矿局商场差为最优。矿区监督署,未尽成立,近则并之于实业厅矣。

  某甲者,陈铎时,任总长日之佥事也。其人在农商部,资格至老,且与东海亦有旧。其戚谊某乙,创办矿务,绝无成效,而思推广范围,则蕲甲援提倡奖励矿业条例,为乙运动部顾问,竟朦溷成功。乙乃假顾问名义再扩充股分,卒以占及官地,为省吏所驱逐,咨部查办,而矿政司诿为不知。及某任总长,始知事出,甲手乃勒令辞职。闻今又夤缘入奉天政界矣。

  ◎交通部

  即前清邮传部也。当开创之初,唐绍仪为侍郎。司员多引用粤人,自是遂为粤籍所垄断,而推为领袖者,则梁燕孙也。梁以左参议管理铁路局,辖有京奉京汉两大路所入之丰,冠诸京曹。凡任邮传尚侍者,莫不交通亲贵,馈遗权要,而其资之所出,则铁路局实供其注,故梁氏屡经台谏参劾,谤书盈箧,而历任堂官,皆代之洗刷。其党中健将,则有叶恭绰,龙建章等。近称之,为老交通系,其实即粤系也。至今仍握重权焉。司员等统系分明,外人不得加入,以此根深蒂固。许隽人以东海旧僚,干木嬖臣,而任总长时,偶位置私党数人,众即喷有烦言,紧要关头,几无人为之帮忙,后卒失败以许矮之才调且如此。他可知矣。

  财政部总综财权,而收入较丰之盐务、海关税为外人所监督,烟酒公卖,又另立专署,视交通部之自操主权,别无分支者,盖不可同日语,且交通事项,军人外吏,都不复干涉。用人之柄,总于部长。在国务员中,差有独立气象,非与总理有密切关系者,断无此席希望。然有时补助党费,接济军用,亦煞费经营,而应酬尤为繁赜。若迎送显者之专车,权门之免票,文武官署之长电,皆以公款作私情用者,稍悭吝者,即开罪于人,故历来任交通总次长者,手笔皆异常阔大,不仅梁燕孙为然也。施植之为第一任总长,虽非粤系,而为唐少川快婿,以是少得融洽。夫交通之属粤系,人多知之,不知粤系上,尚当冠以北洋两字,盖非出于袁门之粤系,亦不能长处也。观于唐少川以开山祖师,自见疑项城,跳入民党,对交通系即无丝毫权力,其故可想矣。

  四司者,路邮电航是也。路政司利权至伟,计辖京汉等管理局十三处,川粤汉等铁路总公所四处,又宁湘工程局一处,内以京汉津浦京奉京张沪宁等五局,称五路财神,而京奉京汉为之魁。本司又有监督陆上运输事业之权,故能以官力组织转运公司,取资自肥,或谓各局长岁须以重资应酬司员,此乃门外汉语也。盖羡余之款,总之司长及总务厅,然后贡之总次长,并分润诸员司,并非取之路局。若借款筑路,例有回扣,以路押款,则回扣尤丰。司中人皆具外交敏腕,至于购办车路材料,暨购煤等事,弊窦尤多,各路局自不能专利,是亦本司之利源也。

  航政司事本清简,以中国航业,只招商大达宁绍三公司较大,而皆官置运输。国内所无招商局,虽初有半官性质,近以盛氏脱离政界。杨杏城中死故部局渐不通气。日者握有军政全权之某督办建筑园林于津门,堆砌假山须用南石。总次长闻信,即嘱之航政司办理。司员手忙足乱,卒无良策,幸招商局闻信,自请报效运石以挽回与某督办恶感。部员大喜过望,故日来申津招商轮船所运,皆花纲石,又收没敌侨船只,邮海两部数相争持,外人攘夺尤力。部员某君建议,由部立一航政局,专管敌轮,以之载运商货,而建筑码头货栈等,须费不资,某君又为老交通系人物,为众所嫉,议遂中止。某大实业家,以子婿之力,新交系之助,秘密运动,归其公司承购,价格并不宣布。是时航政司中人,至为忙碌。闻数日之间,西餐费至千余金,乃甬商某闻之,立提出抗议。一时传说谓某实业家之公司,并无此魄力,特为间接转售外人之计,某党以政治臭味,素不附大实业家。于是司员中大起风潮。民国成立以来,航政司事务殷繁,仅此一时也。

  邮政实权,本操之外人,嗣收回部管,外权渐替。然各分支局用人之柄,犹在洋员手。某甲任司长时,尝自鸣未引一私人,虽实情而饰辞也。然邮务日渐发达,且兼办储金,频年收入,多有赢余,宜司长不愿外任监督矣。此前年事也。

  电政扩张,日有进步,而司权亦日增。在清代电政局设于上海,另置监督。如周万鹏之流,用人购料,纯其主持,司员从不过问。自沪局撤销诸权皆移之部司,各局局长,直接委充,不受省吏干涉,其中不少腴局勿论沪汉,即一哈尔滨局,当罗卜价未跌落,日收罗卜,解银圆,中饱数己不少。其重庆成都€南诸局,辖地辽远,工程尤便染指。商埠大局,则只分译费,已属大宗进项。初议非电报学生,不得派任,浸假而前议弁髦,如前沪局长之汪子实,则许俊人嫖友也。故电司权利,实在邮司之右。惟电生升班加薪,断不可错误。以此辈资格较深者,颇有人置身通显,且沪校学生,联络一气,往往假事发难,隐含同盟罢工之意。某任司长时,颇提倡多立学堂,多用土住学生,语少少外泄,群情惶惶,适梁燕孙犹在公府秘书长任。当其官卑日,历任电局总办,知旧生之不可侮,遂嘱总次长打销此议。电生闻之,自谓得占上风,竟有要求司员,亦必以学生充任者,而事卒不行。

  电话亦归部辖,京津粤各埠电话局,岁入之丰,视电局无差,经手者羡余尤富。局长皆由部任用,不拘资格。传闻某局报销不实,为司所驳诘,赖与商会总理稔交,总理又次长某之戚,因为调停得寝,京师电话窳败,屡经指摘,而卒不能改良。一日公府某要人出狎游,以电话招友,催甚急,交换手不知也,竟报以恶声。翌日,言于项城,总长竟受申斥。自此传答始少灵捷。

  部辖学校凡四一上海工业专门学校,二唐山工业专门学校,三邮电学校,四铁路管理学校。以经费出自本部,故并充裕,而学生出,路亦优,人多乐就。中惟沪学本名南洋公学,改归部辖未久,毕业生无实在用途,邮电供不给求。铁路管理卒业后,分别甲乙,派在各路局实习。甲班月给补助费三十五元,乙班减十元,实习期满,派职定薪,非与堂司官有旧,或有要人嘱托者,京奉京汉诸局,不易派往,派往者亦不易入洋帐房。有学生某,秘书至戚也,以甲班派至道清路局,事至苦瘠。秘书不悦,以责让司长,未几,遂调京奉。亦弊端之一也。

  ◎参谋部

  参谋掌国防用兵之事,原无所为弊窦,自陈二安任次长,恐不见信于袁氏,遂分布调查,探刺乱党,坐是部务渐繁,适黎黄陂在鄂,不问部事,遂由陈一手操纵。然其人守洁,虽部中额外支费日增,而堂司官无所染指,故亦无所为弊窦也。自洪宪改国谋亟,参陆之权,并为统率办事处所夺,部员尤奄奄无生气。荫午楼任事日,请领经费,财部间置之不理。幸次长陆锦善联络,素奔走段门,遂倚以对外。以是参部实权,恒握次长手,而局长等遂不免退有后言矣。

  各省军任用参谋人员,名虽由部主政,然不过据督军师长等之请,以呈乞任命耳。此外京外陆军测量局,亦归部辖,测量经费,民国初元规定,较前清大为扩充,而成绩亦殊寥寥。南省某局,藏费巨万,其局长为群所指目,适部中,一科员病殁,众为公函纠致赙仪,某局长认送十元。众怒其吝,令调查员,发其舞弊情形,拟令免职查办。某乃急投是省将军门下,将军函致统率办事处,力言司员吹毛求疵,假公报私之无状。袁氏召次长至,掷原函与阅,令约束司员,而某局长处分,遂无形取销焉。

  本部分六局,局置局长一人,副官一人,共三十四科。每科科长一人,科员总一百三十五人,调查员六十人,庶僚济济而职事无多。初成立时局长科长等,以鄂人为多。若刘一清之流,皆陈二安所援引也。其中民党伟人之爪牙羽翼,亦复不少,徒支薪俸而已。故众称之为安乐窝,其时万宝成军衣庄主王寿安,日出入参谋部,部员多与之狎游宴饮者。

  张子志者,北洋武人中至无学术,几于目不识丁者也。一旦被命长参谋,为运筹帷幄之司,宜其不甚了了。然人实直实,莅事日,颇以开诚布公,鼓励属员。众方嫉陆锦之把持专横,以为得此机会,当可一快倾吐。于是摭其弊端加以附会,提出公呈同请查办其中事迹,自不能尽实而谓之全诬,则原告诸人,官部有年,何致于此等事件,竟愤愦提出,绝不计及利害。闻公呈初上,陆氏颇涉恐慌。张子志亦标示必秉公查办,当日即有强有力者,召张于私邸,告以此风若长,以子之忠厚,他日必为群下挟制。张为所动,因归而求计于副官某。某担任愿为调人,乃以翌日,遍邀原告诸人,晏于西饭店,殊无一到者,某大失望,更以危词耸张,而陆适亦弥缝无迹。张遂以查无实据上覆,再交陆部覆按,仍无出入。于是反坐原告等以挟制诬控,均各免职。夫诬控罪名,关系个人,当然诉之法庭,自非免职所能了事。若言挟制,则陆氏经手款项,果无牵溷,属吏何从挟制,而重案轻结,于以完事。京师谣诼纷乘,有谓原告不服,须再诉者;有谓原告不久,即别有位置者。传闻不一,而调查诸款,由来已久,清厘正非易易也。

  凡军事大学,皆属之参谋部,此东西通例也。自入民国,本部以种种规画,始将预备陆军大学成立其他无闻焉,则由始无总长继虽有总长而权力迥在陆长之下,殊不为人所重视,屡催海部,合力筹建大学,而海部不欲也。某局长愤之,遂提起升吴淞海军学校为大学之议,海部军学司恐权为人所攘,而又无理由可以拒绝,于是建议改吴淞一校为海军师范学,而名目不经,终不能成立。酝酿至于今日,冒昧将升学期与见习期更易,烟台学生痛明年薪水之不可得,适有粤人从中怂恿,遂全体罢学。从此建置大学更茫茫无期。又航空事业,属之军队者,亦参部职掌,航空学校,旧已成立,可笑者。自飞机借款之说兴,遂视飞艇、飞机,为生利之具,而不视为战时侦察之具。人有就某局长询其预闻此事否,某对军械借款,陆部若不预闻,则此事本部亦不越,俎诚痛快语也。

  ◎将军府

  将军府乃洪宪皇帝位置投问军人之地,名为军事之最高顾问机关,直隶于大总统焉。然依其组织之法,则应置上将军一人、将军二十六人、参军二十五人、参谋四人。秘书二人、副官四人、事务置厅长一人、事务员四人,袁氏时代,以段芝泉领将军府事。未几,而张金波以振威上将军,段芝贵以辅威上将军,并入府办事,竟有三上将军。人传以为谈柄,参军者,与将军有连带关系者也。譬如某以陕西督军调京,则其参谋长当然辞职,于是以督军为将军,以参谋长为参军焉,而将军二十六人,参军只二十五人者,则以绥威将军那彦图。襄威将军帕勒塔,二人皆蒙古王公,合得一参军也,将军月俸千元,安富尊荣,清闲自在,实在各总长督办之上,而陆建章乃嗤为养老院,舍去不就,而流为南北游说之士,以断送其身命,是亦可怜矣。

  将军府中人物,如胡文澜、张风翔、汤芗铭、孟曙村等,皆曾任督军,拥有厚资,不过假此崇衔,娱情朝市,其余若丁衡三本富家,江朝宗亦多财,足以自娱,每冬日行六街间,见乘汽车,拥海骝丰貂外套,怡然自得者,皆将军府将军也。

  李烈钧、柏文蔚、胡汉民、陈炯明、吕公望五人,皆将军,而实领南军以抗政府。河间当国日,仍饬照送薪俸,闻为合肥所阻,其实诸人亦不欲尚领政府俸钱也。武汉起义功臣之孙尧卿,以激烈派而投黄陂幕下,由黄陂幕又转储项城夹袋。说者谓孙不附袁,则二次革命,武汉正不可保,未知鹿死孰手,盖笃论也。然其锐气已尽,又为民党所嫉,播为种种流言,甚有訾以秽语者,北洋派即援为口实以攻之。故将军数十人,虽苦乐不均,而至无聊者,则尧卿其人矣。

  明威将军陈宦,以廉干有声清季,入民国任参次,以诛张方功,复有宠于袁氏,后授四川将军。见机不早,初附帝制,迨持正论,已为人所轻,周骏衔袁命逐之。仓黄逃出,所余资皆嘱前锋冯玉祥携以先行,而竟为其干没。陈宦不名一钱,名誉则扫地不可挽回,既授湘督,复为人拒,郁郁居将军府,赖月俸以活。尤难者,其仇敌周骏,亦封翔威将军,与之同处一府,轻薄者每并晏周陈,然陈恒不至。周则高谈雄辩,摹拟陈氏反覆逃避之状,以资谈柄。又毅威将军胡景伊,保威将军周道刚,皆以士官学生,由陈氏保荐拔擢,得至今日。然景伊以陈有攘位之嫌,周则轻其为过时之客,皆与之貌合神离,且景伊已巨富,而陈转萧然,更不免相形见绌。人谓将军府鄂人有二难,盖指孙尧卿之无聊,与陈二安之忸怩也。

  张金波者,袁世凯之盟兄张作霖之义父,巍然北洋派之前辈,而私囊为儿子所有,两手空空,快马之概,为之不振,终年在津门,时共许世英等观剧,叉小麻雀,为消遣计,视前清为奉淮两军翼长时,气焰大挫矣,然偶至将军府,众仍以老辈之礼奉之。

  事务厅经手薪俸,月三万余,数不为少。然财部以问曹视之,积欠孔多而穷将军赖此为活者,则日向厅员催讨。某厅长苦之,乃密函京外武人,谓以军事最高顾问机关,而人视等养济院,未免令老将耆勋寒心。于是诸军官争鸣不平,财部大骇,立筹发数月焉。

  ◎审计院

  审查收支计算,以定岁出岁入,权皆属之审计院,实全国财政总监督也。然一实地考查,则京外官吏,皆视之若不足重轻者,其弊则在一穷字。譬如富家巨室,财用绰裕,当然延友司账,会计井然。若窭人子西移东挪,朝不谋夕,有用即属幸事,何暇考正度支?今国内所有利源,抵押将尽,政府已贫无立锥,端赖亲日系,老交通系,居间向日美两国揭债,此两系虽不必入政府,而实掌中国财政之生命,宜武人政客,皆引为腹心焉。财政部人员,固未必皆能假外债,而当青黄不接之际,恒仗其挹注弥缝之力,以敷衍一时,故其重要仅亚亲日交通两系焉。审计院斯不然矣,掌现成之会计,以挑剔为能事,人之视之匪第为赘旒,实一障碍,当公路帝制自为之日,乃特任其乡人丁振铎为院长,振铎老朽顽固,麻木不仁,然犹皇皇然援引私谊,如湘人柳旭之流,皆不知财政学、审计法为何物者。从此院势日益颓落,视平政且不若矣。

  第一厅主审查外交、财政、教育等部收支计算,中惟财政事繁;第二厅主审查陆军、海军、交通等部收支计算,中惟交通事繁;第三厅主审查内务、司法、农商等部收支计算,中以内部管警察,支出较多。然外交陆海军,凭势压人,自非本院所敢挑剔。北洋派以军警组成内务部长,非有统率北警能力者不能胜任,故内部经费,偶有出入,亦不敢苛求。教育、司法、农商,则所谓硗田无良苗,虽搜剔亦鲜所得。于是全神皆注之财政、交通两部焉。故第一厅、第二厅,为富厅,第三厅为穷厅。某甲为协审官年余,自谓初入时按照表册核阅一过;三月后,则阅而不核;半年后,并阅亦不复完矣。又有某核算官,核算教育部普通司所辖经费,数月一簿未完。人有觇之者,则一手握算,一手支颐而睡,鼾声且达户外,叩以若此将无了日,答曰:“子何骏,催日即了日也。”盖逾限久,长官如催,即含溷缴卷也。

  书记室中有机要、收发、会计、庶务、编译五科。本院行使职权,勿关秘密,故机要科几同虚设。汴人某任此,无可解嘲,则曰:“本科备战时审查军费也。”人皆掩口。编译分编纂、翻译两处,主编译东西洋财政审计政学书籍,及表册式样,往熊秉三随端午桥考查宪政归,所携外国会计簿记格式,盖盈箱箧,自负为理财专家,后任东三省财政监理官,即据以实,施然所派检查人员,莫不徇私,而各署局购物发票,又皆自假刊店号图记,开单粘卷,财政实未丝毫清厘。不过官厅添用雇员数人,专司统计及一切表册即已。今之编译新书者,正复如此。外国文牍,无可摹仿,法规则试行之初,弊即因之以生,赵智庵谓纸张洁白,字画匀细,复能款式勿误,俾可搪塞议会,便是审计能手。若以他人千辛万苦借来之外债,而徒供审计官之挑剔,恐无人能甘心俯首者,是何言之痛切也!

