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画的交响--关于电视诗歌散文艺术的思考

 

  作者:周星

  电视诗歌散文是洋洋大观的电视荧屏上并不起眼的艺术角色,比起众多的轰轰烈烈节目,她如同偏居一隅的散谈之人,在巷陌池边缓缓伫足、在草色烟光里喃喃自语,安详而眷恋。小而有味,过目却难以忘怀,使电视散文诗歌拥有了自己独特的吸引力。尤其是近1~2年来,一些地方台执着创作了一批不凡的电视诗歌散文作品,赢得了观众的惊喜叹赏,中央台《地方文艺》又别具慧眼的开创电视诗歌散文展播,使涓涓小溪奏响了淙淙琤琤的动听鸣响。在难得的文学感染力中,电视拥有了可以咀嚼的韵味。 

  全景:现状的考察

  电视诗歌散文所处的的是蓬勃兴旺的各种栏目、节目争奇斗艳的背景--电视空前发达。近十几年来,随着电视突飞猛进的发展,传媒文化的优势日渐显示,传统的领地不约而同的遭到冲击,曾经占据文化接受主角的文字阅读,被咄咄逼人的视听形象排挤得多少显得无可奈何,"这世界变化快,可我们很无奈。"不用争论电视是洪水猛兽还是扩展视野的美妙窗口,有一点是肯定无疑,即谁也无法阻挡电视前进的步伐,它已经成为和现代生活相伴生、也在某种程度上是芸芸众生难以离开的现实伴侣。应当看到,为了百姓的娱乐需求,90年代的电视确实极大丰富,中央台已拥有8个频道,地方台争相上星、"有线"扩展不亦乐乎。每年单是电视剧就已超过万余集(部),更不用说频道之多、栏目之丰富、涉及方面之广。毫不夸张地说,举凡老百姓需要的教育、生活、艺术、体育、玩乐、家居、消遣,婚恋,甚至某些奢侈化的需求都不难在电视中找到对应的节目。专为少年、青年、老年或工人、农民、军人等分类对象的栏目都应运而生。电视的确在改变我们的生活,甚至左右我们的接受方式。就传播媒介而论,电视不能不把大众需求做为自己的节目标尺,失却百姓兴趣、引不起社会关注,电视的节目生命力也就丧失了。这也许就是个别节目哗众取宠、有的节目缺少深刻意味,但老百姓照旧被呼应他们生活节拍、虽清浅却轻松欢快的节目所招引并沉醉欢呼的原因所在。大众化的取悦趋同现象当然要以某种程度的牺牲为代价,却实在是电视传媒所不能不做的,正如同必要的严肃节目、明显曲高和寡的东西也应有特定的播出位置一样。把眼光投注在百姓的喜怒哀乐上、迎合他们的爱好关心,是电视理当具备的基本功能。

  然而,电视却不全是赏心悦目的美好事物,对当代文化来说,它的消极作用也显而易见。我们面对的电视景观固然十分诱人,却良莠不齐。各种柔绵惨伤、儿女情长的故事折腾得观众愁肠百结、苦不堪言;历史剧、宫闱戏连翩推出,古人的世界覆盖了当代人的真实感受;MTV随处可见,眼花缭乱,矫柔造作充斥屏幕;综艺晚会闹腾得百姓已几乎没有观赏的兴趣,却还在接二连三的策划炮制……。于是,当今的观众练出了最为拿手的把戏,即不断唉声叹气地转换频道,在无可无不可中忍受电视这个消遣物的折磨。电视虽然不是恶魔,百姓依旧离不开电视,但当今一些电视节目反而不能讨好百姓,其中的原因就很值得琢磨了。要而言之,对浮躁的不满和对生活深层的索问,对夸饰的不能感同身受和对朴直真实的殷殷期望,就是人们对电视的基本态度。这从"新闻30分"、"晚间新闻"的崛起,"东方时空"、"焦点访谈"、"新闻调查"的万众瞩目,都证明着百姓关注意识的所在。而纪实类节目的大受欢迎,使电视观众对"真实"的要求空前强烈,电视镜头的直观性功能也得到大大发扬,受众对是否真实的挑剔甚至促使近年一些电视剧采用明显纪实的方式来吸引他们。而"实话实说"的誉声雀起,和它直面生活的内容与极度纪实表现形式肯定不无关系。事实证明,在愈来愈丰富的电视节目面前,观众的不满也愈盛、评价的众说纷纭更是显而易见,对节目的挑选也格外严格起来。拥有亿万观众的电视在它的鼎盛时期反而遇到了远超出清贫时期的挑剔和指责,其实是它自身刮带而起的浮光掠影的风潮和浅尝辄止特性的负面影响的必然。

