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一个城市里面有湖的话,就像一个家里有收藏了。湖在城市里面我觉得对这个城市人的心灵的确是有影响的。我听一个人和我说过,说杭州作为一个大城市,它的离婚率在大城市中是最低的。他说他认为就是西湖的原因,它会让人的内心都平静下来,会慢慢地回思、慢慢地观想。我觉得湖是一个玄想、怀想的地方。
“湖”这个字我觉得也挺好的。一边是个三点水、中间是个古、边上又是个月。你就是在水边,如果有月亮的话,你的确能起到一个怀古之心,怀古之心又的确是能让你安静、宁静的一种心灵。还有湖这个字的发音和海什么都不一样。海、江、河这些发音都是很响亮、有的是很扩张的,但“湖”这个音你会觉得很内敛、很低沉、很内心的感觉。
像这几个湖,就是杭州的西湖、扬州的瘦西湖、惠州的西湖,从我个人来讲我更喜欢杭州西湖。西湖就好像生活在我们中间的一个人,你跟它的感觉非常亲近,随时随刻你的日常生活都在它的边上。
在我少年时期,西湖一直给我留下一个非常美的印象,以致我后来去杭州西湖,我都不愿意再去重复这么一个行动,我怕破坏了这么一个美好的记忆。我觉得以前就是在一个亭子外面,它的长凳特别的长,上边可以坐七八个人,大家坐着长凳拿着碗,就在吃那个西湖藕粉。那种感觉真是非常好,看着它烟波浩淼,水上扁舟往来。我觉得藕粉的这种清甜之感,其实一直保留在我的舌间上。
也就是讲一个城市里边有了湖的话,它可以改变你的生活质量,可以使你的日常生活变得更加丰富。西湖就好像是我们窗外的风景,当西湖就在你窗外的话,对你的一生来讲你会有种幸福感的。我是一个苏州人,到杭州去觉得很羡慕杭州人。我觉得杭州人真是太幸福了。所以我就有这么个想法。我许多年前写了一个文章就讲“南方的江南”,里边就写苏州和杭州。我觉得杭州官话在我们吴方言区里面我觉得不是太好听,吴方言中间我觉得最好听的还是苏州话。所以我想如果在西湖边上听到的是苏州话,我觉得这个可能更美。我就想应该把杭州人迁到苏州来,把苏州人迁到杭州去,这样我们在清风明月底下,在西湖边上你听到苏州话,我觉得那真是人间天堂了。
瘦西湖有一种深邃的感觉。你会觉得那个草木是阴的、绿的。气息上有点潮湿、有点深邃之感。再把它做个比方的话就是西湖更像我们中国的水墨画,是水墨写意的。因为西湖周围的景点,包括三潭印月呀等等,它不是太密集,它留下了许多的空白,留白留得非常好。而瘦西湖我觉得它像工笔画,是工笔重彩。色泽非常浓艳。西湖的趣味,我们说是水墨写意的,其实这种水墨写意就是一种文人的趣味。而瘦西湖更多是靠商人来完成的,所以它里面保留了一点商业的趣味。你在瘦西湖有的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热闹,而你在西湖边上的话,哪怕是在桃花开的时候,你还是会觉得它整个气息是非常安宁的。因为瘦西湖没有文人的直接介入。他们仅仅只写了点诗词,或者写了点文章,而西湖就是文人介入的,修堤坝等等都是文人介入的。这里边我觉得还是有一个区别。
在西湖边上其实你更多的在欣赏它美的时候,也是对白居易、苏东坡,对他们为人的一种敬佩。其实他们的人格中间的确有那种湖的因素、湖的道义或者反光。是沉静的、也很宽容、博大的。与其说它是一个自然现象,我更愿意把它说成是个文化的祭奠。
湖和河如果把它放在一个文化中间去的话,在我们心里唤起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比如孔子站在河边,就“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河的确给你一种奔流的、一去不复返的、一种时间在消逝的感觉。而湖你会感觉时间在这边是停止的。所以你在西湖边你会觉得尽管我们现在是在二十一世纪的西湖,但你站在湖边,你会觉得我们也是生在唐朝、生在宋朝。
在杭州西湖我们想到的是比如苏东坡、白居易一个人,在惠州西湖我觉得好像更有那种人间烟火的味道,你会想到的是两个人:苏东坡和朝云。你会想到的是两个人的爱情。我觉得在那时期在他们身上的确有一种非常美好的爱情,我觉得他们两个人是知己。湖已经是我们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朋友和知己了,我想对杭州人来讲一个最好的朋友或者知己就是西湖了。而对在惠州的苏东坡来讲,我觉得朝云就是他的知己和他的朋友。他和朝云有许多故事,有些故事我记忆上比较深刻。就是苏东坡大概吃了午饭后,喝了点酒,兴致很高。他就把手搭在自己的肚皮上,让大家猜,他说我这肚子里有什么。有个丫鬟说你都是一肚子的文章啊,大家都说这一句话。苏东坡都不吭声。只有朝云说了一句话:先生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苏东坡哈哈大笑,觉得朝云就是自己的知己。所以想起惠州西湖的话,我觉得惠州西湖肯定就是红颜知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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