  与书记室并立者,则有外债室,迩年借债度日。此室人员,确有日不暇给之势,据组织法则稽核外债事务属斯室焉。然自洪宪僭国迄乎今日,借款不必尽由财部,且无一非秘密从事。借到之款,先提大半,以供党费,临时兵费及收买异己离间,他人诸费,是皆无可稽察者。某君主计日,见报纸登一借款消息,即致函国务院诘问,院秘书厅苦其烦,置不答复。事已寝矣,未几某项借款,舆论一致反对,干木愤甚。查从何所泄漏,秘书某复谓,此审计院外债室人员所为也。彼曾有函来探问,干木赫然,嘱院长逐之去焉。然自某甲任副院长以善西语工交际时代政府经营外债,于是监督官一变而为行政官,经手既多,自饶回扣,外债室亦黍谷生春,生机勃发矣。

  海军部员有专司鸣放午炮者,月支薪百数十元。某君签出驳诘,厅长某见之曰:“是何不达时务也?”遂置弗问焉。

  ◎平政院

  平政院犹行政裁判机关,所以察理行政官吏之违法不正行为者也。分记录、文牍、会计、庶务四科,皆直隶于院长。外分第一、第二、第三庭,每庭设庭长一人、评事四人,中须有法官出身者一人或二人。周少朴以前清巡抚资格,自居老辈,而又不能忘情新朝,遂受任为院长焉。按其职务,本分弹劾审理两端。袁氏摹仿帝制时,曾附设肃政使,以庄思缄为,都肃政。其他若王瑚之流,在清代俱有廉名,诸人兴高采烈,日事弹劾,于是京师市上都老爷名号复生。然兆京尹王治馨之罹枪毙,实以口供攀及袁皇子,非肃政白简之力。迨洪宪改元,专事笼络,许世英参案,袁氏授意王祖同敷衍查复,自是诸谏官气为小挫。黄陂正位肃政裁撤,而平政院遂无弹劾之事,纯乎行政裁判。然民国有势无法,少有凭籍者,断非平政院所能裁制,其无势力者先自默尔,与人无竞,更不劳裁判。奉天有官吏被劾,实非其罪者,欲控其兼省长于平政院,适有友方为。评事因先探之,友骇然戒之曰:“若某兼省长,大总统且畏之,敝院犹鸡肋,不足当老拳,请无下顾。”又某边地都统,以特别区域名义,与内地省吏争行政权,经院裁判,不直都统所,为都统不甘,为书致将军。诉巡按之凌己,将军以同袍谊,责让巡按,巡按竟让权都统以了事。无何,巡按去,将军兼任,左右告以事权不当让人,遂复具牍索回之。事凡三变,平政院所判,初无丝毫效力也。盖弹劾审理,俱托空言,特以院长位置耆硕,宜近有特任赵尔巽之说,某君任评事时,尝告人曰:“敝院设一院长足矣,余官皆闲曹亦实情也。”

  平政院尤有为难者,则所处理之事,不可妨及司法官署之行使职权也。众知其然,往往以行政诉讼,牵及私德,变而为刑事诉讼,遂归法庭裁判。又事苟与军人有联,更须归之军法会议,客有晋谒周少朴,畅言时政之不修,诿诸天命者,少朴作色曰:“此官不能举职也。”果举职,政安有不修者,客曰:“若然,则审理行政违法,正钧院事,而今日违法之甚者,莫若督军护军使等,干涉行政至省吏不能依法行使职权,公能先平此政职斯举矣。”周默然举茗碗送客行。又某某两部员,以私意变更法律,控其长于平政院,以理由不充足,驳斥弗理。二人愤甚,则摭其赃私诉之法庭,法庭亦不理,适其戚官肃政,竟据以告元首,奉命仍归平政审理。有人为俚诗以讽之曰:“昔日驳不准,今日亲自审,有政未能平,院长大受窘。”云云。然其时尚治事,视迩来之高卧南阁者,又不侔矣。

  ◎大理院附总检察厅

  为国立最高审判机关,在司法独立国中,当然非他人所能干涉,即吾华帝制时代,法司之强毅者,亦称曰执法如山,可以想见其风采焉。民国肇兴,尚略具司法精神,其时勿论何等要人,苟被控诉于大理院,传讯不敢不到,判罚不敢不遵。自宋教仁击毙,上海审判厅,据供依法,票提国务总理赵秉钧赴沪备讯,且以票迳寄京师检察厅代传。赵智庵气愤几死,而不能加法官以罪也。袁氏始知欲锄异己,法界必当收为我用。于是以大理院为下手处所,自院长以下,皆饵以好爵,加以殊遇,北洋旧僚更联翩加入法界。从此贯注一气,迨第二次革命事定,总检察厅即提起内乱诉讼,指控诸民党。大理院即据以呈请通缉,命下,开国伟人,皆褫爵官职勋位,严缉归案讯办,无一得免者。适袁氏晏外使某,席间盛言己意未尝不欲成全民党,奈民国以法治,今诸人为司法机关依法指请拿办,虽总统亦无如何,言竟状若懊惜者。某使信之,退而告人曰:“司法官皆旧党。”故主排除新党,此事在欧洲历史上,亦恒见之,非项城罪也。某甲以留学生适任推事,闻之,立请辞职曰:“果若此,他日革党再起,我辈且上断头台矣。”是时民党报纸,竟大书特书,袁贼收买军人,收买议会,收买法官,实地调查,上二者固不免饵以金钱,法界则确无所得。不过,经理此案者,或超擢,或他调腴,缺皆能速化,、故众谓一呈请褫夺缉拿勋将若干人,实大理院第一露头角日,亦大理院诸官,第一邀宠元首日也。

  迨西南自主,孙中山开元帅府于广州。朱渊源抄袭东文,呈请政府下命通缉,而元帅府亦如法以报之。朱氏竟附段芝泉梁卓如汤济武三人之后,标列大名。由是段宠益专,移法长,兼内长,安福系且欲请其组阁,此大理院第二露头角日,而法界乃实行归入政党旋涡,独立精神,扫地无余矣。

  清代京控,多发回原省,罕有提归部讯者,大理自不能覆循此辙。然原被告或已为高等地方厅判决罪名者,一经起解,虑其潜逃,又不能如前清之委员专解,准理提讯,殊难率尔。然呈诉手续,若果完备,复不得效往代听讼以情理两字为准驳,除当发还原厅更为审判,或指定其上级法庭受理者,自可依法核办。若案须提院审理者,则至为不便。某报谓大理院当改为不理院,正谓此也。

  大理院为上告审,不能于违法问题外,为本案事实之调查。只有发还原厅,原庭依法,更为审判之,一法故原审官判决任如何疏忽武断,既不能如前代予以处分,又不能如欧美之法官,倚重私誉,宜其听断,可以任意矣。往者旗人锡光,茔地被宛平人王禄侵占,因系清代恩赐地,龙票遗失,故于辩论中愿放,弃土地所有权,只求收回先人遗骨。京师高等审厅推事并予斥驳,锡乃上诉于大理院,适旗籍人员烦言勃兴,而自治局管茔人,及原告家谱证据确凿,皆可明所诉之,非诬,大理院不得已乃撤销原判,发还原厅审理焉。又田土诉讼,在前清时勘明始判,判词中必指明东西南北四至,以为管业之据。此州县衙门户工两房,书吏所谙练者,不谓大理院,以国立法院。法官皆法律大学之毕业生,乃竟不谙此例,如雷镜超雷维传,以争树场涉讼终审判决,并无四至,原被告均无从管业,律师张孝琳为之声请追加判决,始定明四至。在上诉人经此手续,所费不资,而当日原判之某法官,实以亟赴妓筵,神智已昏,故留此遗漏,人多传为笑谈云。

  许世英长法部时,援其奉天旧僚鄂人刘某为总检察长。刘留学日本,以患秽疮归,并未卒业者也。嗣随管凤和至日,乃讨得一文凭。后任奉天审厅推事,许矮方为厅丞。二人排日游,平康里,交若昆弟。迨许擢总长,拔茅连茹,则遂一跃而为总检察长,然其人除嫖赌外,无一长。以与陈二安戚谊,故鄂籍军官,亦多共狎游,势颇煊赫。尝宴客于王广福斜街某妓院,征侑觞娼,至百余人。识之者曰:“此间不愧总厅足下长留此地,检察可矣。”闻者绝倒,盖京津以妓馆为厅,故呼龟奴为跑厅者。刘以数染梅毒,头顶濯濯,建议宜仿日法,按旬检查妓女下体,故人以是讽之也。又许矮曾召集司法会议,刘为副会长,一日开会,人已毕集,而副会长久不至,众喃喃有怨,词当事四遣入迷之始至。坐方定,衣袖间一物坠地有声,幸为一侍役立拾去,人不及见,后此侍役告人曰:“是盖一麻雀牌之红中。”刘是日方为雀戏以催促,勉强赴会,故是物藏衣袖间,后持以还之,慨赏以三十元,而戒其勿告外人云。

  ◎税务处

  以海关皆税务司主政,而税务司初属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继属外务部,后乃以那桐为税务大臣,那未任外官。未管内务府,而家产丰富冠旗籍,金鱼胡同住宅,费至百万,其来源皆资之税务也。入民国后,文官鲜得久任,独孙慕韩任税司督办,几及五年者。第一原因,以数任使事,与外人融洽,税司洋员,更为水乳,并非藉项城余力也(孙袁戚谊)。第二原因,以不过形式上为税务司之主管衙门,实际上洋员既不服从,而各关监督之补黜,皆财政部事,若沪津粤各关,有时财部且不得专柄,税务处更无从过问。夫前清以外部尚书,兼管税务,关道奉命唯谨,不但馈遗主管大臣甚丰,即税务处司员,年得冰炭敬,亦属不资(其时汴籍曾某,以外部司员兼税务差,谓一年可多得万余金)。今则事权不属,外款寥寥,孙慕韩谓尚不足敷用,宜不为人所垂涎矣。

  某甲谙英语,风采翩翩,以善皮黄,为抱存公子所赏,荐之入税务处充科员,月薪不过百元。彼乃行贿督办之汽车夫,每日督办到处后,彼即衣冠楚楚,乘此空间之摩托车,以遨游于洋行及诸巨肆之门,日以为常。处事本简,督办复倦勤。科员办公与否,本无人稽查,故督办到署之时,迟片刻,甲即翩然出.矣。行肆中,人固识此车,以为甲必督办至戚,有拟之为义儿者,有拟之为快婿者。彼乃乘此机会,向各处赊取货品,数月间款几逾万,而所取货则半入质库,易为现银,供其消耗矣。知事不可终掩,乃托词省亲出京,一去不返,如黄鹤然。又沪关某监督病故,以为第一腴缺,京员纷纷运动。皖籍某甲,在清代以道员曾随使英伦,李瀚章戚也。适在京,托李伟侯等为运动,殊无效。一日邂逅某乙,盖留英学生,在伦敦时旧识也。叩执何业,答供差税务处。甲即邀之至妓馆,告以所欲。乙答此财部主政,无与处事,但已否定人,督办必先得消息,吾当为君探之,约翌日报命。次晚果如约至,则喜形于色,谓不特人来定,且有机会,可为君经营。盖督办欲南下扫墓,正缺二万金,子能如数报效者,督办即破格荐君于元首,事必谐。甲约必揭晓始付资,乙亦慨诺无难色,惟谓人心不古,恐多纠葛,命下时交款不得逾一句钟。甲亦署诺,越数日,乙晏甲某妓寮,谈宴正欢。一客闯入,狂呼贺喜。甲视之,则旧友某丙,供差印铸局者也。谓甲已授江海关监督,彼得信狂喜,至其家道贺,始知设宴此地,当有以款我,且语,且探怀出印刷品,盖政肘公报样张。甲之委任,炳然在焉,惊喜交集。乙掀髯笑曰:“予言何如?”语未竟,一华服仆人入,附乙耳语竟,垂手旁立以待。乙拉甲密告曰:“此督办家人,来取资者也。原约不得逾一句钟,尚乞勿食言。”甲方忻忭,因立引之至家,出所蓄钞票二万圆,如数畀之。越日兴阅报,不见任命,亦无贺喜者,至往询乙。谓已因公赴美矣。往询丙,丙不承认有是事,谓昨方病,不出门一步,君岂见鬼乎?以无证据,且己亦干行贿罪,竟默尔以息,从此去京适沪,不再作春明热梦矣。

  ◎蒙藏院

  五族共和,蒙藏乃民族之一,当然无别立官署之必要。徒以俗尚不同,封爵未除,故其事项,不能隶之各部署,一也。自入民国,外蒙首先独立,经几多之劝导,始改自治,而内蒙如廓尔罗斯诸旗,亦时有蠢动。西藏则自达赖私归后,意在为虎作伥,窥伺川边,征防化导事以日烦,二也。蒙古王公在京者,无所事事,而其中尽有明达事理,声势足号召蒙人之材,势不得不设此院以处之三也。其组织法,设总裁副总裁各一人、参事二人、司长二人、秘书二人、佥事十二人、主事二十四人、编纂翻译十四人,总务厅辖七科。第一第二两司,各辖三科,外有秘书室,任总裁者,以贡桑乐亭为最久。其人明敏英锐,敢任事。当陶克陶煽惑内蒙之日,颇赖其维持防制之力。第轻佻好冶游,故蒙藏院官吏,相习成风,大半称嫖界巨子焉。

  旗籍荣某,本成都将军恭寿子,荣禄之侄婿,项城之旧交也,遂被任为副总裁,院章总裁主持大计。若本院事务,绵副者管理,荣固擅综核,颇撙节小费。属官衔之刺骨,报纸亦频有讥诋,然项项信之专,无如何也。恭寿在日,曾权川督,司阍者张姓,索贿得十余万金以归。庚子以贱价收屯京官宅邸卖品,因以益富。后启照相馆于京师,民国划锄阶级制度,遂希冀入仕籍,而经营蒙藏院会计尤力。荣以乃父因张,不得良死(恭寿以参案吞金自尽死)。拒之甚坚。张愧愤,乃串通雇员,捏造条件,谓荣中饱院款五万余,刊为传单,散之众人。适院员方恶荣甚,遂拟集合呈诉,幸参事某有识力为解释,事始得寝,而荣终不安其位焉。

  江南某君,以拔贡服官北洋,后入陆军部,尝权侍郎,少少读李若农何愿船诸人著作,遂自谓谙习蒙事,数条陈边务,复刊书以贻人。因是得微名。入民国,遂跻口北宣抚使,蒙藏院副总裁。其口北之行,凡蒙古台吉王公少富者,莫向之借贷,因获重金以归,素为驻京蒙员所鄙弃。袁氏闻之,笑谓某服官多年,何由不改招摇行径。副总裁位遂不保。闻其在院日,频设宴宴蒙古王公,而每宴必有请托,众皆苦之,尝为那彦图所面诋,不以为赧也。又其私寓陈设,亦以责之庶务科,科员某皖人,故意为铺张,地毯壁镜,铜床檀椅,并摹西式,且与约曰:“购物至苟合公意,乞签字发票上,科中即照付资。”某以利昏忽忽许之,逾时是科员手其签字发票来谒,谓算结实欠五千元,乞立付免。下吏为难,某大错愕然又无词拒绝。后赖某司长调停,始允陆续归结,而见者谓诸物实不值三千元也。自是始不敢责庶务科供应,今其人无聊甚,骗得东海万金,南下组织政党。不逾日,以内阁改组,党中多流氓过门者,皆唾弃不顾云。

  鄂人某甲者,夙肆业自强学堂,为梁星海得意弟子,亦略读朔方备乘诸书。自负边才,蒙藏院成立,即任为参事。是时院权皆操其手,遂壹意援引私谊,又倩其乡人能文者,拟为条议,上之袁氏,素服其才,数传见咨询边事。蒙古王公,以其得主峰欢,多与论交。甲亦挥霍,应酬周至,自是望日隆,遂擢为边地都护使。办事大员,尝闻佥事某君言,甲腹俭而喜猎文誉,蒙古贵人之喜吟咏者,多与唱和,又时流览佛书,多记梵典,以资谈助。编纂科编纂蒙藏回图籍成,甲欲矜淹博,颇有涂改,编纂员愤而与争。甲笑谢乃已。