  考察起来,电视的确缺少什么。而我们是在更为宏观的视野中寻求,观众并不仅仅满足五彩斑斓的表面。当今的电视节目虽然是丰富多彩,甚至为了创新出彩,创作者想尽了种种办法改版创栏目求新,搜奇弄异,绞尽脑汁匆匆塞进各种各样的节目中去。但单纯形式的探求难免造就为了新奇标新立异,甚至引向虚张声势、炫耀技巧的死胡同中去。尽管厌弃陈规旧套、期求新颖悦目的可人节目已成为创新的动力,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急功近利、浮躁骚动终究难以造就动人的精品,没有内涵的形式之奇不可能留住观众。我们不就在一些MTV的节目中被浮华而零乱的画面组合弄得心神不宁吗?我们不就在程式老套、镜头却不停拉推摇移的文艺晚会中恼火于重温老掉牙东西的乏味吗?在一些富丽堂皇珠光宝器的电视剧面前甚至丧失了阅观的兴趣。这些事实提醒人们,单纯形式化的追求未必有良好的效果,形式创新的依据应当是内容的需要。于是,电视迫切需要在文化内涵的培植上更下功夫已成为有识之士的共识。

  当然,电视节目种类已然很多、新闻性节目与文艺类节目明显不同,教育性节目和生活娱乐性节目也天然有别,不可能要求具备一样的内涵,但让它们都显示各自的特性、从中透现出"意味"则是文化内涵的基本要求。有意义,产生意义,给人启发,就是电视理当给予人们的。我们从"焦点访谈"中感受到忧民之心,从"新闻调查"里看到令人惊讶的深层问题,从"实话实说"里领略到真诚的魅力,在"人与自然"中体味到自然万物都有的价值,在《党员二愣妈》的故事之中明白了做人的品格,从《和平年代》的军威里读懂了精神的巨大吸引力。优秀的电视作品散射着思想的光辉和创作者人格的魅力,哪怕朴直无华也流露出摄人心魄的内在诱惑力。真实的表现、真挚的情感、真纯的人物,足以抵消花哨的形式卖弄甚至巨资营造的荧屏奇观。因为人们需要电视真正显示出有内涵的文化味。

  于是,我们看到那些清新脱俗的节目时,眼前不由为之一亮。这其中就有电视诗歌散文。

  亮点:电视海洋中的文学绿洲

  无论如何评价,电视还是具有难以言说的魅力,否则它不会迅猛发展,把世界紧紧联系在一起。探究什么是出色的节目,肯定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不可忽视的,就是在嘈杂喧闹的荧屏上不时闪现的电视文学,它是清丽浏亮的小溪,在文学之脉潺潺流淌的地方,就是匆匆脚步疲惫身心栖息的山野田园之处--电视文学作品。我这里之所以把电视文学作品称之为"乡野田园",是因为比起整个电视节目泱泱大局来,它的微不足道地位和独特的沉静风格,只能算是乡野僻静的风景,没有声势浩大的泛滥模样。但也惟其如此,才格外招引有心人和爱好者的倾心青睐。

  电视文学作品是涵盖所有用电视手段来表现文学形式的荧屏声画作品,包括电视小说、电视散文、电视诗歌、电视报告文学等。它最为突出的外在特征是语言的形象化,即既把文学语言表现的对象转化为可感可见的画面形象,又忠实的还原文学语言。它显著的内在特征则是具有联想性,即在触目可见的声画形象背后富有想象的内涵。因此,在电视节目中,电视文学作品属于相当另类、也无疑是独特的的节目。而其中,电视诗歌散文又是最有代表性的电视文学作品。

