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书的选择



  不少读书人都认为:图书典籍浩如烟海,在阅读时会遇到图书的选择与鉴别等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人们往往通过书目,来了解图书典籍的状况,明晓读书的门径。清代学者王鸣盛就曾说过:“目录明,方可读书;不明,终是乱读。”(《十七史商榷》卷七)书目,特别是那些指导阅读性的推荐书目,在我们购书、藏书和读书时可提供重要帮助。
  然而,由于受多方面因素的制约,推荐书目的推荐性往往并不十分公允、准确与客观。首先是时间方面的因素。读书是时代需求的一种反映,不同时代的读者对读物的选择是不同的。120年前,张之洞编的《书目答问》面世,很受当时学子的欢迎,100 多年过去了,今天的一般读者,不会再依据《书目答问》去读书了。而在1924年,章太炎开列的《中学国文书目》,今天也不适合中学生了。书目中开列的《二程遗书》、《十驾斋养新录》、《申鉴》等书,恐怕学文科的大学生也没有读过。因而,一部好的推荐书目,要能满足时代读者的需要。
  其次,推荐书目受推荐者的知识与兴趣的影响。1923年,清华一批要出国留学的学生,为了短期得到国学常识,请胡适拟定了一个有关国学的书目。胡适开列了《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选书较多,偏重哲学史、文学史方面,史部书一概摒绝,有如《资治通鉴》这样的书亦未入选,当时梁启超就认为胡适这个书目“文不对题”。30年后的1953年,北京图书馆开列了一个《中国古代重要著作选目》,选书20种。这个书目是经过郭沫若、俞平伯、何其芳等人审订过的。既然称为“古代重要著作”,那么如《周易》、《论语》等哲学、思想方面的著作一本未选,这是很令人困惑不解的。
  再次,推荐书目的推荐者受偏见或意识形态方面的影响。1945年,英国作家奚普(Harace Shipp),不加时间地域与主题的限制,只就“最重要的书”,选出10本“震撼世界的书”,这里没有中国人的书。1985年,美国《生活》杂志在数以百万计的读者中,开展评选《人类有史以来的20本最佳书》,这里也没有中国人的书。美国图书馆学家唐斯(Robert B.Downs)曾写过一本《改变世界的书》,书中选择了从文艺复兴到20 世纪中叶出版的16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书籍,其后他又写了一本《自1492年以来塑造现代文明的111种杰出名著提要》。这两本书都没有收录中国人的著作。在后一本书的《导言》里,作者虽然承认东方的经典,“其中有许多书同样对西方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这些书还是被“略去了”。另一位美国专栏作家费迪曼(C·Fadi-man)曾出版《一生的读书计划》,向18岁到80岁的读书人推荐了100部名著,这100部名著也都是欧美人的著作。作者在该书的《前言》里坦陈:“我所读过的东方典籍,并不能在我心中燃起火焰。这也许是因为世界观的限制所致。我曾试读紫式部(日本《源氏物语》的作者)、《可兰经》、《一千零一夜》、《圣薄伽梵歌》、《奥义书》以及其他十余种东方古典,都不能获得乐趣。因此,老实说,我无法论述这些典籍。”就我们所知,汉籍很早就在东南亚流传并发生广泛影响。17世纪以来汉籍被译介到欧美逐渐增多,在文学、哲学、思想等多方面都受到人们的重视。然而这些中国典籍仍然被上述推荐者所忽略,这确实是“世界观的限制所致”。也就是说,这些推荐者是深受“欧美中心论”的影响的。
   也许,任何一部推荐书目都不可避免地带有推荐者的主观性和偶然性。
  然而,对于读者来说,准确、客观地去了解、选择、阅读真正的世界名著,往往是十分必要的。
  有鉴于此,我们收集了80 种中外推荐书目(中国的推荐书目54 种,外国的推荐书目26 种),运用了计量的方法,对这80 种书目所推荐的书进行统计,以各书被推荐次数的多少为序,列出一份《中外名著排行榜》,这份排行榜成了这本《中国读者理想藏书》的基本书目。这个书目不带有我们的主观性和偶然性。因而,它在推荐名著方面,应该说更加公允、准确与客观。