  册封祭奠,凡奉使至蒙者,例得厚馈。清代乃乾清门侍卫差使,民国属之蒙藏院,院员奉差自口外归者,他不具论,必有良马数骑,以壮行色。京师市上,乘骡车而顶跟马并矫健者,必蒙藏院官吏也。曩者理藩院司员,于台吉王公承袭册封事,索贿必饱欲壑始已。民国初亦欲沿故习,而外蒙已叛,内蒙势亦岌岌,袁氏专主怀柔,频戒诸司,于蒙事勿留难。故至今皆随意酬劳,不取定价婪取也。

  当袁氏谋僭帝号,频优赉蒙王等,诱之劝进。是时院员亦大有生色,司长某谓新君践阼,蒙回翌戴,实本院运筹之力。今蒙回王公,已晋封加俸,院员未便向隅,开单呈总裁请奖,而所拟则两司长、两参事,均封男爵也。闻者皆笑至失声。

  蒙回各旗,有被匪被灾者,例须抚恤,其数目则由院拟定,咨呈国务院,转财政部照发。然损失情形轻重,则当据各办事长官等呈报,而核稿者,则第一司民治科员也。有某旗章京,以被匪抢掠,呈请抚恤,原呈损失约五千元,乃议给恤费三千元,而定章按照损失价值三分之一给恤,是此数计多出一千余元,则以科员与该旗章京有连也。后为司长所核驳,始以笔误了事,盖起稿时,数目字竟填小数也。

  ◎盐务署

  盐政之设专署,始于清宣统二年,为度支尚书载泽集权中央大计之一也。今之盐务署,粗观之似为清盐政处之后身,实际则因有五国大借款,外人始监督盐政,外人既监督盐政,始立此署为机关,即民国三年五月十五日所宣布者也。然其源则由于二年四月,善后借款合同成立,是年即设稽核总所于京师。署督办以财政总长兼司,别置署长一人,兼稽核总所总办洋顾问一人,兼稽核总所会办,以下则参事、厅长、秘书、佥事、主事,共三十四人。各运使、榷运局长、运副等委任,皆由署主持。自饶实力,较之清代督抚,分兼盐政者,中央权势,尤为巩固,惜盐税除归还外债外,政府欲提用余款,必得稽核总所洋会办署诺始可。而洋会办则银行团所委托者,以此原因,署长必联络外人,擅长交际,始能胜任愉快。此张岱相之所以久踞斯职,虽经罢免,仍得复任也。

  张岱相以汤蛰仙之荐,而回翔于东三省,复出其敏腕以承迎长官,于是徐派之陈昭常、赵派之熊希龄皆引为腹心入。民国初,赖凤凰汲引得财政次长,乃日费千金,以饮博狎邪,以买诸要人欢心,故北洋派皆乐与交,以调查盐务。丁恩服其勤恳,为誉扬于银行团,遂有今日。当周缉之长部时,署权本操诸督办,后以提用盐余,督办之言弗为洋会办所信,必仗署长宛转调停,始发生效力。自是署长权渐重,即保任运使,亦得参预,且有时可援引私人。孙慕韩以老辈督办税务,而权利无多,宜汪伯棠有前贤畏后生之说。近以结婚王揖唐更大得段宠,暗地为安福系筹措经济,而殊不出面,社会上几澹然忘其人矣。

  署置三厅:一日总务,掌视察盐运使榷运局办事之成绩,及盐务官升迁降调事宜。由运使下迄场课知事,凡三百余官,加之科长、科员、稽查员,员数何止二千。佥事主事,都可荐托,何论厅长、参事?故运使必留数场知事缺,以酬报厅长等之戚友,而岁时馈遗之丰,更不待言,所以人称总务为第一厅,言第一红且阔也。场产厅,掌盐场仓栈建筑,及编练场警,管辖缉私营队之权,虽势力不逮总务之伟大,而掌管建筑,则核办工程报销时,或准或驳,权由自操。往者吉林官运局,议重建长春等处盐仓,报费甚巨。厅中并不核减,张岱相告所属曰:“我曾司鹾奉吉,深知情形,今所报当浮至五倍以上,诸君信勿轻轻放过。”众喻其意,相与一笑罢。缉私营队,搜赃分肥,旧称利薮。统领岁入亦不薄,奈多为督军等所勒荐,部署不敢拂其意也。然对于厅员,亦不能一无应酬,故场产称为第二厅,言其权利亚于总务也。运销厅,管理文牍,及运销事宜,本例行公事,故称第三厅。而近日大运亨通,各省借运借销之案,层见叠出如湖南等省,虽利归武人,而厅员何竟默尔其道可思矣,要之盐署无贫员,与交通部等,京师人莫不知之也。

  民国成立八年,盐税收入,较前清大有进步,此皆稽核分所稽核认真之功,自为不可掩之事实。署长等翊为己力,未免赧颜。唯当盐署初立,任用官吏,颇考求人材。其时运使榷运局长,尽有闻人,已而榷运局长,渐为各将军勒氵存。元首唯命是听,已而任用运使,亦须得武人之同意。如沈致坚以熊秉三之氵存,投张岱相门,遂得任为€南运使,乃为唐继尧所拒。虽由沈之声名恶劣,而实军官干涉鹾政之始。盐署某君愤之,知政府为军人所制,弗能矫正,乃诉之丁恩,欲假其力以固中央权力。丁曰:“此用人不关行政,吾不预也。”某更告以用人不当,行政亦将因以弗灵。丁信之,宴见日,微达于项城。项城即示意北洋派某要人,自是盐署事权少专。河间初欲氵存其副官长某为两淮缉私统领,终不得当。迨摄总统日,始授意财部与盐署委任,而总长则王叔鲁,冯氏之帐房总管也。

  某运副者,籍寿春,其兄则河南之滑吏,名震北省者也。某亦豪纵,赖族人某硬氵荐于盐署,盐署将畀以赣省某榷运局长。某不愿,竟乞得袁克定氵荐函,指名要求某运副缺,所驻地则中国第一商埠也。洪宪倒幕,署员首议另易他人。其兄适司榷凤阳关,闻以急电相告。某遂乞援于某护军使,固厥乡人,又素受其应酬者,因为解于盐署。署长重违其意,事遂寝。某乃安居四年,排日以花酒自娱焉。

  某甲以留学生供职盐署,虽新登仕版,而和平稳练,可步陆润生后尘。因有宠于署长,凡秘密计划,无不与之共谋,长芦运使某,不时假公游京师至必宴要客,甲恒与焉。一日在座有财政部司长某乙,总长婚媾也。总长例兼署督办,故对客殊傲慢不为礼,以争觞致与甲哄,势几动武。甲隐忍去,乃专意谋盐署独立。初拟为一纲四目,言财部牵制之弊,洋洋洒洒几万言,而署长不敢上,乃运动洋会办。而洋人不甚了了,事卒不行,甲心终不死。一日,总长为武人索饷所逼,无法应付,函致署长,往取盐税余款。甲自请行,不知运用何等手段语言,洋会办竟拒弗拨。总长莫名其妙,坚嘱署长调处,署长度甲为系铃者,勉以解铃。甲概诺,且请先谒总长,既见,乞屏人密告曰:“近部员狎游豪赌,其挟妓为扑克戏于西饭店,外人实目击之。某前日往取盐余,洋顾问谓司员侈泰若此,部库何至匮乏,某固无言以应也。望长官先戒所属,容某再往商之洋员。”总长唯唯,于是手谕戒饬诸员,辞颇严厉。众后知出甲报复,虽恨之甚,而自是不敢轻视署员矣。

  民国初,熊秉三掌财政,时盐务犹未设专署,即以各省盐课关系重要,不容亏欠,虽事在前,清亦应一律追缴,固正办也。后盐署成立,仍秉斯旨,饬属追欠,滇运使即以前石膏井提举李庆恩亏币几四十万揭报;而李固李经羲私人,时方夤缘为财部司员,总长兼督办亦皖人,与经羲为至戚,遂示意署长搁置不理焉。又蜀人杨尚懿,以滇白盐井提举,挟款潜逃,后化名宝民,自称总司令,以讨洪宪。罗佩金保授少将,人有言于盐署者,署长以李亏款巨万且未究。杨挟武人力,更无如之何,遂不复过问。

  晏安澜者,清户部老司官,后任盐政参议,负有清望者也。入民国授四川运使,其视盐署人员皆后辈,有所干求,殊无裁答。厅吏因指摘其公牍以示意,晏愤甚,竟不通庆吊,自是十呈九驳,以激其去。晏果请辞,而稽核分所洋员见其勤恳廉直,急电总所乞留。总办乃致函挽留,且戒署员毋吹求,迨洪宪祸作,川屡被兵,晏皆留蜀者,亦洋员之力也。

  稽核总分所,皆置洋员,其职为监督盐税之收支,经存征收之税款,以保护债权为主,势力较小于海关税务司。然以产场及榷运局所,旧弊难氵剪,而榷运员竟有挟款潜逃者,稽核,洋员,始逐渐干涉,此一原因也。频年内讧,武人意犹割据,政府不能节制,非赖洋员维持,盐政亦将失其统一精神,此二原因也。

  淮商殷富者,莫过赣人周扶九,周碌碌无他长,而能奉张季直为司命。张亦利其多财,藉资营运。在前清时,即持改革盐务议,未及行。改国后,又言之项城,颇韪其说,熊秉三助之尤力。然诸鹾商多不以为便,丁思考查各省盐务还,亦纳众议,谓张说不能行。袁氏无所折衷,令部署从长筹计。时张门下健将杨廷栋,即扬言不用其说,则淮鹾先不可理,且彼将结政党以抵制盐署要人。于是参事、秘书、厅长等,佥以此辈得步进步,今已大肆要挟。若从其议,势必纷引党羽,把持盘踞,我辈且无啖饭所。于是尽情痛驳,议以不行。政府尚欲少事周旋,某署长以是等空论,绝无经验深为洋员所恶,若强行之,后恐提款多杆格,袁意亦息。其时新闻记者,时搜索盐署隐事,登之报章,加以丑诋,或谓出杨氏指。然莫能指实,平心论之,张议实直切可行,惜用人难得廉士也。

  ◎全国烟酒公卖局

  袁政府财政非不充裕,以图谋称帝,尽耗于无形之暗支。其时卖国借款,尚不至如今日之盛,故周缉之长财政时,建议重征奢侈消耗品税,以补助入帑,公府会议。袁已首肯,而在座者,谓非先改海关税则。徒重征于内地,既伤国体,而税入亦无多,不如其已,众以其说中肯,多附之者。周氏说暂辍退而谋于僚吏。有才士某者,以烟酒收归官卖之说进,喜甚,立告之袁氏。适公府顾问济济,如思逞能结宠,乃创为名公卖实加税之议。袁亦韪之。于是烟酒公卖之制颁,而京师全国烟酒局成立,其组织法,设总办一人、会办一人、文牍主任二人、科长三人、科员十六人、调查办事员各若干人,直隶于财政部。除文牍处专理文牍外,置三科治事。而分科之法,至不伦类,盖第一科掌稽查各省公卖情形,及税捐与征收款项之稽核,本署经费之会计。第二科则管京兆迄黑龙江十三省区之公卖及税捐。第三科则管江苏迄四川十三省区之公卖及税捐。是第一科以事分,第二第三科以地分已觉可笑,且第二三两科,似须受第一科之监督,故识者皆訾其支离焉。

  英法于殖民地发卖鸦片烟,皆归官立公司,故煎膏发行,并公家事。今酒仍商酿,烟仍民种,商购商运,特分区设局,另征其税,而名之曰公卖,实即洪宪无赖政策之一也。初仿盐务署办法,总办多以财政次长兼充。后某次长颇专断,总长患之,乃另易一私人为总办。其人巽顺谨克,事皆请示于总长,故部局瀣沆一气。至今日以议行烟酒借款局竟独立总办,直隶于大总统焉。公卖初行,虑群情反对,势须仰仗地方官之维持,故各省会局长,皆将军巡按所指荐。甚有以军巡两署秘书兼任者,其下各区分局长,遂为省吏所有。京局徒为署诺而已,钮元伯任事,少少集权中央。然浙江烟酒公卖,杨善德勒荐其秘书云韶,云江苏奉贤知事,并非简任职存记人员,且亦毫无财政学识。财部初拟驳复,而钮氏知杨为段芝泉腹心,竟勉强从命。各省睹此状,纷纷效尤,钮不能复耐,多拒弗纳。因此颇开罪北洋派,后之免职拿办,斯亦一原因也。

  第二科辖地,以东三省为第一,烟酒并产。在清代税已甚重,而烧锅皆晋籍富商。按季输税,无一欠漏。余则直隶山东诸省,甘肃虽产烟而近年为纸卷烟所夺。第三科辖地,以江浙广东四川等省为最,以是两科权利相等,而居第二科者,则羡三科多南省烦盛商埠;三科又羡二科多辖烟酒出产之地,因羡生忌,忌则恒起冲突,往往两省区交壤地方,偷漏税课。外局呈京请示,则互相推诿,甚且第二科谓曲在四川,第三科又谓曲在陕西,盖四川属之第三科,陕西属之第二科也。总办苦之,谓若然,则本局内当专置一平政院矣。况两相争持,都无利益,徒为报馆口实,曷若其已。乃属所亲置酒为两科人员和解。吾闻之赣人某君,盖曾充京局科员者。某君谓某总办初接事日,海员者纷至沓来,所收衔名荐条,多至二干。余张总长无法应付,嘱文牍主任,函告各省局长,令为置顿。各局长覆谓督军省长,指氵存员甚多,已苦人浮于事。若予拒绝,以后商民发生抵抗,不藉力于地方官,又无从维持。若既受武人省吏之溶,复加以京局嘱用人员,则照现设缺额,增多十倍,亦恐不敷总,办殊无以难也。

  钮元伯初任四川,纳贽为沈秉弟子,揣摩迎合,皆有师承。其在民国,初任观察使,继巡按陕西,总办烟酒公卖。虽始由李九汲引于袁氏,而实赖辫帅之力,因其属赣籍也。故其任事以后,凡辫帅所荐人,举得优差。有某局岁入至丰,固皖籍某员所任,而辫帅适荐其门人,钮遂移皖员劣地而以遗缺授之辫帅门人。皖员本段系,辞职赴京,逢人辄毁钮。未几,复辟事作,钮附张,且以巨款接济辫军。及马厂军兴,段阁复现,钮遂褫职拿办,名固附逆嫌疑,实则以荐人种成恶感,近乃辗转投入陆干卿幕,而取销通缉令焉。

  烟酒公卖,本托名官督商销,然局由官办,栈由商办,而各局有征无卖,实与各国专,卖之制大相径庭。所定公卖费率,复因省界区分绝不一致,最重者,京兆地方,有至百分之五十,最轻者热河仅抽百分之十,又奉天之牛庄高粱,通销南北。黑龙江之烈酒,畅行俄边,浙江之绍兴酒,全国所嗜饮,皆产酒区城之最盛者也。当定公卖费率日,本拟加重是三省。适某甲任科长,与奉天烧锅商有连。因言奉税本重,若再加数倍,沽业必为日人所夺,盖日商旧启酿肆于沈阳,并不纳税也,故仅定为百分之十二。绍酒则赖某署长力定为百分十五。署长则绍人,戚旧多业沽也。一日者,第二第三两科科长会议,欲定为普通费率,俾无畸轻畸重之弊,总办亦首肯,而科员纷纷不以为然。繁征博引,就各省利病,指陈得失,遂仍旧贯,或谓科员各有所私,实则外省粮价、酒价、生烟价、熟烟价、贵贱悬殊。欲求划一,谈何容易?以价之不同而费率高下亦异,固情理所应有,特奉行未善,与商民时起冲突,视货税局所尤甚焉。

  ◎文官高等惩戒委员会

  附司法官惩戒委员会

  熊秉三任热河都统,组织官吏惩戒会,自谓行之有效,迨为国务总理,遂呈设文官高等惩戒委员会于京师,所司则议决高等官之惩戒事件也。置委员长一人、委员十人,凡行政官吏,除赃私案属刑事,应提交法庭外,其余渎职违法等情凡当受处分者,皆由此会议决惩戒前清吏部议处以革职为止。过乎此者,则交刑部治罪,与今制略同。惟清代分公私罪,公罪准抵销,较今少详耳。鄂人某君,曾充惩戒会委员,谓有十不可解,尝举以告著者,今忘其三而记其七,特录之以供读者谈助焉。