  一般言之,电视诗歌散文就是文学样式的电视化,即以电视屏幕表现诗歌散文抒情写意意境的电视文学样式。电视诗歌散文的含义包括两个方面:一指文学诗歌散文的电视化表现,它把文学形式的格调、品性和意境用电视特有的艺术手段加以反映,造成动人的艺术魅力。早期的《荷花淀》(散文)、《海的向往》和《雪梦》(诗),近年的《妹妹,永远的遗憾》、《我看见了大海》、《残荷》等就是其中的代表性创作。二是指电视表现内容用散文的方式,形式比较灵活,追求意境营造,画面优美动人,后一类形式也可以归类为艺术片的某种类型,但也可以归总为电视诗歌散文。如《雾失楼台》和《朝阳与夕阳对话》等。

  由于电视诗歌散文是文学和电视手段的结合,因之其艺术表现特征是独特的。电视散文的独特性在于其表现上的"散",以灵活跃动的声画形态造就文学意境;而它的内质则是"聚"--神聚。它和文学诗歌、散文的相通点更多,就是飞扬灵动,神思凝练;而比起其他电视文学形式来,抒情色彩更为浓郁,意境追求更为显明。从艺术特征上分析,电视诗歌散文有几个方面为其所长。

  首先,形式灵活,画面见长。电视诗歌散文不受叙事完整性的束缚,在结构上比较灵活,因而可以采取较为自由的形式,形式的自由多变就为内容的跃动感创造了条件。象沈阳台的《春天一缕霞》是诗意的哲理抒发,把萧红的命运和自然界的变化联系在一起;乌鲁木齐台的《胡杨祭》对胡杨的迁变倾诉了悲愤,哲思遐想引人深思;无锡台的《纤夫曲》则纪录片般记载纤夫生活,在真切画面中抒发缕缕感情;《最后一张情人卡》则颇带戏剧性,在结尾推出的高潮中,夫妻深如初恋情人的情怀突现而出。电视诗歌散文取材因之多样广泛,人间百态,市井生活,风光山色,心理梦幻等都可以构成表达的内容。抒情、记事、描景、状物、论理不拘一格。这种内容与形式的多样自由既是文学散文所要求的,也是电视艺术表达的优长,人们在观看电视诗歌散文时心态可以自由放松,无拘无束地享受其艺术魅力。与灵活的形式相应,电视诗歌散文注重画面的设计,它以近乎生活原生态的画面呈现在屏幕上,又采用电视技巧来加强艺术化的韵味,实现抒情,叙事,写景的意图,画面或朴质或优美,但都追求意味。象《雾失楼台》的抒情与《雪梦》的讲求意境,《穿布鞋的故居》追求哲理意味,《梯田,蘑菇房》抒发画面美感,特别是《残荷》的独特构图和作者透露对自然人生的思绪,都与画面的组合息息相关。

  其次,抒情为本,意境取胜。电视诗歌散文的艺术形态是多种多样的,很难给它划定一种固定的格式,但抒情是根本。抒情并不仅仅指直露的抒情性语言,而是就电视诗歌散文的基本性质而定的。象《荷花淀》这样的有一个情节贯穿的作品,并不因情节进展而显出叙事的特点,反而是随着情节的发展,浓郁的夫妻之情,理想之情,深明大义之情凝结在一起,焕发出感人之态,人们动情于作品表现的美,为之心弛神往。一些抒情为主的作品,更为突出地表现电视散文的这一特性。如朱自清散文《春》和电视诗《奇迹》(闻一多)。后者在抑扬顿挫的朗诵中交叠出现与诗歌相映衬的独特构图,如粉笔落下,蚂蚁爬上粉笔等耐人寻味的画面,把诗人心中的书卷气思索,静谧幽想的神思气息表现得触手可及。应当说,电视诗歌散文抒情性的效果还在于造意境,它是由优美的画面、美好的人物情感流露、解说词所衬托的意境、以及音乐渲染所共同营造的动人艺术境界。比如,《朝阳与夕阳的对话》刚开始部分的几位不同角色播音音响就是创造意境的范例。