  依据上述排行榜,我们看到,在中国著作中,排名第一的是《诗经》(几个月前,我读到一位红学家写的一篇文章,大意是说,不读《红楼梦》,就不配做一个中国学人。从这个排行榜来看,《红楼梦》并不像这位红学家所说的那么重要),莎士比亚的作品在外国著作中排名第一。这两种作品都是用韵文写成的,看来韵文更受人们的欢迎。当然,仅仅是韵文还不够,这要看它能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是不是真正优秀的。
  就被推荐的中国著作而言,排在前10 名的是:《诗经》《史记》《庄子》《老子》《论语》《孟子》
  《韩非子》《楚辞》《左传》《荀子》
  这10 种书都是公元前的著作,最晚成书的《史记》距今也有2000 余年了。这或许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国读书人的一种珍古典重基础的心理。长期以来,中国学人强调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以上这些著作,真正是中国学术之源。同时,正如韩国学者韩仁熙、李东哲所说,这些“古典名著,都反映出古代生活与文明,并历代而下,不断被加入新的阐释和理解,其影响一直延伸到今天,而许多求知活动所涉及的领域正是依靠这些阐释和理解建构起来的”(《影响中国历史的30 本书》韩文本译后记,汉城:知永社1993 年)。
  这些书之所以被推崇,它们也有别于那些畅销书。时下出版界总乐于追求浅易、有趣与可读性强的读物,并不注重书的深度与可能产生的影响度。相反,这些被推荐的书内容艰深,也谈不上有趣,但其思想、内容或概念被广泛传播,不少人是通过“二渠道”(如介绍性书籍、译本、媒体或课堂)去了解它们而非阅读原书的。因而,这些书在现时代仍具有很强的生命力。
  就被推荐的外国著作来看,排在前10 名的是:莎士比亚作品《圣经》《对话录》(柏拉图)
  《物种起源》(达尔文)
  《战争与和平》(托尔斯泰)
  《哈克贝利·芬历险记》(马克·吐温)
   《荷马史诗》《红与黑》(司汤达)
  《草叶集》(惠特曼)
  《神曲》(但丁)
  以上10 种除《物种起源》外,都可以被看成是文学作品。在我们收集的这80 种推荐书目中,54 种中国书目共推荐外国著作800 种;26 种外国书目,若除去汉学家鲁惟一的《中国古代典籍导读》,其余25 种只推荐了中国著作2 种(《老子》与《论语》)。对于外国名著,中国推荐者与外国推荐者有不同的看法。就中国书目中推荐的外国著作,依推荐次数的多少,可列出一份《中国推荐者眼中的外国名著》目录,排在前10 名的是:
  莎士比亚作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奥斯特洛夫斯基)
  《红与黑》(司汤达)
  《神曲》(但丁)
  《对话录》(柏拉图)
  《荷马史诗》《简·爱》(夏洛蒂·勃朗特)
  《社会契约论》(卢梭)
  《浮士德》(歌德)
  《高老头》(巴尔扎克)
  同样,我们也列出了一份《外国推荐者眼中的外国名著》目录,排在前
  10 名的是:《圣经》莎士比亚作品《哈克贝利·芬历险记》(马克·吐温)
  《对话录》(柏拉图)
  《战争与和平》(托尔斯泰)
  《白鲸》(麦尔维尔)
  《草叶集》(惠特曼)
  《物种起源》(达尔文)
  《随笔集》(蒙田)
  《卡拉马佐夫兄弟》(陀思妥耶夫斯基)
  以上两个目录,除莎士比亚作品与《对话录》两种相同外,其余8 种都不同。中国推荐的10 本书中没有美国人的书,外国推荐的10 本书中有3 本美国人作品(当然,这也与我们所收外国书目的国别不平衡有关)。对法国人,中国推荐者更喜欢司汤达与巴尔扎克,外国推荐者则更喜欢蒙田。同是俄苏作家,中国推荐者欣赏奥斯特洛夫斯基,而外国推荐者则更看重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
  记得在1995 年,我与武汉大学图书情报学院的研究生,曾就读书与时间、荧屏时代的读书问题开展讨论,并写成笔谈发表(见《光明日报》1995年11 月23 日与12 月7 日)。今天,我与几位研究生就“理想藏书”诸问题的探究再度合作,在多次讨论的基础上写成此书。如果这本书能对爱好读书与藏书的朋友有所借鉴,并产生阅读原著的兴趣,那便是我们最大的欣慰了。
   王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