  清代处分,至轻者罚俸三月,其实官不恃俸为生,而所领亦多经折扣,已为掩耳盗铃。今则改为减俸几个月几分之几,并无标准,徒为烦赘,一不可解也。清代官多实任,故罚俸法可行。民国实任官无几,凡交付惩戒者,多已经撤任,俸本无有,何待乎减,二不可解也。记大过大功,从前乃督抚藩司专柄,并不报部,以功过随时可抵销,且实际无关乎迁黜。今凡付惩戒者,强半以应受记大过处分,请大总统训示施行,毋乃不胜其烦乎,三不可解也。清制凡实犯专案之官吏,始由部议处。若疲软不谨诸官,则或勒休,或革职,不待议处,诚以论事则空洞,论人则断不可使之临民。今则有以侵吞浮冒,衰弱放纵,而付惩戒者矣,四不可解也。往者在官人员,或署事、或供差,本身必有实职。今人人可以供差,撤差之后,即与政界脱离关系,惩戒会虽执法绳之,实同具文,五不可解也。平政院本为行政裁判机关,事务清简,官吏处分,固应归其职掌。今乃特立专会,不类不伦,六不可解也。议处事归吏部者,以官吏履历,皆部执掌,虽一案议处,仍须调查,前后事实故奏案中必声叙某官或前因某事,已受何等处分。今又受何等处分,或某官应得降级处分,而系公罪,可准其查级抵销。今则惩戒会并无官册,委员十人匆匆议决,更不暇旁参曲证,七不可解也。而此乃其组织之缺点,更请言其事实。

  会设十委员,有老官僚,公事娴习,而不甚解新法律。有学生,虽知新法律,而公事生疏,更有新留学归,全不知国内情伪,遇官吏以私罪付惩戒者,应轻应重都属茫然。且事须开全体委员大会,必多数同意,议决书乃能成立。往者某委员长,颇明达事理,众议不伦者,多所裁正,群以其专断。<门牙>会半缺席不到,往往元首交付惩戒案件,数月不能呈覆。京外各县署,具文催促,府秘书厅因致函责让,而众犹不肯至会。委员长对人言之,愤激至不可耐云。闻请托亦所难免。每有据被劾人员声辩,不加详查,遽从轻议者,陈二安知其然,兼任四川巡按日,劾治贪吏,多皆一面呈请褫职,一面即自行收押追款,从不请付惩戒。董鸿侍已辇巨金至京,以此卒无所施其伎俩。

  尤异者,前黑龙江嫩江县知事姚明德,以侵吞公款,交代逾限,讷河县知县杨鲁,以承办工程,款项不实,此关系公帑与私人操守。当然褫职,仍勒追款项,而姚明德仅受减俸八个月三分之一处分。杨鲁受记大过处分。又肇州县知事孙之忠,以纵容痞棍勾结朋比,此案情若重,即应提交法庭,至轻亦当褫职,而亦仅得记大过处分。见者莫不绝倒,或谓是时委员会长,为某代理,难免瞻狗。此道揆法守,所以荡然无余之由也,而熊氏生平,以经世才自负,而莅官数省,一无成绩。执政数月,请立是会,其余官方吏治,宁有丝毫裨益耶?

  司法官惩戒委员会,组织与文官高等惩戒会同。惟少一委员。法官舞文枉法,已成民国习惯,而不闻有置重典者。某地方官推事,以受人请托,判决不公,提交惩戒,并未褫职。又某书记官长,涂改供辞,事已证实,以其戚方为法部参事,遂据其声辩,仅以疏忽从轻议惩了事焉。

  ◎国史馆(各省通志局附)

  湘绮老人,以迟暮之年,游戏三昧,而膺馆长之.职时几三年,一帙未就,有同虚设矣。其时纂修协修,半皆湘绮门人,娴经训词章者固济济,而未必皆史才也。故并居京师,支干俸,优游于文酒声歌之会,俨然清代翰詹衙门官,而俸入十倍之。真玉堂仙人矣!

  湘绮以撰《湘军志》得名,其书不讳私亲,不避权要,专持公论,而纪事之详有法,远过魏默深辈。袁慰庭虽不学,独嗜是书,故议立史馆之日,即内断于心,以隆礼聘此老。他有荐引者,并置不顾。然此老顽固,深不以共和为然。到馆年余,人叩以纂至何处,笑答曰:“方纂《孙文本纪》,犹未就也。”又谓欧阳修《五代史》,创《伶官传》,今当仿之,创伟人传。宋芸子谓人物当依《三国志》通称传,固正论也。湘人某以王氏弟子,有宠于袁,适任府秘书,意不为然,盖欲尊总统为纪也。某协修草开国史,全归功项城。于武昌起义者有微词,他民党则丑诋之。馆长虽不赏其文,而嘉其义正,擢为纂修焉。其时财政已窘,京官俸既有折扣,复不能按期发给,独史馆仗馆长老面,元首谕部库按月动支。一时夤缘入馆者,实烦有徒,周缉之方长财政,主裁汰冗员尝一单汰馆员二十余人,湘绮愤而与争,赖某总长设晏调解始已。

  清代史馆,第传人物,皆依据呈送事实履历,匪特无裁制,且亦难免舛错。民国肇兴,以国体改异,自不能仍循旧日史裁。如开国事迹,在前代则另有方略馆以编纂之。而今并归史馆,几于无从著笔,某为收掌年余,未收一稿,本乃补被还乡去。馆中人若无知之者。一日有大总统交下某武人事迹,应付史馆立传者,某纂修欣然,命笔为之。传成送馆,无人收纳,亲交之馆长。馆长谓其多谀词,竟窜改加入讽语。闻黄陂正任后,以与武人有旧,始嘱史馆更正焉。

  湘中轻薄子某甲,少从湘绮游者也。时供差国务院,而无所事事,排日必至史馆谐谈,人以为必馆编纂。一富商死,以生前曾蠲资兴举公益,拯济灾区。其子乙欲宣付史馆立传,费万金馈送同乡京官为具呈。一日启宴,甲亦在座,大言曰:“不厚酬史馆诸公,虽奉命宣付,亦无褒美词也。”乙信之,立出千金畀甲,嘱为打点。甲以入囊。事后馆中人有知之者,迨为乙父立传,故先拟贬辞,因人以示乙。乙愤甚,欲诉甲,于理甲以无凭证,初不惧。已而馆员亦多起鸣不平者,至令门者,拒甲不听入馆,大窘,求救于馆长。馆长笑拒之,乃贷资于杨子,以六百元遗司编是传者,遂易褒词,事始寝。或人谓甲虽取得千金,而馆员无分其毫厘者,未知孰是云。

  自湘绮殁,馆势几涣。后以经费不继,而黄陂颇欲恢张共和功,乃以属蔡鹤卿。蔡慨然受任,适方为北京大学校长,因改馆为国史编纂处,附之于大学焉。蔡自兼处长,下设编纂七员,皆用聘书,弗为官吏,中多淹博之士,而名并不彰者,如江宁人邓之诚之流。至此费视前减数倍,而纂成史反多于前。未必非蔡氏之力,乃以五四运动,京大罢课,当路谓出蔡指而欲敷衍学生又不能不复其职,遂以国史编纂处,改归国务院,另任处长以示裁抑。其实蔡初不以此为重轻,而编纂诸君,别无奥援,竟一律解职,而易以老官僚多人焉。

  新受任之处长徐凤书,籍蜀之荣阳,程德全乡人也。本清老吏,曾历东三省,以能诗称,文学并非所长也。奉天平康里娼寮,多其诗词联语,殆亦报馆名士之一流,国史前途可知矣。

  ◎清史馆

  清史馆有前代之实录、方略、会典事例、国史稿本、可据前事,则少为整齐排比。后事之待编纂者,固寥寥无几也。赵次珊自奉天都督还朝,不甘野处,自愿编修清史以酬故君。袁氏即如其意,以畀之。然赵氏虽起词林,仅工帖括,著者尝接其幕僚浙人陈某,谓次老擅长文字,在简明告示,则其学可想矣。且修清史之难不在乎搜辑编纂,而在持论之公允。盖民国开基之人物,半胜朝之老吏。赵氏己身,即附载泽以起,而私取奉天财政局帑事,乃徐菊人所弹劾,又酿成四川革命者,则其介弟尔丰,就此数点论,欲无曲笔,已非易易,况对于袁徐冯段诸人哉?然其进行,则较国史馆略速,大约及赵氏之身可以蒇事,纂协修等,约分四派,赵之私人若金还叶景葵之流一派也;前清遗老,若沈子倍秦幼衡之流,一派也;旗籍文人若庆博如之流,又一派也;真实学者,若张孟劬之流,亦一派也。第二派以僚友旧谊,第四派赖之以编书;第一派多富人特籍此挂名朝籍;第三派则与赵有连者,盖庆父嵩昆。曾任黔抚藩,尔巽官知府,赖其荐达也。他可类推。遗老之供此差者,按时支薪,并不到馆,亦从未编纂只字焉。故俗亦称清史馆为养老院,志士羞附之,若叶尔恺、章枝诸人。赵虽坚聘不赴,叶且其婚媾也。

  某君供职史馆四年,归告著者曰:“唯张孟劬所纂《后妃传》,差有史法,他无闻焉。”叩以《德宗本纪》,后半如何,著笔答曰:“一言以敝之,则为袁氏洗刷而已。”某纂修者,狂士也,尝上书馆长,论史裁颇褒贬人物,赵阳嘉纳未几以经费不继,裁员某与其列焉。

  赵为老吏中之最新者,有时着西装,踢球打弹,以表示开通,随从者则其妻妾,与史馆事务员。或谓事务员某某皆其戚谊,故出入赵邸,若私室,且时共内眷为麻雀戏。赵所倚重者,则胡军巡阅使张雨亭。有时张胡与中央龃龉,必赖赵为调停。则馆员亦因之生气勃发,盖薪俸积欠可发而有宠馆长者,且可因此,乞荐入政府焉。

  某旗员虽起家甲科,而俭于学,入民国以世伯轩力荐之清史馆,初以咨议等挂名职,进而为纂修。任纂大臣传,颇有错误。同事者微讽之,某因欲炫博则附会小说稗史,杂入诸臣传中,若索额图、明珠、年羹尧、于成龙、施仕纶等说,部中多有其事迹,并为纂入赵私事,烦馆事,特总大纲,史稿多不寓目,固弗知也。后为汴籍某君所见,乃强某改之,某谓小说不足信,何林琴南为社会所欢迎,而蔡鹤卿且提倡水浒红楼哉。闻于明珠传中,戴有其子成德,小说家名之曰贾宝玉云云,悖谬至此,或告者之过与。

  ◎币制处

  币制处何为而设,袁慰庭特为位置梁卓如计也。溯远因于戊戌二人本深仇,然华夏光复,梁不能不归国,而为民党所丑诋,势不得不托庇于袁。于是结共和党,以主持中央集权,示与国民党立异。袁未必不知其意,而可藉以排除孙黄诸人,从此乘仇寻好,深相结纳,熊秉三组织第一流内阁,梁为国务员。阁倒连带辞职,袁乃设是处以处之,特任为总裁,其名则司改良币制。然币制改否,付之国务会议可矣,安有专设机关之必要?故其时即有改币借款之说,其议固发于熊秉三。梁熊则一鼻孔出气者,众皆知袁之任梁,将赖以借款,而欧战大作,银行团无力续借。梁亦自知终不容于项城,遂去之津门,以著述自娱。是时虽有总裁之名,而币制处已无形涣散矣。

  当梁为总长时,共和党中人,多任参事司长者,湘粤籍居半。未几梁去。众并不安其位,适币制总裁命下,众视如税务盐政,以为必员多俸优,遂纷纷请辞,仍投梁乞位置。梁初拟处制,亦颇铺张,而上之袁氏,久不见交院议施行,催之以原稿遗失对,再进,仍无消息。惟饬财部送梁以总裁俸,知旨,故仅设秘书等数员,诸人不得位置者,乃分荐之教育部经界局焉。

  曩者币制之争,焦点在七钱二分,与一两二者,长篇大论,殊为可笑。梁初主金本位,洋顾问某谓无财力整顿,任何本位皆不能行。众俱知其意在借款也,然梁犹爱名誉。若损失主权过巨之借款,所不敢借,故其任总裁时,日本资本家,屡叩其邸,卒不得要领去,其时梁尚主亲日也。已而洪宪祸起,任公南下举义,币制总裁,遂不复设。近欧战已定,大借款说复兴,周子厦以亲美派,靳翼青邀为财政总长,而安福系拒之。近闻将畀以此席,虽币制改良无望,而周果受任必因此以谋借款,而处中组织,亦必大扩张焉。

  ◎全国水利局

  导淮计划,张季直提倡为最力。自第一流内阁倒幕,梁既授币制总裁,张遂授为水利总裁,设全国水利会于京师。其组织法直隶于大总统,设总裁副总裁各一人,视察佥事主事、技正技士、办事员各若干人,掌理全国水利,并沿岸垦辟事务。说者谓袁政府特设之署局,皆意主因以借款,此则因导淮借款而设也。然外债尽用之称帝,及国内用兵,导淮议遂虚悬。总裁则早已南下回籍,自营实业。初尚以副总裁代行职权,已而副亦无人,然各省水利协会均各存在,测量垦地,尚在进行,水利局或终有转运之一日乎?

  局初成立,元首交议事件,则奉天辽河柳河,直隶永定诸河之修治,然需费皆不资,故某副总裁即建议大借款治水,而令其门人某至奉视察。日本某报,遽登载奉天治河借款,当先尽日本,且工程及垦务亦当聘日员经理。省吏大骇,促某速反京,副总裁冒然言之项城,谓奉地方官,不应逐客,而奉吏又谓某招摇冀私借日款,虽敷衍息事,而直隶河工局亦成立,属之内务部,自是水利局视察,鲜有外行者。又佥事某,师范生也,以与啬老有旧,得任是职,自以兼理垦辟必饶权利,遂化名立一湖田垦辟公司,以其戚某为干事,将从事招股矣,以为私藉公力必进行无碍,而农商部谓与垦荒公司注册手续未符。适导淮借款议寝,中央无心及此。水利局大裁员,某亦在内,事竟消灭,而民国官吏,恒倚仗官力以营农商业,往往致富,宜某兴弋人之慕矣。

  ◎步军统领衙门

  民国官制糅杂,步军统领衙门,其一也。清代凡明时太监职掌,皆易以旗员步军统领,即明之提督东厂太监也。主管九门门政,故又称九门提督,管巡捕东西南北中五营,司缉捕盗贼奸宄。所辖兵士,皆旗籍,番卒则汉人也。民国初元,本拟裁撤,赵智庵谓其足补警政所不逮,乃托言事关旗制,遂付缓议。其后袁以心腹江朝宗任事,权力日增。于是设总参议厅,其下有总务厅、军事科、执法科、军需科,以营制向分左右两翼,故又设营翼总稽查处,直辖则四郊车捐总局。总军械库,将校研究所等,当前清凡都门之私倡私铸窝户等类皆行贿提督署隶卒,乞其包庇,今则权操警厅步署专司城门启闭,四乡车捐,有事时帮同弹压而已。

  京城内外城车辆,向归工巡局收捐,复移归警厅。而附近乡郊地方,则拨由步署征捐大约骡车驼轿牛车等,皆在当纳捐之列,为数甚巨,归总务厅管理。闻之数年前,有收捐员照式私刊,捐照付之乡人,款则入已凡数月。囊橐已当,请假挟资去,又有以中交钞缴捐者,尤多折扣,譬如市价五六,此则作五一、五二不等,至佚照补请或买卖,驾车牲畜亦往往受人敲诈,故近畿游棍假步署名义,磕索乡人车夫者实繁有徒皆由车捐以起。前闻有公民提议改归自治会收纳者,事卒不行。

  游缉队专司侦察,近来贩运私土者,触处皆是亦不肖队,土生财之一道也。有晋商某甲旧营车店于京师,八年前歇业,则来往大连哈尔滨之间,贩运红土。一日以骡车装运,而上坐一妇人,车距城约三里。突遇翦径者,大声呼救,游缉队方出巡近地,闻往救捕,则匪已去。验所载,累累皆土也。将执而献诸官,适卒伍中有与甲旧识者,为排解献若干圆了事。盖车站及崇文门税局搜检严,此辈奸商多由他站下车,而雇车饰为载妇女或病人者稽查不及觉,而是毒品已运及目的地矣。

  近所练两翼五营,名皆旗籍,实不尽然。以旗人虽贫甚,而不能耐劳,苦者多也。大约番卒易名,承充者不少,又京旗咸以官为业,鲜治生者,国体既改,官不易得,其匮乏者自纵妇女卖淫以为活。故迩来京师暗娼之多,不可胜数。警察势难遍稽,而步署吏卒转知之甚稔,名同旗籍不能劝导维持,反从而鱼肉之挽近,人情如此可为一叹。