  (旁白)

  "这就是雷蕾。

  1952年出生的属龙的雷蕾。

  一个在1952年出生的所有的属龙的同龄人中,写出了电视剧《四世同堂》与《便衣警察》主题歌和音乐的雷蕾。……"

  父亲的画外音:

  "有人把人生比做四季人生,我却将人生比做人生四季。

  夕阳无限好,人间重晚晴。越是接近这黄昏之年,就越能感受到人生的丰满和充实。

  我聊以快慰的是,我的太阳人生选择的是歌唱。"

  (旁白)

  "这就是雷振邦老人。……"

  女儿的画外音:

  "我是听着爸爸的音乐长大的。

  如果说,滋养我生命的是母亲的乳汁,那么爸爸的音乐,就是我最直接的精神乳汁了。"

  在上述摘引中,浓浓的抒情气息扑面而来,画面与音响的配合,人声所表现的不同生活形态和评价,解说词或旁白的朴素而优美的感情表达,对电视散文意蕴揭示都起了很好的作用。

  在青岛台创作的《妹妹、永远的遗憾》中,镜头语言的运用十分出色,在妹妹头披包巾微微扭头的造型画面中,几株狗尾巴草与之相对,把妹妹的卑微、辛劳、令人怜爱的动人情味表达得恰到好处。这部电视散文的画面多用对半切割的叠画方式,对比呼应,而常常是一边为静态画面,另一边则是推拉运动画面,构成丰厚的内在意蕴,表达了丰富的情感内涵。

  再有,善于立意,巧于构思。电视诗歌散文的创作难度是显而易见的。散文特别是诗歌的特征决定了比较难于以明显的线索来勾连全文,这样,电视化的改造就要下很大的功夫;电视虽然可以用各种艺术手段强调诗歌散文的某些细节,但如何表达文字中较为流动而飘忽的思绪和意蕴,也不是一件易事。从某种意义上说,电视诗歌散文的创作都是看似自由但真正实现其意图则颇为困难,关键还是构思立意。一般而论,散文是靠意来统一全部材料的,常人谓之形散神不散,这神不散即立意要集中。一个创作者在电视诗歌散文编剧中的立意工作有二层含义;一是抓住原作的内涵,认真琢磨仔细领会,二是表现在屏幕上要立意深切,启人深思。要做到能以小处见大意,以细节显深意。象《荷花淀》中的细节和人物语言表现,都是创作者真切体会到原著的妙处而重点刻划的,为全片的柔美而宕阔的意境营造起了很好的作用。又如《朝阳与夕阳的对话》立意在年轻与年老的象征"朝阳"与"夕阳"上,把人、事业、成就、理想、生命等诸多命题融汇在一起,哲理意味浓郁。《最后一片落叶生日卡》把生日和生死之间的对应关系通过邂逅小女孩的构思来表达,十分动人。《我看见了大海》把继父为了残疾小女勇敢面对生活,隐瞒自己对海风的过敏,承诺带她看海,最终坦言自己"食言"而终,却使女孩真正得到新生。诺言的构思和"大海"的真正立意十分巧妙。

  电视散文要以巧妙的构思把看似零散的画面组合成一个艺术品,自然而精巧就成为基本要求。创作者要找到电视语言与文字语言转换或相关的对立物,要考虑画面与散文语言的彼此关系,是需要出色的构思力。原属于情节性的散文要增强其意蕴,对于抒情式作品则要注意其连接,随感式原作在电视化上尤其要关注画幅间的信息相续。因此,电视散文要葆有原作的基本风格,更需要在整体构思上准确把握。像《最后一张情人卡》把妻子为减轻丈夫负担,孕期偷偷创作手工贺卡,直到临产,而她在产房把用心力挣来的钱交给丈夫,没想到心爱的人递上的竟然是自己做的最后一张情人卡。在画面上两人默默无语,情人卡的叠画传达出无须言表的深挚情感,绵绵流淌,沁人心脾。总之,构思工作是艰难而关系重大的,编创作品理当格外注意。

  定格:写意艺术的形象化

  探究电视诗歌散文的奥妙,不难体察到"写意"的特征。

  电视诗歌散文的奇妙就在于借用形象来表意。电视是一种惟恐观众不明白的传播信息媒介,恨不能把所表现对象的表象内里都明白无误的展示出来。实象化和直截了当的表现,使电视获得了无物可比的优势。而文学诗歌散文却是意蕴化的,惟恐了无余味,白开水式的浅白直露是忌讳大敌,因此,隐藏意图,凝缩情感,讲求委婉曲折使之具有了含蓄而耐人寻味的独特性。

  难得的是,电视诗歌散文使意兴湍飞的意蕴变得形象可感,但并不因此减损作品的艺术魅力,相反,文学的韵味深深浸映在屏幕上,曾经被视为粗浅、直露的电视也流露着绵绵不绝的诗性情韵,电视和人的感情流脉接近相通,冷冰冰的传媒工具显得温暖可近。我们已经知道,人类的祖先创造了书写工具就是为了交流:包括合作谋生,包括联络感情,包括交流心声。几千年来,借助文字的文学创造把人类的感情联系得更加紧密,把人们的私己感觉变成人类共通的情感网络,只有在文学艺术的创造品中,人的情感智慧才无拘无束畅达天外。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学是情感自由意志展露的翅膀,它生动异常,天马行空,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碍。文学介入电视,使快捷明了的屏幕平添了内涵,加深了情味,更富有咀嚼余地。实际上,电视诗歌散文把文学语言靠联想、体味传递生发感情变成了以"形"来写"神",它让电视变成写意的天地,直观画面抒写内里的情味,丰厚了电视的艺术感染力。

  不妨让作品来证明。比如青岛台的作品《永远的蒲公英》,表现的是深厚博大的人间挚情:一个孤身哑巴捡回一个可怜的女婴,在咿呀咿呀声中居然把她养活,父女常常在咿呀咿呀声中拾取遍地的蒲公英吹向天空,欢乐无比。不可思议的孩子竟然由此上了身边的小学,县里的中学,外地的大学。这一作品在运用电视手段渲染文学的意境时,突出了几个动人的情感点:其一,哑巴喜不自禁捧回女婴的画面,叠化他轻巧纺线的近景,暗含孤独的生活与勤快倔强的个性。其二,哑巴求村小学收下大眼睛的女儿,老师为难于孩子不会说话,女儿却破天荒吐出生平第一次的语言:"哑巴"--那是她听过千百次别人对父亲的称呼,一个特写,把父亲过去的屈辱和如今喜出望外的心情点化而出。其三,孩子上学后,父亲眼巴巴的盼望女儿下学归来时,哑巴侧面的特写镜头把他失落、惦念、难以割舍的内心隐情描画出来。其四,女儿进城读中学,哑巴思念至极,又养了一只小狗朝夕相伴,却被人宰杀吃掉,此时在人与小狗逐渐远去的画面中,我们被深深触动了,哑巴的悲伤无以言表,人间对挚情的伤害令人心寒。其五,父亲衰老生病,读大学的女儿赶回,要退学伺候,哑巴挺起病躯逼女儿远去就学,在哑巴的佝偻的背影中,女儿回头的镜头叫人心酸又让人对老人肃然起敬。最后,当女儿在远方独自吹蒲公英的慢镜头中,叠化出她从小到大与父亲相悦的动人回放镜头,此时,女声抒情的《牵手》歌声响起,字幕一字一句打出女儿对父爱深情的颂赞,此时,何只是声画呢?弥漫在空气中的都是满贮着人间至诚的优美感情了。片子中的蒲公英的特写叠化反复出现,哑巴和女儿侧面特写镜头的定格,以及一个主画面配以其它叠印画面的映衬,把感情的多重含义表达得更有层次,更富内涵,更多咏叹效果。