  江朝宗以步军统领受黎命代理内阁,而从来任此职者皆有宠于元首,近之王茂轩则旧之东三省总督中军,徐门第一红人也。每京师有意外事,警力不敷弹压,则步军出,而维持秩序。又有护军管理处,设都护使副都护使各一人,下辖总务司法两科,亦以位置满蒙人员者,实无所事事。

  ◎京师警察厅

  京师警厅,隶属于内部。置总监一人,都尉九人,警正三十九人,警、佐百廿人,技正二人,技士四人,分总务行政、司法、卫生、消防五处,以居首善为中外观瞻。所系枉法、舞弊之事,自较外省为少,而限于财力、卫生及诸工程多未设置完备,加以京师遍地贵官,势焰熏天,警士对之安能行使职权,致数言整顿,而警政了无起色。今试述其弊之在总监者,在诸员司者,在侦探者,在警兵者。

  总监岁入之丰过于内务总长,京师人类能言之,然历任诸人不闻有枉法者,则经饷收捐,出入至巨,宜可自豪。惟地方官有京兆尹,而维持秩序,又有步军统领及诸军队,故为总监者,例不甚负责任。某任此事,频来往于元首总揆之门,到厅日寥寥,苟有意外事,则以电话分致各处,要其维持弹压,故人称为电话总监。又自孙伯兰长内务,市政废弛,至于今日,凡关系保安卫生上之种种,工程皆可诿诸内部,与市政公所。某总监尝谓,愿日日在戒严期中。左右诧其言,进而叩之,曰:“戒严则地面,治安自有戒严司令部负责,吾担其少轻乎?”此弊之在总监者。

  总务处掌会计,行政处管理营业建筑,卫生司司清洁化验,此在劣员皆可上下其手者,往闻某司会计,清厘撙节,人无能干,以私者,同事恶之。一日送总监俸中,忽有假钞若干,总监怒甚。某竟不保其位。或谓此有人串通总监左右所为也,又某管建筑凡商肆建屋筑墙,呈送图样,初则搁置不核以待请托甚且多方斥驳,众苦之,诉诸商会,时冯润田,为总理,可直接与元首谈话。势等贵官,经彼一言,某遂调他处。或谓所得并非某独有,众皆有分也。又某司医药化验,凡药房皆月有定馈,尝以办理。防疫请加清洁经费,而诸务仍旧。唯通衢要道增加清道夫,共不过百人。按月多购,石炭酸若干瓶而已,而预算月费须加万金。实可骇人闻听。其各区警署,则视人之手段,何如为财政之丰歉然不致若外省之包庇烟赌也。此弊之在诸员司者。

  侦缉队司探访,凡充探员者必先熟知盗贼奸宄之情形,乃能胜任,故大半皆过来人否亦流民奸胥之流,欲求其奉公守法难矣。其大宗进项,莫逾烟赌京师烟窟,至秘密下流社会不得入,且皆名营他业,但必与警探通气耳。贩买烟土者颇多,探士之雄于赀者则多,布爪牙以侦私土,多数报官,少数入己。达官贵人之赌不敢拿,光棍地痞之赌不能拿,其可拿者,中下等之商民耳。闻有粤人某,暗启赌馆于京师,—探士为司风递信,月得贿五百元。他可想矣!此弊之在侦探者。

  警兵作弊不易,京师尤难,惟截获贼赃,竟有隐瞒不报者,其他规费大约有头目人取之人民,而后分之众警者。个人单独索贿之事,却不恒见。往有警兵某素苛刻车夫,众所痛心一日,站岗梁家园西,突为人击伤,且抢其枪枝去,以示报复。此弊之在警兵者。

  ◎督军署

  督军本军官而实握一省政权,省长必得其欢心,乃能久任。权力视清之总督省长,则巡抚也。署中有参谋副官两处,军需军法各课,及秘书厅、军务厅,而咨议顾问等官不与焉。经费年约三四十万,凡不属国防军队,举其所辖且有以督军仍兼师长者,任何操行狷洁之人,一任督军莫不立致巨富,历年久者,数或百万或数千万以上。其生财之道,取之饷需、建筑服装者为小数,取之军米、军械者数较丰;若取军费以营商业矿务,甚且贩盐、贩烟或遇战事防务勒索重饷。于中央则数皆不资,宜督军皆富家,有开一寿筵,而用资至数万者,清代督抚视此诚小巫之于大巫矣。陆朗斋于陕西,以私种私运获金千余万,而只身脱难。张敬尧以盐富,张雨亭以收荒地富,杨树棠既殁第四师军需处挂失之票八万元,而其妻认为己资,夫以督军夫人存款,军需处何以知其数目,与夫支券号数是诚不可思议矣!唐赓、熊锦帆皆假托护法,大开烟禁,禁开则总师干者即可攫得重金。大约一省美缺腴差,必先尽督军所荐员委用,而省会警厅长、财政厅长尤必须得其同意。否则,军警必交哄财政,必坐困于军需督署,秘书恒兼他差,至参谋长副官长等。则父兄子弟必居优差优缺,外交则让之。文官遇乱事,胜则晋勋发财,败亦无丝毫处分。失地逃避,苟有人情,仍可隐居,将军府月取千元,相彼督军真民国之骄子矣。

  参谋长者,督军之腹心,副官长者,督军之咽喉,非大得宠者不能任,更有以参副两长兼管卫队者,所入尤丰。某甲本窭人子,以留日士官学校归,后得任某督参长,适值新建军署及置地筑营,皆所经手,富逾十万,更有萃力以缉捕党人,图分赏金者,亦有挟制督军分其赃私者。大约必与副官处通气,事方灵敏副官即清代督抚之巡捕,以传达稽查为职,恒代其督军经营私业。某任某军署副长时至侵扣遣散党人费以自肥。又某省某师开赴前敌,为人煽惑,势已岌岌,副官长请行嘱携五万金劳军,而先据三万为已有,后实费仅万五千金,为师长一人所得,叛谋遂中止,而某则三万五千元入橐矣。又某军署参谋长,副官长,均督军弟子,军需课长,则督军快婿也。三人皆精干,互相争权,众称之为珍珠、玛瑙、金刚钻、珍珠,指参谋长,谓其圆到漂亮,若走盘之珠也。玛瑙,指副官长,谓其虽红而价贱,忝列八宝中也。金刚钻,指军需长,谓其尖利,无坚不破也。一日为督军所闻,值宴客谓幕僚曰:“三人被此美号,吾将何居?”时咨议某已被酒含醉,对曰:“明公其盛宝之橱乎,有此大橱诸珍乃备。”督军不知其为讽辞也,军需长在座,恶其狂,后假事诬以乱党嫌疑,非赖人救,几罹枪毙云。

  参谋副官,非军官不能任。秘书科长、科员咨议、则不拘资格矣。鄂人某以留日法政学生归,倚黄陂力,得为某省军署军法长。其人固吸烟,身弱不能早兴。一军官参谋长戚也,以侵饷归,军法课讯办,某不受嘱托,依法严惩,参谋长衔之,自是每晨六钟即速之来,不容少迟。未半月某已委顿不能起,乃告督军以其瘾作,旷公。然督军实吸烟,特妻妾外无人知之者,闻以为讽己,某因此乃得保其差使。

  某军署译电员某月俸五十元,然为狎游缠头,费一掷百金不惜,服御尤辉煌,同事者妒之,纷腾谣诼后副官长,所赏妓,复为某眷醋海波兴,而某弗觉也。一日督军亲率侍弁,突莅其卧室检查,见服用华美。督军怒甚,跌足叹息谓吾竟为小子所误,呼弁缚之,某惘惘不知犯何罪,已而搜其箧,得沪某银行函。盖某中某奖券二彩得万金,由银行汇来者也。督军恍然,问得彩何事?秘密曰:“是间多亲友,恐告家长,则己不得恣用也。”遂略申斥数语,皆诫其奢侈者,遂解缚了事,未几副官长竟免职。

  其尤易滋弊者,则侦缉处当袁政府时代,此为各军官,考成岁糜巨帑为侦缉费。于是有调查员、探员、探士之别,且各分头二三等。非投诚之党人,则无赖之游棍每一统率,办事处,电至则此辈财源开矣。平日捏造报告甚且伪制证书、符号及宣言书、名册等,以耸动故伟人之名,大半皆侦探所造成。果能缉获民党重要人物,赏金虽丰,而将军参谋副官层层剥削,探员到手不过十分之二。于是纷纷自向中央接头,而统率办事处、军政执法处与参陆海三部之调查员,亦联袂南下矣。

  ◎省公署

  省长为一省之最高级行政长官,道尹县知事等,其正辖属吏也。财政司法,则以受政府特别委任,有监督权,近复兼辖教育实业两厅,其权力视清之巡抚焉。然以武人权重,不得不屈节以事督军,又畏省会弹劾,不得不联络议员,故营私舞弊之事,虽不能免,而心终惴惴。某任四川巡按,本为将军汲引,于是财政厅官,银行等皆畀任私人,部有驳诘则挟将军力以抗之,经征员各视所入,报效三成,巡按与财厅长匀分之。又多制纸币以屯购军米,收买官产现金尽入私囊。其弊窦为各省省公署之冠,其人后虽提交法庭,而卒赖金钱运动力,仅坐轻罪。又蜀人某署甘肃巡按委员知事,皆悬定价尽废资格,一陕人素贩帽缨,售之京师富至数万。入民国失业,乃以三千金为其子运动,署甘肃某县知事,履历捏书前清后选道皆巡按署所代造。是尤荒谬之甚矣。

  某省长以经众丑诋,知不久其任,适有奸商请弛米禁,遂大胆批准。实纳其贿十万也。已而赖某要人力,政府久其留任,而访确军署、财政厅得米商贿且二十万。而省议会质问则第诋省署以为过,归已而贿,乃视他人为薄,大愤,欲更前批,而军署持之,力竟无如何。大约贩米运烟卖矿皆前代奸商劣绅所为者,今利归地方长官矣,任用知事等官,前代有扣选有部驳,且须两司上详,而实缺人员必奏经饬部核准。今则实缺少,委用随心,无论何省知事,官非他有奥援,必不能在任至三年。而江浙两省更调尤烦,更以某缺调某缺者为多。宜人言啧啧,厘税虽归财政厅任用,而省长嘱委者,固当如命以报。如江苏税局以上海、无锡、下关为最优。无锡为省长侄婿,下关为省长世侄,上海则传闻所得之款岁提若干,以报效省公署。某甲任某省长,未抵任时,即通书某地。某大老执后辈礼甚恭,既受事,又畀大老子为第一科。科员弟为教育厅科长,自是报纸士论皆有颂言,所送预算案,省议会绝不吹求,即为通过,无何突以霹雳手段,攘某地矿厂为官。有为之鼓吹赞助者,即亦某大老也,已而二人竟参商大老,几以忿死。众莫解其故,后闻所亲知内容者曰:“大老垂涎矿厂久,而又不欲归公司办,甲知其意,许以先收归官,间接以归诸彼,喜甚。故毕力赞助,目的已达,甲竟食言,以之抵押债项入私至三十万。自是与大老疏阔,大老身被众讥,而一丝未得,托人告甲,谓将以老命拼之。甲笑置不理,此老愈忿,乃告督军,督军果怒,省长亟以十万元为寿事乃已。

  省长为封疆大吏,而冶游饮博,则有同驵侩许俊人官福建,赁屋城外贮妓,时共幕僚欢宴。孟秉初官吉林,游长春,日大召南北妓女优侑酒,竟以罢官。尤奇者边省某省长微服偕庶务员出宿娟家,庶务员乃串通他人,就青楼中困之,费二万元始得出。某尤不悟,谓非得庶务为调护,已将不免,酬之以甲等知事缺。某竟娶是妓之官,省长闻之忿欲死,假其经手浮支事劾罢之政务厅长者,省公署之主任,佐省长为治者也。然亦视其人为何如,若浙省之厅长某甲,则权尚不逮秘书长,盖省长本欲擢秘书长某乙掌政务,适乙方觊觎省关监督以政长,例不得兼差,遂荐甲自代。未几,乙果兼省关,而省署用人行政权仍操其手。甲持代表省长莅会见客,人拟之为省长模型焉。又鄂人某任前清四川道员,以善烹调得上官欢,入民国刘心源荐任湘政厅长务,颇贿卖官缺。其法则一缺出,彼即拟人请委而托词曰:“此人将军戚友也,不速委且见怪(时将军亦其乡人)。”否则谓是人与京中权贵有连,刘本衰老,竟听其捉弄。又皖人某前清山东道员三年,前任陕政务厅长,其人起家营伍,喜狎游,为省长所斥,则以开烟禁事反唇相讥。省长无如何也。

  某督军任省长,以其弟为参谋长,不厌所欲。乃令兼政务长,以格于例。故称兼署凡半年,积资五十万,则鬻官贩盐所得也。又某省长以宿逋重日恒郁郁,政务长进曰:“近有商人愿以重贿,乞开赌禁,军署已运动成熟。公如许,彼偿宿逋,且有余。”省长喜过望,嘱某为说和,已而禁开,贿殊不至。问某,某错愕若未前闻者。知为所绐,议收回前命。督军诮之曰:“我武人只知谚所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而过河拆桥之行所深恶也。”省长忸怩去,而京电已来调某入都供他职矣,其运动费亦取之于赌贿也。

  科长科员或归政务厅节制,而为科长者,必与省长有密切关系,故厅长对之不得不假以辞色。若嫌其无能,或厌其作梗,则反为之营求调剂,使离省署,特不能得优差缺耳。闻某省公署科员某者,实省长之西宾,以假道学善谈因果为省长太夫人敬重,以月俸代束修,某虽排日到科,然一至即行,初不办公。一日复辟,耗至某靴帽袍,讠讠入署,劝厅长即悬龙旗复宣统年号。厅长厉声斥之,某忿称病,不莅馆。太夫人虑其孙废学,令人往速驾,某乃吐实。太夫人怒责省长不应慢贤。省长弗获已乃调之为秘书。始复来授书盖以政务长一斥。遂由五十元进为百元,后且酬之以统捐焉。

  秘书者,省长之内幕,为其长者必腹心。余则界在遗老之旧官僚,与夫报界知名之文豪数人。所司则私书、训词、演说稿之类。近世富商巨室凡为长者,称奇必广征诗文,所尤重则督军省长之联额。遇此类事,则秘书财源开矣。撰书联额有赠代表往贺,又有赠浙硖石某商为其母称寿,秘书某代表省长往致贺,获赆二百元。他珍物称是以归,众羡其行。已而上海某洋商慈善家也,园林落成,省长题联额为赠,某复请行。秘书长尼之另畀之所亲焉,获馈遗果多于前。

  某君古文家也,以某逸老荐得为某省公署科员,月薪六十元。碌碌随人,未尝邀长官春睐,一日,有惯弄风云之武人号称小肩子者至,省长署之席间,盛谈古文,谓己尝刊《吴挚甫评选》、《史记》又友林琴南,问公署中幕僚亦有林乎?主人不能对,适某遗老在座,举某以对,翌日小扇子以家传来属撰。某乃师零川摹望溪以应,大获称赏。未二日,已擢任第二科科长矣。然实迂阔不能治事,政务厅长患之,乞省长调为秘书。某以薪减拂袖竟去,无何入段幕。省长乃任其子为某县警佐,而于政务厅长深致不满云。

  ◎交涉公署

  有特派交涉使,除江苏驻于上海,余皆驻省会。又有交涉分署,则驻扎商埠者也。二者或置专员,或以道尹与税关监督兼充,初无定制,世谓弱国无外交。而中华交涉,转须按省、按埠设官者,以失治外法权事涉外人者即脱内务范围也。官虽隶于外部,行政则当受省长之监督,组织法则特署置四科分署置三科补黜之权,纯操外部以缺非甚腴,而易招侮辱。故民国官吏鲜久任,独此缺得数年不易人,且可前后数任,如陈安生杨小川之于江苏是也。自光复以来,民教案渐鲜,除奉吉山东与日本接近,外交无理可言,此外租界地方,亦时有纠葛。余则发给游历护照,招待外国,外领事直无事可办,聊备一官而已。

  粤人某甲以道尹兼任某省外交特派员,盖前清时之出使大臣也。欲假事恢复租界,上诉权已于署中置公堂且示审期矣。外人乃禁原被及律师,均不得上堂。甲候两日,狱讼不至,用大颓丧。一日有德奥人猎于内地,为乡民所侮,外人照会来诘责,甲立饬,警拘乡人送之租界审判。署其不明事理,丧失主权至如此,而以颜厚喜邀誉能演说。当道遂信其能,数罢数起焉。又某特派员以督军开烟禁,频受外人责让,忿极数干冒军威以争之。督军徉逊谢,暗令人伺其过。而总务科长者,某之僚婿也,素嗜烟。一日为警厅所拘,督军因晏外人,席间起言,予极主厉行禁烟。柰官吏多阴违,今警察所拘烟犯则交涉署科长也,可奈何,某固在座闻之,赧甚,越日即辞职。