  可以说,电视把文学的微妙处表现得交响化而引人入胜,声画汇聚强化了情感的韵味;而文学构思始终主宰着情感的流动,它透过画面散放开来,赋予声画以灵魂。只有在电视诗歌散文中,电视和文学的融合才互为作用,相得益彰。

  这里特别要注意的是电视诗歌散文作品中文学的形象化问题。有别于纯文字阅读而产生的联想,电视诗歌散文作品的部分文学联想已为画面所牵引,被实证化了,所以好的作品在电视手段运用时不会去单纯拼贴与语言完全一致的画图,实际上,高妙与死板的分野也就在此,好作品的声画效果产生丰富的联想,引向超出屏幕之外的思绪天地。所以文学的电视化也会勾引出超出文字的其他联想,使内涵更深。比如《妹妹,永远的遗憾》中妹妹给住校的三哥送食粮,在离别的一瞬间,慢镜头让我们看到妹妹向教室扭头一瞥,其时,我们明白了她多么渴望教室、深深眷恋读书、明知不可能实现的无言幽怨以及忍不住要用眼神饱尝那不属于她的学校气息的复杂心思。这一瞥留下了无声的遗憾,启人深思。

  总之,电视的文学化带来构思的清丽,抒情的色彩,诉诸感官之内的心灵抚慰和触动,那跃动的思绪,造就浮光掠影的电视中一片令人流连忘返的绿洲,如动人的涟漪般情感生生不息。

  焦距:艺术价值与独立品格

  电视诗歌散文是文学与电视的结合,既经产生就具有自己的独立地位,尽管它的价值远没有被传统所接受,尤其在电视作为大众传播媒介的特定要求中,它的审美价值也未必会获得更高的承认,但美是不可抹杀的,对于人类而言,创造一切的终极意义仍旧是为了让人更美好!

  电视诗歌散文是相当中国化的电视艺术作品,它的核心是触发观众的感情,造就审美的愉悦,显而易见,抒情是它的本务,浓烈的抒情性成为作品的特点。比起纯叙事类作品的述说交代因而客观写实性很强不同,电视诗歌散文以浓烈的抒情性而著称。这种抒情性不仅是外在的,更是内在的;即使有的作品比较舒缓,如涓涓细流,但抒情的本质十分明显的。这种抒情性在屏幕表现上造成了观众强烈的参与意识,调动起人们的内在感情,使观众的灵魂与作者的诗性相撞击,产生情感的净化,达到审美效果。明显表以"电视诗"的作品自不必说,象早期的《古诗三首》、《海的向往》、《雪梦》,近来的《奇迹》、以及《春》等,即或是散文作品,也如诗般精致精练。根本在于诗歌艺术是一种凝炼的艺术,它表达人类高远深邃的思想和情感。做为人类文学的最古老的艺术形式,又和最现代的艺术媒介电视相结合,其产生的独有艺术感染力自会引发观众对自然人生的怀想 并体味其中的诗性哲理。

  具有诗性,并不意味着叙事性的作品不适合成为电视诗歌散文,或只有表面抒情的作品才是电视诗歌散文的范畴。实际上,纯抒情作品电视化的难度更大,情感的具像化更不易把握,比如《苗岭音画》,画面和诗语之间的组合过于简单,转换画幅的频率太快,以至节目显得急噪喧闹,诗美没有得到更好散发。倒是简要情节的叙事作品在表现上更为有味,因为更有益于发挥电视手段的作用,毕竟电视诗歌散文是具有独立价值的创作。如浙江台的《记忆中的一位少女》,相当真实叙述少男少女的情感历程,叙述成分很浓。节目中,朦胧的画面,高调摄影和慢镜头的频繁使用,和少男少女的羞涩感和朦胧美的感觉协调一致,电视把那份探试、迷恋、纯真而流星般闪烁熄灭的空灵情感描画得楚楚动人。

  从至今所看到的电视诗歌散文作品对文学意蕴的表达来看,较为成功的有几类。一是对文学触点的电视发挥(重情),二是对文学内涵的电视挖掘(造型),三是对文学意境的渲染点化(移情)。它们都建立在文学与电视的结合基础上。

  对文学触点的电视发挥(重情),是特别显示电视诗歌散文文学魅力的,文学抒情的情理和叙事类的事理借助电视手段而点化、强化。典型代表如《儿嫌母丑》,片子讲述儿子自小到大都受到世俗观念的影响,屈就对母亲外表丑陋的轻视旧俗,不愿让外人看到自己母亲面影,漠视了母亲的疼爱,及至在女友面前慌称她为大婶。情节的重心是抓住儿本该不嫌母丑来构思,突出母亲的外貌和内心的对比、从而强调常人对人的价值判断应当弃浅就深的意义。当母亲默默承受世人蔑视甚至执迷不悟的为嫌弃自己的儿子送上心意之物,却避免露面时,儿子羞愧难当,他向妻子坦白自己的可耻心理,妻子深深感怀,说出:母亲其实是天下最美的母亲,此时母亲的特写回望镜头一次次闪回出现,伴随着"走过我的母亲河"的歌声,摇曳动情,母子一次次相迎拥抱的慢镜头叩动情感的心弦,节目的高潮激荡人心。电视把文学的情理表现得传神之至,闪光点的发挥的确精彩。

  对文学内涵的电视挖掘(造型),更是电视艺术独特的优长。我们在《胡杨祭》的赤陌嶙峋的画图中感到肃杀荒漠的可怕,在《梯田,蘑菇房》的整齐山光田园造型中领略到人类创造优美的才艺,特别在江苏台的《残荷》中充分领略到艺术造型对文学内涵的美妙展示。残荷的衰败凋零,在一般人眼里无甚可观,人们会欣欣然观赏满池的荷花,却难以认同残败的萧索景象,但文学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咏叹残荷的别一番风致,而电视更拓开另一个天地,让人们赏心悦目。节目中别致的构图把残荷的肢体变成了生命动人的瞬间形态,它的林林总总的各式造型,仿佛是人生的种种姿态,静默无语的宁静世界和小鸟跃然而起的划破画面,就是心灵的某种惊颤。别具一格的造型使残荷的残缺美生动活跃起来,当散文语言揭示残荷才是结结实实的丰富这一要旨时,节目的内涵异常鲜跃跳动起来。文学的内涵的确通过电视手段异常微妙的生发舒展,剔掘入微。  

  对文学意境的渲染点化(移情),也是电视诗歌散文作品相当普遍的共具特色。在中国艺术的传统中,我们时常发现渲染衬托的普遍性,借助其它事物表现主体感情的移情方法,成为中国观众特别容易感同身受的情感认同套路。电视的手段是声画并举的,实现艺术表达的技术处理更是丰富多样,因此在情感渲染上具有突出优长。在几乎所有的作品中,声画手段对情感的烘托、导引都起了无法漠视的作用。比如山东台的《不沉的船》,描画一个叫"小不点"的孩子,跟随母亲再嫁来到乡村经历的颇为苦难的心灵生活。他父母不和,朋友稀少,但当"我"进到他的小屋中时,却被满屋的纸折船的阵势惊呆了,缓缓移动的镜头展示出在夕阳夕照的残阳中,一个内在倔强痴迷少年燃烧的青春火焰。尔后,当母亲去世,暴怒的继父残酷撕毁满屋小船后,忧伤的音乐带来幽蓝冷光中的屋外瑟瑟之景,辞别我而去的小不点留下了一只精心折制的小船,在雪色月光中孑然而立,仿佛是孩子哭泣的心曲在低吟。冷光中一束熊熊的火焰映照出小不点的面容,坚定无谓,昂然之气令人动容。光影铺就的有声世界焕发出多么特异的情感色彩!更多的电视诗歌散文作品调动了多种艺术手段实现自己的表现目的,从字幕、声音、解说、音乐、画面等不同方面描情绘景,有虚有实,实景衬意境,诗情加美画境。因此,看电视诗歌散文成为一种美好的艺术享受。

  在艺术日渐被忽略的时潮中,人们心底其实更加渴望艺术甘露的滋养,所以,但愿电视上有更多诗与画的艺术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