  与外人交际,岁时晏会礼不可缺。鄂人某任东省分交涉员,务为苟俭公费,皆以入囊。遇国庆日,则让之道员,谓主人当属地方官。外人请晏则以病辞,道尹某疾之言于省长电部撤之去,计所私公费不及千元,既还京师运动复官,为公府侍从武官某所骗费三千金,而消息渺然,竟忿死春明客舍。

  留日学生某,任某特派署通商科长,时洋商所运棉纱偶为厘局留难。领事来文抗议,适绾厘局者,某之乡人也,乃为密函告之曰:“洋商以留难,久须责赔偿,现奉部饬赔款,拟责之贵局,望速以资来,便为营免。”是厘员素拘囿,得函竟仰药死,亦无人为申理也。某交涉署译员者,翩翩美少年也,初与外政科长之女公子订婚,已而背约。为交涉员所知,严斥其非,某隐怀恨,遇日领来晤或公文至,翻译故入以错误,坐是交涉益龃龉日人言,诸外部卒免其职云。

  ◎教育厅

  教育厅职专而权弱,地方官不尽受其指挥。索款过急,复易开罪长官,寅与僚滑吏红员所弗乐就也。且积欠学款甚多,欲更一校长,必清结旧欠,而中学以上之校长,亦如督军同盟,其党盛望。重者视厅长蔑如也,邗上某君以坚附河间得简,安徽厅长乃为倪嗣冲所拒,不得之官,至今以咨议顾问等职往来京省,不求复任。盖亦深知此席之不易且无味也。

  某省教育厅长,清代老官僚也,莅任后为所属藐视。某殊不以为意,然自是遇学界风潮,颇右,学生管理员窘甚。后请辞,遂尽易以私人,其中校积习重,号称难治,则以附乱嫌疑解散之。或谓校中藏炸弹,为督军搜得,实某嘱管理员所为也。于是各校皆从严取缔,众竟无敢与抗者,当道器之非病死者,且任督军矣。教育会长某甲,初与反对,后甲以其前任某校校长时,有经手建筑制办仪器款项不实,事为人所控,赖某为覆掩,得无事。以是感激,遇事皆与表同情焉。

  教育厅之科员及省视学所希冀,则委任校长也。然本籍要绅及有名教育家,遇各校长出缺,往往硬荐却之。有所不能受之,则缺额不敷,乃手启通告以用人。一秉大公不顾私交,乞京外寅僚,见原毋频,赐荐函。已而,某中学校缺出,省公署第一科长,荐其弟京师大学学生也,拒之。逾月,省立商业学校校长缺出,所委任则本厅科长之内弟,高等师范学生也,省署大哗,自是事事掣其肘,厅长思入诉于京部,己禀辞行矣。省长乃电国务院,谓其擅离职守,竟易他人焉。

  某省教育厅,由厅长发起俭德会,有为会长在厅,人员皆布衣蔬食,干事长则某科长,干事则庶务员也。学界入会者颇众,成立年余,推及各县,有人调查其内容,则本厅科长科员。视学以及各校校长等无一非俭学德会会员。众始知其为特别机关,教育会至投书质问,赖运动力调任他省焉。

  ◎财政厅

  财政厅掌一省收入支出,厘税员皆归其委任,即县知事之迁调,亦得参议其间,诚外官之津要也。其大省之厅长,皆财政总长选腹心充任。能别开生面多筹收入者,可上邀元首,眷注而内为财部次长,盐务署长,菸酒总办焉。闻之关中某君,历为厅长者也,其言曰:“方今无米自炊,讨好实非易。易第能仅守四字诀,则官运亨通必矣。一曰软,应付本省军需,无论有钱无钱,而对于军官总须软求巧推,切不可露一丝锋芒,以触其怒。二日硬,收入只有此数,而政府命令,不曰推广教育,则曰振兴实业,实皆敷衍众人耳目计耳。于此等处当一手握定,勿丝毫放松,万勿勉强支付,使后来者接续而起。至报章之毁誉,更所不计矣。三曰奇,何为财政家能开源是也,但自袁政府以降,验契公产沙田盐税烟酒公卖已搜索殆尽矣,非能异想天开另辟蹊径,收入必难增加。于是乎种种新奇之苛敛法出焉。四日正,此一字为今日官场字典中所不见,而任财政厅者有时反籍其力。约言之,则能以正论,非绝私交而后用人之权,为己操,能以正言应付议会,而后行弹劾之风潮可免。他若催征比税,亦当严令正色以行之,而拖欠短少乃是一己之操守,则不预焉。夫软硬奇正道不并行,斯独以一身兼之,宜其可膺上考邀显擢矣。

  滇人陈某固牧令,官贵州,缘事罢职。入民国乃夤缘得为财政厅长。所辖厘金四十余处,无一非贿卖者,过付人则坐省也。他省官场坐省皆家人,滇独称省号为幕友,一各属解款皆由坐省经手,上库因有所挟制,坐省者于解款到日,竟留以营运,非年终不为清解,陈严催之,众竟反唇以对。无何有两省号以官款,买空卖空亏币巨万逃之港沪,陈乃因是褫职焉。

  财厅例设总务征榷制三科,置科长科员如额,而另有库员,以司库藏。某甲任厅长日,三科长,则一僚婿一甥一为督军所荐。其人恒在京,若支乾薪者,事皆科员某代办则厅长之表弟也。科员为其犹子,人称之为亲贵内阁焉。然四人中,其三皆留东学生,自命为经济专家。于厅中开财政会议,召所属官咸赴会演讲者,则两科长一库员也。所刊表册,簿记式并精番,又月以四百元津贴省垣某报为之鼓吹。甲虽已半百,犹西装革履,每各团体开会,必至演说。坐是声望日隆,得迁擢去。去之日送者载途,然其在任日,以公款贩米贿卖税差,又佐督军暗借外债,得回扣若干,囊橐固富有矣。某厅长以撙节为众所恶,称之为犹太人,在任两年,啬出丰入库有余。金省长思拨用严词拒之。一日忽倾所有以清欠饷数至百六十万,盖师长某将卸职,乃因官银号经理某为说合实领,七折计厅长入私者,四十八万酬说合人,以五万省长微有所闻阻不任发事犹未决。而财厅来报,城外兵士,有挟械入市者,势汹汹,警力不能阻,乞示方略,省长大骇,犹太人进曰:祸在眉睫矣。不速发者变立起。省长无如何,听其所为。地方得无事,商民中,竟有称颂之者。

  某厅长者,性奇啬,当官日颇舞弊自肥。而所属幕僚,殊不得分润,以同盟罢工儆之。笑答曰:“今求事者,踵相接,若辈去,莫愁无人为替。”众果不到厅办公,且列举其舞弊条款,来质问,限日答复。某不得已,请人为调解。调解妙法,则后有税差出,当先尽厅员委用也。以此事得解,已而某闻诸员尚有秘密,条件则一人调剂出外,必按照所得,提半津贴在厅者款归总务科经理,年终均分之。后得调剂者多背约,年终分数寥寥,众忿之。务挑剔公牍,以快报复,某则必为平反,众喻意津贴,竟停止。又有疑为总务科长中饱者,某科员,乘醉殴之于娟寮,致为警察干涉,某乃言于省长,谓厅员积习难除,非尽予撤换不可。省长亦愤诸人不守官箴,许其所请,于是什易其八。诸人欲再揭其舞弊事,则已弥缝无迹矣。某今尚居显要,其智计诚有过人哉!

  浙江某厅长,民党伟人也。洪宪倒幕后,财长为其留东日旧友,因畀以是席焉。某则贿卖税差,上中下皆有定价。一日委候补知事,某任浙东某统捐腴税也。闻为杭垣一钱庄所说,合先付千元,接事三个月,后再付二千元。其人到差两月后,以病重辞职,某方思觅人继续且担认是二千金贿款,而督军已指荐一人,勒之立委,虽不敢拂,武人意而心终怏怏不能忘情前贿。无何是人以病愈来谒,微露前千金掷虚牝意,某慰遗之乃嘱钱庄,告以果能补致二千金者,当有以酬报其人诺,遂荐于省长委任。某县知事已而贿,竟不至索之报以恶声,方思报复,则己已免职。或谓其人病非真,督军所荐者,即其内弟,其在差两月正逢旺收,私入已丰。后且赖以得权知事,所费仅千元耳。又闻某尝许其同学友某甲充某地,茧捐以索贿,不遂中道撤换。甲欲扭之,鸣于省公署,馈以三百元,始息事云。

  汴省财政厅长者,前清滑吏,以河南佐杂起家,东海之红人也。入民国,曾征汉口货捐,国内第一腴税也。而卸任时,尚有亏欠,其豪纵可想矣。既就沐任其厅中,科员强半,追逋者。私邸以姬妾众多,月费以千金以上,而所入则视汉税大减郁淘甚,制用科长,某乃献计请,发行本省公债三百万,于折扣中取其什二,亦六十万矣。某喜甚,言于兼省长以某地矿厂为保证。事为实业厅所闻,执不可,又虑财部不能通过,议遂辍。未几复有献计者,请按四川等省例,每县置经征员知事,不预财政,而经征员必由厅委。若此则范围,扩张生财自易,某韪其说议实行,兼省长,本武人,无所可否,而诸官佥以为不便,乃暂止。然某仍欲进行,且时搜索羡余,绍兴某君任修武知事,竟面斥其非焉。

  ◎实业厅

  实业教育两厅,设立未久,其重要皆不及财政。然吾国赖外债为活,揭债必先筹抵押品,税盐各项,为质已罄,幸地大物博,外人方资我原料。故言财政,则借债,借债则以实业为质。二者息息相通,权势自在教育之上。说者谓实业抵押外债,第二步则必有人受政府意旨而纠资设立公司。若无人反对,即由此直截引渡以归。外人若有反对,则政府徉为不省,而卸其责实业厅厅长,设以此免职,不久即他有位置,且视此为优焉。斯即民国振兴实业之大计划,而各省设立实业厅长所由来也。

  某甲已被命为某省厅长,坚辞不赴,或叩其故,曰:“已成实业,寥寥无几,即有亦握诸强有力者之手,吾辈无从干涉。其他则商工各会恃团体以抗官,则优为地方开利源则绌政府,已届破产,安有余力以谋惠通。吾何乐就此哉?”乃荐其表弟某乙,以代乙至任林业,借款成,以一手经理独得回扣十余万。乃呈请拨官荒若干,顷谓将置模范农场,又拨官山若干座,谓将置模范林场。久之开办经费不至,告省长曰:“费绌,听地荒废可惜,不若招商办理,或以山地贬价售之人民。”适省库如洗,竟从其议,山与地皆为某垦荒公司以贱价得之。组织公司者,非他即乙化名所为,领荒费则取诸林业,借款回扣也。以此营运,年年寄家至三十万且骄甲曰:“今竟何如?”甲太息曰:“今而后始信谚所谓事在人为。”

  清代某殿撰,入民国以公府秘书,外任戆省实业厅长。行之日戆巨绅隶安福系,而充国会议长者,设盛筵款之,谓将集资以营本省矿业,某知其有异漫应之。抵任未久,城门山卖矿案作。盖安福党欲间接以售诸外人,为党中扩充经费也。某即托人达,巨绅谓兹事体大不敢负责,任巨绅以空言报之,谓事成当为营迁擢某志,固不在此也。俟议会及人民质问,竟送矿照于省公署。虽农商部申斥,亦弗之顾,而舆论仍多诋讥,内复不容于段徐自请辞职去,至今不得置顿,或谓江西富竹产纸,自欧战,作纸价增至数倍。某上将欲营纸业,摄元首日,某以秘书得上宠,故以是畀之安福系,素以某上将为劲敌。因并恶某使不得著手进行云。

  某甲自谓卒业于日本农学,或则谓其文凭为捏造。某厅长初调之充科员,事同官若前辈言必称晚。众皆昵之,独科长某乙,訾其卑鄙,而乙则厅长腹心也。甲仍谨事之而暗探刺其劣迹。旧有劣绅某丙,领照开矿,中有鬼蜮,乙实得其贿五千元。众无知之者,至是为甲所悉,通信报馆,揭其事于报端。地方绅民,纷起应之争攻击厅长,甲秘密请见,谓事属乙,而公被谤。某所不甘,故已调查,得其收贿月日,及寄资地点,望立送之法庭。某愿为证人,以洗公谤。厅长殊踟蹰不能决。甲曰:“若此则彼之行可也。”厅长喜如法为之,即以科长缺酬甲,既操事权复出证据,恫吓某丙,丙再馈以五千元始已。

  皖北某甲,清宰相裔也。北洋派多出其祖父门下。甲以挥霍几罄先业,投入安福党,师卖城门山矿产法,议售其乡。某矿山于外人党中。资以重金,令南下议办,实业厅科长某乙,为运筹偕之。至沪日共狎游两月,费二万金,又踅之芜湖。数辗转间,曾未半年,十万元告罄。乙所入居其半数,同官忌之,言于厅长。厅长以诘乙,殊不讳且曰:“克日即便令其奉三万金为公寿,何如?”厅长愠解。未三日,果如数以献。盖以行赇议员欺甲,甲方惧省会异党者攻击,故奉酬无难,包然后以内外责难,事竟暂辍,而运动费二十万去不复返矣。

  ◎各关监督署

  海关权握之税务司为监督者,所得则公费,拨饷赔款生息,皆以官银号司之。故官银号委员,即监督之帐房也(沪商会总理某,即袁树勋任上海道时之官银号委员)。其兼有常关者,用人征税,权皆操于监督,赢余即可入己。故以兼有常关者,缺分为优。民国成立,各设专署,分置科员,不以地方官兼充。职务极简,而岁入丰者,仍不下十万金。然非有奥援难邀,简任但既任之后,苟能循分自安,不与税司,发生冲突亦可久于其事。故税司实不服监督节制,而监督则事税司唯谨也。

  鄂人某前清道员也,以善夤缘入民国,仍得为营口关监督,其当官第一妙法,即善事税司。对日本人之充税员者,尤恭谨其署中,每星期必晏外宾,然接客讷讷,殊不能置一辞,洋员皆笑之。遇商人有所求请,则蹙额摇头以权不己操对。然所属自科长至雇员,无一非私人。宜昌某君嘲之曰:“吾入君署,误以为禹王宫也。”盖鄂人素以禹王宫为乡馆,其署员多乡人,而某则形若木偶,犹宫中所祀之神也。

  科长科员无他私入,故皆愿调剂为分关员,但分关员缺亦有优劣之分。大约地势可放私便作弊者为优,初不视征收之多募为准也。边省某关监督查分关过严,支费亦多裁节。众员咸怨,遇有偷漏,漫不考查。奸商皆绕道赴之,新关税遂绌,税司有烦言,某自负办事认真,必无弊端,竟与洋员哄总税司,言于部处,立免其职焉。

  其他专属常关监督,若凤阳、辰州、夔州、临清诸关柄由独操指挥如意,善理财者,一二年间,即可致温饱。皖寿系某以张勋力,皆任凤阳关监督,署设蚌埠。某终年居京津,在差不过岁一二月而已,以其挥霍甚囊,无余资,然所亲为之计算,盖赏急逋三万金,应酬费万余金,私用浪费约四万金,是一年私入在八万金上矣。当清代冯梦华以凤六颖四道兼关,岁入不及三万金。视此殆有愧色。

  常关员司私入富者,以验货员,签子手为最地少偏僻者尤易留难。某监督以厘局司事起家,宿谙诸弊,莅事日条分缕析,指剖弊端,以戒所属,以为众当洗心。已未几收数大绌,细研其弊,卒不可得,恐以短收被议,自请辞职。既去官,始有告之者曰:“公在位分关,皆溢收绌,独在总关者何耶?盖分关减价,招徕税作六折,故诸商争赴之,经总关时验货员,与佥子手,签称货票相符,公能逢货,得自为查验耶。此而不能,则分关与总关,验货签手通同一气。任何明察之监督,其弊仍不能破也。特利归商人,彼辈非深恨长官亦不轻用此术。”某始恍然,而已补救无及矣。

  近年来洋关发现弊端如关役私收商税,卖放私货,是皆弊坐华员者,若江海关曾控告税员某俄人种种营私舞弊,是洋员亦不免矣。近以禁贩烟土,弊窦尤多,而各关监督绝不敢提议整顿者,盖以所辖常关,亦鲁卫之政,或视此为尤甚焉。

  ◎道尹署

  道尹者,各县知事之监督,然环顾各省道尹,曾有能秉公举劾属员者乎?吾固知其无有也。沿习至今,道尹自道尹,知事自知事,除例行启转公牍外,百事皆不过问,故兼关监督,兼交涉员之道尹,职务少繁,余则安间类请代之教职,且鲜优缺,所得公费,仅敷开支,非以其可,升转省长,当无人乐就矣。其附郭省城者,称为首道,时与督军,省长相接,势力较重,盖于本职外,必有兼差也。浙人某任川西道尹,时身兼五差,人呼之二巡按。又某道尹以兼充督军署,咨议乞省长,调任首道。省长弗允,然某袱被驻军,署殊无去意,催之督军代答曰:“某坛医术,特延来诊疾,何催为知其势强,竟与首道对调焉。”

  道尹受省长委任,监督所属境内财政及司法,此见之于公布者也。然实际上,税员法官,并不受道尹之节制,已成为习惯矣。某道尹者,以元首世兄弟之资格,当清代亦曾任监司,抵任后,苦缺瘠且宿累多,乃纳其快婿某甲之计,实行监督财政知事署及税局,逐时派检查员往查,且大张示谕,各县征收钱粮,有于规定外,多取一钱,准人民立即来署控告税局,若此商民亦勿庸隐忍示出。知事果有致贿求涵盖者,而某税局长,固简任职,且曾充军书秘书长。匪特无所馈遗,检查员至时,拒绝不听检查,且多微词。一闻而大怒,揭诸省公署,请撤委省长,不敢搜其中饱迹不可得。众问及他知事,闻之皆效法,所为同倡盟不承认道尹之说。遂播人口更怒,请辞省长,念其为元首,故人乃设法乞京部调为某关监督焉。

  道尹遇紧要时间,除呈省长外,得一面径呈总统,盖指非常变故言也。闽人某任道尹署员,皆其乡谊联合为麻雀戏,日设四局客十六人。初局设署中,尝为报章,揭载乃赁屋署左,偏开便门以通之。适警察区员某少年好事,受人怂恿,夜分率警往捕。诸员兴方豪,且轻其为辖。警众中有谩詈者,警员遽开枪示威,乃开门逃回署。有逾垣遁者,道尹闻署旁枪声,方惊骇,比见众狼狈逃归。问故,有答以警察生变者,遽沿向例,径电总统。事后几罹重罪,赖投筹安会得免。

  ◎县知事署

  知事位卑而近民,庶政蔑一非所司,故弊端烦多,然亦视省分而异。略言之,则北省知事威仪,排场依然,前清牧令,而羡余多提取归公,竟无腴缺。南省表面虽非而缺分实不恶往日,竟有视清代为优者。就苏浙论,浙又逊于苏。西南边省以护法阙饷不免苛敛,或有开烟禁,为筹饷之方者。地方官因绿为奸,不无染指,四川则不经手钱粮,甘肃则完全清习就中。唯山西一省,官吏皆阎系,以奉公守法为宗旨。他省不能望其肩背,湖南官以贿得,自不能不取之百姓,故张敬尧辖境直无一良吏。可寻斯则各省之大略也。

  闻之戆南某君曰:“凡任知事者,第一要义,则能联络。境内武官,可倚其力上通军署,则终身受用不尽。次则能出资为部民运动,省议员又次,则逢迎要绅,若三者兼备指日道尹矣。至教育界、报界亦宜以余力点缀署中,养一二文士,为代拟实业讲计划书或劝学演说辞,若是则知事能事毕,苟背乎?此虽廉其守,勤其事,爱养其民,终不能久任也。”诚有慨乎其言之矣!某君固江苏之干吏也。

  凡干吏其署中科员,必有与本地绅民通气者,以备有事时,为斡旋也。若汴省某知事,径委本地要绅子弟为科员,则尤异矣。自洪宪倒幕,议会复兴舆论少重知事,果过受攻击,有奥援者,他调,无援者,撤任。其有奥援而痕迹太重者,虽撤任不久,即他有调剂,奥援为谁,本省军官第一,就地巨室,京中大老。第二省议员,第三也。利害若此,故民国地方官以敷衍二字,为秘诀,欲求其破除情面难矣。

  某甲任东省知事,听讼则索贿,征税则搜索,独对于县内诸团体,如学会商会之类,则异常优待,几于有求必应。人叩其故,曰:“预备撤任时,嘱此曹以公呈留我也。”已而果然商会总理致为县人唾辱云。

  知事某甲,请委其舅乙为承审员。乙以老病,诸狱皆甲自断,尝理一械斗案,得贿万元,乙知之,讽以所判不公,意在公贿也,甲怒呈省撤换乙。濒行邀绅商学诸界茶话尽举甲赃私以告,众大哗笑,甲闻,竟遣警拘乙,禁之。各界不服,拥入署,释乙出护之至商会。而其人老迈,且气忿至即骤,殂众大骇。甲乃饰媪为其舅母,登商会总理门,索赖闻破费至二千金。甲得其什七焉。某甲任知事,所治大商埠也,有奸商暗设烟膏店,月以千五百圆馈县署及警佐等。众闻而恶之,举某巨绅呈准省公署,组织禁烟局不受知事节制,方著手破其弊窦而烟商已具二万元。乞甲为抵制,甲乃出万元运动省公署,取消前批,谓禁烟为警察及自治区责任,不必另立机关。自是月贿增至二千元,知事犹得干元津贴,选出之省议员三百元,余七百元则警察董事均分之。某知事兼警备营务处,以其叔祖任省公署秘书长也,以苛刻为绅民所恶,尝假修河议,加亩捐而委其妾弟为工程员,众愈不服。一日议事公所,众面诋之,怒甚,归以营务处,名义宣布戒严,发警围自治会指,绅士某某为乱党,县民大骇,逃者纷起,后为人民所控,批道尹,查复以叔祖力仅以误闻讹耗临事张皇撤任,未几复出,任某货税所所长。

  绍兴某甲以医起督军公子疾,得任某县知事。署中科长科员等,半会垣折字起课之流,人各给薪三五元不等。承审员,则其从子乙曾为军队书记者也,月畀以十二元,以此刻削中饱公费甚丰,喜而告人,若此更不必觅意外财矣。故贿赂不入,然诸人实无赖乌能安贫,竟联合乘甲卧病,尽卷其衣饰财物以去。(甲丧妻故无眷属)中并有征存万余金,唯承审员以醉卧,未预谋甲终疑之,收系诸狱,乙忿服毒死,甲亦随殁。计其在任不逾三月也,或见所为,呈文有知事所学者包公也,断尽奇案,又到任告示有青天已到,告状者速来。又门联曰:“共和大国大一统无所不大,清正知事知百里何事弗知。”皆其科长某素卖卜号称言必中者手笔也。

  南省某知事,私刻官纸以渔利;蜀中某知事,假铸徽章取富民人财;广东某知事,以救灾私发奖券;湖北某知事,官贩私盐;浙江某知事,图赖经征经费,为人扭控于上海。此皆近事之可笑可恨者也。

  ◎货税所统捐局

  是皆厘金之变名,百弊丛伏,等于清代唯值米禁期中,能卖放大宗私运,数万金可以立致,则清代委员所无也。其胆大者,并敢贿放私土,故米禁、烟禁愈严,税局弊端愈大,其大局希冀留差者,枯月则筹款垫解亦有由司书等凑资者,然不免受其挟制矣。上海货税所一填票司事,月薪不逾三十元,而实入在二百以上。朝夕狎饮,巨博若豪商,则其所长可知,然是等大局应酬至重,所得亦未必尽能入己也。

  民国税制省自为度,惟局卡之密视清代盖加数倍,初以为偷漏不易矣,孰知水则船户包运,可以贿免,陆则绕道越卡,可以卖放,故局愈多,则弊愈烦。湖北平善坝税局,向专税土药,近则兼收百货,其查货之严甲于各省。一签子手,岁入在二千元以上。谋充是役者,非预费千金不可。某局长抵任,议尽裁旧役,意在索贿也。众无应者,遂一律更换,未二月,税收大绌,盖商船夹带藏法奇妙,非熟手,查货必不能知其处所。故此辈盘踞把持虽精,综核者为之长,亦无可何也。

  某省自督军假托护法,大开烟禁,厘金收入骤增,所填厘票,上书山货若干件,骑缝上有一小虞,字其真山,货则无虞,字厘员舞弊者,则私刻虞字票,以给商人。唯须与经过局所通气,方免截验,故其地虽瘠苦,而厘税员私入独丰焉。

  某省当清代已行统捐销场,值百征二,出产值百征一五。其法按旬,由商店以簿记,呈局核明纳税。顺天某甲任局长时,按税规九折实收七折。填票商人乐得一成,免税其二成,则入私囊。若零星税款仍照章征收填票,故风声不露,而两年得七万元以归。

  浙人某都督族人也,任乌镇统捐,素吸烟以秘密外人无知者。文牍员任某乃设危词以恐吓之,某问计,对曰:“公时驻沪而托言,在省居都督所,庶无他虞。”某从其策。自此局权皆落任手,年余腰缠累累,而以多金恣纵,竟吸烟日须数钱焉。

  ◎高等审检地方审检厅

  法官舞弊,自光复以还,数见不鲜矣。承发吏书记法警,无一不可通贿赂,尤甚者,则承发吏,大约不肖者居其什八。推事以上奉公守法者固多,而交通律师或直接纳贿者,亦复不少,其见诸报章者已指不胜屈。今特摘其为人所未知者数端,以飨读者焉。

  某商埠审判厅,著名弊薮,承发吏。岁入至每人千余金二千金不等。留美学生某甲,任厅长。莅事日,即布告招考承发吏,谓舞弊者革除,缺额以考中者充补,不受私荐,昭示大公。报名者数百人。及考试后,又定期口试,众已少少疑之,盖取吏何重文字耶?迨口试后,谕众曰:“三日外榜示。”已而数改期,至年终始发表,则取中八人,无一非以贿得者。众大嘲笑其弊一也。

  某甲,任高等厅长,预嘱某内兄设旅馆于法署近地,宿膳费视他店减半,盖藉为通贿机关也。凡控诉人至省咸宿是店。店中人即为说合,几于无案不行,一年余所得已巨万。忽出示谓访闻旅馆主有招摇情事,当传讯,而馆主已先期遁矣,未几甲亦调任。其弊二也。

  某甲任推事,以辩才称,同官忌之,乃暗侦其阴事,则得判决某姓家产案,事后曾得其馈遗,乃设法告之。讼负者,传言将提起上诉。甲不为动,则嘱讼负者,径以函儆之。甲即据函送检察官起诉,谓是有意索诈者,而讯得贿无证据,投函者竟坐罪。其弊三也。

  某丙任书记官长,而以其戚谊为承发吏,内外勾结,在家置二人抄缮文件,备人探问,分别轻重以索贿赂。其弊四也。

  破产案件,若执行拍卖,弊窦尤大。如某省有木商某丁破产,负债二十余万,肆中有货值三万,而各山定货,照原价则值银四万余,照市价则值七万。丁戚某,愿以十万承受其产。法庭不允,赖律师某说合,外加法官万金始为所有其弊五也。

  地方厅判决不服,当上诉于高等厅,故地厅必与高厅通气,驳虽不能以情理为准,而期限手续,规条种种,故准者可驳,而驳者亦可准。往四川某地方厅长,高等厅长习法政时之教员也,以长者自居,状涉傲慢,而自是上诉案,什准其八,每准不撤销原判。其判决书驳词犀利,多子人以难堪。时在四年前,一离婚案,地方厅认清代新刑律为有效,而高厅则引案比证,谓久已无形取销。其弊六也。

  ◎地方警察厅水上警厅各县警佐附

  省会及紧要商埠,例设警察厅,其职任则受省长或道尹之指挥监督,办理警察卫生消防等事务也。然任厅长者,恒联络武人,有宠于督军,或奉省长为上官,道尹则绝无节制能力也。盖其人多已晋勋位,列中少将,少迁则全省警务处长,或镇守使,若沪厅之徐国国,且鄙山东警务处长,弗为而津厅之杨以德,且为段门健将,又月俸虽薄,而私入甚富,苟不取外款,则计厅长正入,尚不敷其汽车费也。凡置厅地方,非有督军,即有护军镇守,使厅长当纳贽门下,否则与参谋副官长联盟,此关既通,官运必亨,再以余力恭维省长,联络诸团体,交通言论界,则八面玲珑,无往不利矣。

  警察办事秘诀,除戒严时代,防范乱党外,余俱以“敷衍”二字了之。盖若按照违警律,事事认真,则必开罪长官巨室及各团体。譬如租界巡捕,严搜行人,痛责车夫,是其常事。若内地警察仿行之,烦言立起,报纸亦从而讥诋矣。故著者遍游各省,见省会商埠警察,于保安卫生,则以经费不继绝未讲求,正俗则以畏势畏讥,不敢管理,终日立街头,若木鸡然。见有斗殴或滋事者则移行他处以避之,是皆奉长官戒也。求如光绪时间天津警察之精神,盖已渺不可得矣。

  岁支警饷马乾军装器械诸费,一厅恒数十万、十数万不等。厅长生财之道自多。其警正以下,则以烟赌等项,为大宗规费。若未设工巡局,地方各项杂捐并归厅收,而建筑给照,筑路发价等项尤便上下其手,断非清代巡警道警察总办所可拟也。

  烟禁为巡警之利源,除山西外,大约各省皆然。而内地诸县尤甚,以报纸不致访登,而愚民可任意私罚也。又有一种流民,专以讹诈私土为事,或更冒充警察,此则实足分利,故明干警员,下车伊始,必尽收此辈为之用,其奸商以原力组织贩土挑膏机关者,恒在商埠地方,事前必交通警察,按月包贿若干,暗中为之保护。但有一二家,岁贿便成巨万,对于零星私土,务从严侦察以报其酬,犹前代官府,既纳盐商馈赂,必为之严惩私贩也。

  消防事务,有归民办者,有归警办者。归警办者,附置消防队。某省会警厅长,以其庖人某甲充消防队长,缺额侵饷,购办器械军装,中饱大半。厅长得什七,甲得什三。有言于省长者,颇申斥厅长,然经年会垣无火宪,遂听其舞弊自私焉。

  商埠警察,有接近租界者,须与捕房通气,办事乃顺手。故对于总巡捕头之翻译,华探之头目,或给以乾薪,或时通来往,庶临事可免隔阂。

  各乡镇警区,生财尤易。为警官者,苟能逢迎巨室,则烟赌规费,取之无碍。浙江硖石某商,人称之巍诽石大王,凡任其地警官者,必先卑辞厚币以奉之。然后任事方无阻碍。杭人某者,对大王独落落,后卒以纳贿事系禁,耐其嫂为营救始得释。

  水上警厅,辖境绵长,制备船械,视地方厅尤便作弊。某任广东第一水警厅长,驻地为番禺仅二年,积资三十余万,龙王部下要人也。又某任四川第二水警厅长,甚至串贩私盐,分取贼赃。某任浙江外海水警厅长,终年安居四明,苟游杭沪,则借名出巡,偶以海盗倡獗,掳及外人,吓甚,亲巡于镇海,部下故作惊惶,谓盗且至,某即脱去制服,装束如水手焉,盖使盗不注目,以便逃逸也。

  ◎警备队

  此仿前清之巡防营制,所以补警力之不足,以备大股盗匪者也。为省长所辖,合数营置一统领,统领可侵饷,可借缉捕以渔利。寿州人某,以杨善德荐充浙江温州统领,其部下皆皖北人。发审员陈某日吸烟须银十元大作威福,以索贿赂。而寿人为拐贩者尤多,亦皆入其队中,以此控案叠出。省长不敢撤,迨善德死,始另易他人,一方称庆焉。又某乙以五千金投张敬汤门下,委充湖南某地警备统领,竟纵所部大掠,而诿之土匪也。又河南某警备统领,以嬖人杜姓充营官,众论不服,将鼓噪。某竟积众自设誓,谓杜其世弟,并非嬖童。人莫不匿笑者。

  ◎盐运使署

  运使缺分长、芦两淮为优,四川、两广次之,浙江、河东、福建、山东等省又次之。场知事等,归其委任,缉私营队,归其节制,且不爱地方大吏干涉,可谓利权并擅。所畏者,独稽核分所之洋员耳。故干吏必以接交洋员为先务,得其吹嘘,或可以内擢署长,其委用知事,先尽部署所荐,后之私人,下等缺则以应酬本省文武大吏。闽人某以督军力,即任其本省运使,亲戚族尚阝,争求委任,哄于其署,招警察入,始解围。又自清季,淮鹾之权,移至十二圩督销,故运使缺渐瘠。入民国后,始复往制,是皆张岱杉联络洋员力也。以分稽核耳目近,其他中饱侵渔弊自较少。

  ◎造币厂

  银铜局在清代即为优差,以薪水之外,有红可分也。赢余多者,督抚署年终亦提若干成以奉之。今则利皆归厂,且各省分厂,裁撤者多,现仅有总厂一设之天津,分厂六,设之江宁、沈阳、成都、汉阳、广州、昆明。外则河南有铜元局,厂愈少,则利愈专,故今之厂长,远胜清之总办,但民国币制较为划一,若清代吉林等省所铸之银币,当不致复现。然铜元则厚薄轻重犹可任意铸。铜元愈多,则利愈厚。每购买洋钿,不但厂长得大宗赚款,即采办员亦所获不资。每厂分总务、铸造、化验三科,而实权则厂长与总务科长、技师三人均操之。有厂长卑视技师,后铸币力争成色,不少通融,至年终竟无红利可分云。

  ◎官场百弊补遗

  京官例得冰炭敬,沿习已久,各部署办公室装置煤炉,则始自清季度支部。垂及今日,交通部乃独擅其利焉。自九月杪然垆,至次年二月,杪止煤由京绥铁道运京,不取运费,较之市煤价贱六七成。初则专供部署,继而凡交通人员私邸皆用是煤,再进则制为煤票,以馈亲友。农商部羡之,起而与争,谓铁道属交通,而煤矿则属本部也。亦复言之有故持之成理,终当有所分润焉。

  往者津浦铁道租车,系由日本汉森公司承办。共租篷车二百辆,每日租金四元,以十五年为限,到期该车仍归汉森公司。然核计车价,每辆价值不过四五千元。购入不过百万元,而每车每年租金至一千四百四十元,年合二十八万八千元,十五年需四百三十余万元。而车卒不为我有,经手此项者,谓毫无弊端,人其能信之乎?又彰德至石家庄铁路为京汉津浦两路间之重要干线,历年议案,均主张国有,突有商人曹姓呈请承办,部竟核准。或者谓曹即曹汝霖,虽无确据,而中有黑幕,则不问可知矣。又京奉路某站长吕姓以侵款撤差,为时未久,忽委充东三省电政,监督其实,吕绝无电政知识。世谓交通部为弊,薮举上三端可见一斑矣。至其部员而分花红津贴,光复后,议裁革而次长王姓独反对,首先领用,众皆效之,弊遂莫挽。

  留学生之猎得无仕者,囊橐既丰,初以交接外人,须以骨董书画为馈。继则己亦搜古求珍,若曹妆霖之流,举自命博士,兼美术家也。故都门古玩字画,价大增,行赇买官者,有时亦藉力于此焉。此则京官之雅者,降而品题男女优,各奉党魁撰为侧艳之词,以相夸炫。其在剧馆击掌,高呼如饮狂药,毫不为怪。又有一辈,则孜孜谈利,纯然买办行径。而外债或资厥力,故其位置恒优。

  外官则分发各省之简,任荐任职,日益拥挤,非奥援与贿赂,则十年不得一差。故昌言运动,绝无忌讳,桂人某钱干,丞门生也。曾权本省某道尹,既而以简任职,发浙仗师力而宁波统捐海宁知事。然其人实庸妄,无何钱阁倒,某立撤任,亏公款至四万。盖考绩报最之法,不行于民国,惟恃金钱势力。欲知事之尽心民事,顾安可得?又浙人某以名家子,权湖北江宁知事颇恺悌得民。誉而新省长,欲另易私人,竟悬牌调任,上游总司令。吴光新见而不平,力争于省公署,始暂留任焉。

  各省举行吏治课,以津贴穷员最优等,月可得三十元。凡数试第一者,可得差委,然非有人情及工运动者,亦不得列第一。浙省以首道兼吏治研究所长,其人除探刺督军、省长好恶以进退属员外,他无一能,人称之为泥塑道尹。又有自信绝不能文者,则包人枪,替无论取弗取,月给以数元。此惟新到省者可行,其应枪者,则无聊之酸子也。

  浙东某君,素负清望,及为某省政务厅长,碌碌随人。著者怪而叩之,蹙额对曰:“行政莫要于用人,而今日文官受制军人。凡所嘱托,百勿一拒。而军界中之占势力者,又皖北人为最多。其地风气一人服官,九族皆至盖始自合肥文忠公时矣。故一督军署,军官课员,百余。彼之亲戚,族郎群贤毕至,皆思啖饭于政界。于是省公署,财政厅烟酒公卖局苦矣。不观参谋长某非巢县籍耶,今巢人之在本省政界者,俨然乾隆朝之张姚两姓也。孰从而言治理乎?”余亦为之太息不已。

  ◎官场百弊有引观渡闲人

  今之人犹古之人也,今之官犹古之官也,然古人为富而仕,今人为贫而仕。为富而仕者欲以官耗其资财,故力图国利民福,为贫而仕者,欲藉官饱其囊橐,故但知殖党营私,是其为官也。虽同,而所以为官之志趣,固已判若天壤矣。或谓今人不逮古人,其言岂虚语哉!且谚有“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弊”之说,所谓弊者,损人利己之谓也。吾意一般社会之弊窦,强半皆系个人与个人,或一部分与一部分之交涉,是其为弊也。犹小若官僚,则皆享四海之奉,揽无上之权,军国大事,彼实决之,是其为弊也,足以危害邦本,戕贼兆民,盖弊之至大且剧者也。钝公以官场为百弊冠,殆有深意存焉。予也不才,亦尝为委吏矣,故于官场种种之流弊,知之特详。然弊端千万,纷乱如丝不得不藉一人一事为纲领,因而旁及其他,现时在野之巨公徐某,绰号徐矮子者,即暗地操纵时局者也,兹特将此公半生行实告之读吾文者。虽曰未窥官场内幕之全豹,亦可以见一斑矣。

  徐某人也,身长不满四尺,而狡诈百出,心雄万夫御下。至为严厉,虽至细极微之事,亦必再三审慎,不使在下者稍占便宜。先哲所谓察及秋毫者,徐氏有焉。顾虽如是,彼对于上官,尤能吮痈舐痔,曲尽恭维之能事,试观予下述各节,当能信吾言之非妄。

  此公出处,言人人殊,有谓彼来自田间者,有谓彼出身商贾者,亦有谓彼祖若父皆曾任闲曹散职者。究竟何者,属实下走亦难断定,然此事无关重要,存为疑问可也。今宜述予所应属之事矣。前此六七年,徐为交通部佥事。职非显职,然处于承上启下之地位,佐以徐氏灵活之手腕,故入款至丰。据彼亲信人云,尔时徐氏之入款,一岁可数万金,正当俸金不过十分之一,余皆来自外间。试叩以生财之道,则不外为交通部所辖机关之人员(如轮船局、邮政局、电报局、铁路局等类)作居间者,大抵此项人员在差者。遇有舞弊情事,为人所告发,或为上官所察觉,于此而欲保全其位置。或欲求末减无差者,欲求占一席地,均不啻授与徐氏以绝大索贿之机会。盖彼自到部以还对于分所,应治之部务,百不萦心,惟以逢迎上官,联络同事为唯一宗旨。此无他,不过欲阖部上下之人与彼融如水乳,因以遂其居间之事耳。彼具是魔力,遂尔随心所欲,无所不能,故对于一般待罪之人员,得贿则以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等字样为之开脱。否则加以似此如何如何(即贪污枉法之类),若不从严惩办何以警既往而劝来兹等字样。使受重创又虽在平时亦尝向各该局所私索月费,苟或不予,则遇事百般挑剔,虽呈文字中略有一二,省笔或挖补或措辞微欠斟酌,亦必怂恿,上官加以申斥。人虑其从中败事,亦唯有出钱买安耳,彼既藉是术,以罗致金钱,更藉金钱之能力以保其位。置每月除酬应费家用外,余钱悉以供挥霍。缘是八大胡同间(京师官娼聚居处),无日不见此公之足迹,偎红倚翠,选色征歌,为乐固未有艾,而乐极生悲,竟因狎妓余波,致使毒疮遍体。如是矮子先生遂得大疮佥事之徽号,其后居间事发,某总长欲科其罪,矮子急恳权要羊某,力为缓颊,始得以撤差了事。未几为京东某县知事,下车伊始,首发严禁赌博之布告,然而知事公署中固无日不叉麻雀也。读者试思以如此狡滑无赖之官僚,安有不刮地皮者?故到任未及綦年,复以贪墨解职,携眷返都门,赁住椿树头条(街名)某号宅。其妾宝珍苏产也,曩年曾在韩家潭卖淫,故京人多识之者,内务部次长吴某即为彼旧时狎客之一,偶相值于公园或剧场,辄复笑与攀谈,冀重温其向日堕欢之旧梦。宝珍虑徐氏知,而见责勉答三数语辄逃。然次长续旧之心,犹未已也,或有以此中事告徐者。徐闻而大喜,谓此事果确,吾又且庆弹冠矣。或误解其语意,胡卢而去。徐入问宝珍曰:“闻汝识内务部吴次长,信耶?”宝珍惭惧不能答,徐笑慰曰:“卿毋尔,卿果与渠有旧,吾尚有求于卿。”因附耳授以方略,宝珍笑颔之。他日遇次长,急以笑颔迎之,遂偕往某饭店,夜午始散,自是时作幽会,情好甚密。有时且邀吴至家,背人作团圆梦。吴既习惯,自然遂亦视为常事。一夕复往正欢笑间,一侏儒忽破门入,盖即徐矮子也。吴与宝珍皆失色,矮子暴怒如狮,叱臧获捉将官里去。吴急哀免,言愿以千金为寿。徐怒视吴面,佯作骇状曰:“我谓伊谁,乃次长耶!”立挥臧获出屈一膝曰:“适间冒渎,乞原宥小妾获事,次长幸莫大焉,如不见弃,即以奉赠,何如?”吴喜出望外,顾虑其诈,弗敢应。矮子疾声曰:“公毋犹豫,徐某不食言也。”即呼臧获治,夜夜海错山珍,咄嗟立办。徐肃吴就坐,已与宝珍坐于侧,履袜交错。主客尽欢,撤席后,徐即为吴道晚安,反扃其门而出。吴心虽骇愕,顾无如何,遂安之。翌晨赧然兴辞,徐询以藏娇何许。吴不能答。固问之始嗫嚅曰:“仆寓西四牌楼某号宅。”徐笑颔之,比夕竟以马车送妾往吴内。不自安,遂以某处道尹,兼海关监督酬之矮子。如是乎大得其所。缘该关既属名关,其道亦非小道。他人欲求其一不可得,矮子兼而有之,是安有不发财者?彼初视事时,亦复犹人惟于岁杪使用一种特殊之手续,笼络关署人员,使为己尽力,聚敛。其法系于夜静无人时,密呼一司员至袖出朱提授之曰:“岁聿云暮,雨雪飘摇,吾知君无力度岁,敬以此数奉赠,不足为外人道也。”此司员感谢去,另招一司员至,仍以前法待之。如此者数夜,署中当事人员已无一不堕矮子术中矣。在各该司员之意,以为监督独厚于己,己不可无以报之。如是征税防维,无所不尽其力,既无偷漏之虞,更无以多报少之弊。以故每值月晦结算税资时,往往较其他监督,任内多至数倍。比较固极其优异监督之腰缠,亦已盈满。谚云:“名利双收。”正矮子此时之谓矣,矮子既富,不复安于下位,如是辈金入都,日周旋于奚某。梁某、羊某、王某(按皆项城幸臣)之左右,婢膝奴颜,无所不至。未几遂拜某省巡按使之命,一行作吏,九族尊荣。缘是矮公起节时,乃有五虎将随往。五虎将者,即郭宏勋、黄格庵、王大海、麻绳武、徐孝候也。矮子莅任后,以郭为警备队总司令,黄为财政厅长,王为实业厅长,麻为秘书长,徐为第一科长。之五人者,胥为矮公之义弟,正当学问,仅得皮毛,吹拍工夫,乃造峰极渠辈。与矮公联为昆季,询可谓难兄难弟也。吾前不云矮公之为人精明强干,事必躬亲,不使在下者得便宜耶。今试举一事证之:渠自京师起程时,奚梁羊王诸公各以亲友之名条交矮有三五人者,亦有八九人或十数人者,约而计之,无虑百数,就中以县知事,为最多。余则军界人物,亦间有为小司事长随者。矮公莅任之始,一时无从位置,因派员巡视各县,名为考查县治,实则吹毛求疵,冀消纳其夹袋中所藏人物。是固官场中恒有之事不足为矮公责者,惟此项巡视,委员舟车一切之费用,例应出自公家。矮公虑委员藉此浮冒开支,因定一特别限制,凡委员所有支出之款项,概以得有盖章之收据为凭,否则不生效,力以理论之。此等手续诚为公允办法,然实际决难做到,例如出坐舟车付款时,但能易得舟车之客票,并无所谓盖章收据者,且此舟车客票,乘坐后亦为收票人收去,决不能留为客人用款之证据。又如仆夫搬运什物,例应与以工资,此辈苦力毕主未见名章之形影。欲彼于收款时出一盖章收据,怨天下无此办法(余事可以类堆)。今矮公竟定如此之限制,名为重视国帑,实无异逼令委员贴钱办事。独不思如此办法,为委员者果为洁身自好之士,则必不能奉命。反是则于沿途索贿于各县,正不患不得大宗之入款,又何恤于区区旅费哉?矮公生平治事,类于此者极多。此特举其一耳。某月某日,矮公方与王大海共坐闲话,忽有一臧获仓皇入白,谓主母新自北京来,暂住于某某街某旅馆,乞主公着人迓之。矮公怒叱曰:“蠢奴无目,主母现在内室,又安有所谓主母者,此必女流氓招摇撞骗,可令警察厅派警驱之。”臧获诺而退。徐私谓王曰:“渠意为谁,吾思必香妃也。”大海摇首曰:“香妃与幼筝情好甚密,恐未必念及我公,今来此间者,必为阿翠无疑。”矮公疾声曰:“岂谓天桥(北京地名)唱大鼓之赛宝翠耶?”大海微颔曰:“想当然耳!”徐愈骇曰:“此女颇不易与,且为奈何?”言至此又一臧获入白,谓夫人在栈发怒,果主公更不遣人往迓者,彼即乘肩舆来,与主公理论矣。矮公骇极欲泣,大海笑云:“公勿惧,公但不惜巨款,弟能为公遣之。”徐问几何,大海曰:“万金足矣。”徐有难色,大海作沉思状,伸五指示徐曰:“然则公给此数,再少则弟亦难为力矣。”矮公无语,立给五千元支票,命往财政厅支钱,大海欣然领命去。徐心仍戚戚,诚恐赛宝翠不允,则来日大难。正不知作何了局也,明日大海来言宝翠怨公薄情且给资少,故愤不能平,经弟百计劝导,顷已安然北返矣。徐闻而大喜,厥状如释重负,此渠居官时之政绩也。而与彼相依为命,助桀为虐之五虎将,亦各有其特殊之政绩,足为我人作文之材料。但限于篇幅,实不能一一详载耳,忆徐视事,匝月之。一日宴僚属于公署,五虎将咸在座中。酒酣,座客纵谈往事,以为乐有言,及军事者,黄(格庵)因盛称某少将(时为该省军署参谋长兼任清乡司令)功绩,谓渠曾以五百人破匪巢数处,归时马项悬人头数十,胥为积匪首级,虽古之飞将军恐亦无以过之。言时睨郭(宏勖)微笑,意似藐之。盖黄与郭固莫逆,时因争狎一妓,遂如水火,势不相入。爰当大庭广众中,┢谈某少将事,誉某即所以讽郭也。郭揣知其意因大言曰:“此何足异,曩吾以七干兵守浔阳,戆军十数万始终不敢犯境,此岂某少将梦想所能及耶?”麻(绳武)向无酒德,醉后恒不择言,因笑谓曰:“然微将军(郭系中将故麻以将军称之)镇守浔阳,袁项城虽欲称帝,不可得也。”座客皆大笑,郭不能堪,因怒叱曰:“腐儒安敢嘲我,岂谓吾剑锋不利,不能斩汝头耶?”言次旌以熊掌拍然有声,麻痛且恚急以酒瓶,投之,郭头触瓶,竟酿出极□之红酒,痛恨之余,欲以手抢报复,群客劝阻,均无效。公虑将肇祸,厉声呼喝曰:“汝二人欲造反耶?须知吾为省长,有约束群僚之权,决弗听汝曹滋闹。即论私谊,吾为汝曹之兄,亦有干涉之必要,今宜听吾言,安坐畅饮,敢再违抗者,吾当命人缚之。”郭麻无奈,勉强终席而散。读者当知之数人者,皆一时有名人物,或为行政长官,咸为统兵将帅,今竟在席间,演出如许怪剧,则其平时之政绩,当然不问可知。吾书至此,虽欲言不忍言矣噫。


创建时间:2006-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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