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龙争虎斗

作者:野 火




  一段官场生死传奇,一场江湖龙争虎斗。赤子之心,殇于爆炸声中;报国之志,丧在阴谋背后。是正义战胜邪恶,还是人心陷于贪欲?沧海变桑田,顽石成珠玉,还待岁月磨洗、时光雕琢。
  
  一、老七出山
  
  江老七何许人也?不得而知。也许,连他的“贤内助”梅茜梅九小姐也说不清楚。
  江老七自幼习武。他父亲曾开过镖局,在川康路和川西路一带,是一名响当当的镖师。只是在跑一次镖的时候被打倒了,赔了白花花的纹银三万两,从此家道中落,一蹶不振,最后,客死打箭炉(康定)。在他父亲死后,既是“遗腹子”、又是庶出的江老七,为了生计,给人吆过马,放过牛,推过过河船,当过杂货铺的小伙计,为师傅倒夜壶,为师娘刷马桶,还要过饭,当过“跑滩匠”。
  后来,江老七实在混不下去了,他就跑到泥巴山上当“刀客”,即“棒老二”,干着剪径和打家劫舍的勾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功分金银,排辈搞女人,倒也逍遥自在了一阵子。
  但是,好景不长。西康省刘主席的侄子刘师长率一师人马驻冕宁,在峨边、马边、雷马坪和大小凉山一带,剿杀土匪蟊贼。江老七在泥巴山上无法立足,于是,他和几十个弟兄只好作鸟兽散。
  江老七只身来到会理县,投奔县工商会会长梅耀武,先为杂役,后为院丁,看家护院,再后来为梅耀武的贴身保镖。由于江老七的峨眉拳脚十分了得,腾、挪、扑、打、抓、踢、扫、擒、拿等功夫样样精通,更兼大砍刀使得虎虎生风,青锋剑舞得寒光闪闪,再加上他有一手好枪法,王八匣子、二十响、橹子等等短武器能左右开弓,且基本上弹无虚发。他有一米八五的个头,五大三粗的身材,有不怕死的亡命精神,以及对梅会长的耿耿忠心,从此,他居然在梅会长身边站稳了脚跟,成了保镖的小头目。
  梅耀武是一介商人。他广有田产、林场,特别是鸦片等生意,做得尤其大。眼下,他担任着会理县工商会会长之职。按理说,这仅仅是工商业界的群众性社团,会长也无官无职,当然无权。但不!在会理县,在西昌,在雅安,乃至在成都、自贡、重庆,梅耀武却是一个极其吃得开的人物。这除了他家财万贯之外,还因他是“袍哥”组织“金带皮”雅安堂口的“副堂”,又是会理县堂口的“山主”,即“舵把子”,一把手。据说抗战伊始,上海滩“青帮”教父杜月笙从香港到重庆,梅耀武在“心心”咖啡馆陪杜月笙喝咖啡,在“范庄”陪杜先生搓麻将,一晚输了五千来个光洋,离开时杜先生亲自送出“范庄”一箭之遥,并声言有事“定可尽微薄之力”,这就是面子。据传梅耀武还参加了中统,在汉口曾受到“果老”的接见,虽然仅礼节性的,不足五分钟,但和徐恩曾却密谈甚久,又甚欢。正因为有以上的背景,梅耀武他一张片子,尽可通吃。又据传:现任县长陈瑞绶的前任,因不听梅耀武的“招呼”,和梅先生小有龃龉,被他以一张三寸宽的条子,几个潦草得无法辨认的大字,弄掉了“七品乌纱”,在任仅五十二天。用街头坊间的话说,县太爷的屁股还没有在太师椅上坐稳、捂热。
  然而,1941年的夏末秋初,却发生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大事:梅耀武先生被绑票。绑匪提出,赎金为两万块大洋,限期为五天。否则,就要撕票。同时声明:不要法币。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有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梅家虽是巨富世家,可两万块大洋却不是小数目。会理县是山乡小县,现钱很难在短期内调集,特别是大洋,要在五天内凑齐两万之数,无异于上天摘星星,下海捞月亮,谈何容易啊!梅府经过搜搜刮刮,拼拼凑凑,白的加黄的,才筹到了近一万块大洋,可时间已过去三天半了,这把梅府大太太急得抓耳挠腮,如坐针毡。请官府进剿以救老爷,怕适得其反,伤了老爷的性命。如忍气吞声,用钱赎人,又凑不齐大洋。
  梅府的“条师”以智谋出众、算无遗策闻名会理县,此刻也傻了眼,缄默无计。梅府内乱成了一锅粥,哭声震天。因为大家都知道,梅会长梅老爷,定将凶多吉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一个老“条师”的献计下,梅大太太一狠心,悬出了“谁救出了老爷,赏银五千”的赏格。后又因无人问津,升至一万。赏格不可谓不高,然而,又过去了大半天,仍无人敢揭榜接招。本来嘛,赎金相差悬殊,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冒这个风险?大家都知道,绑匪都是亡命徒,不是吃素的。看来,只好等着为梅老爷办后事了。
  第五天下午一点来钟,情势已岌岌可危,可还是没有人敢承担重任。眼看即将无望之时,经过深思熟虑的江老七站出来请命:他有办法救梅老爷,且不要一万块大洋的赏格。
  梅大太太听后,大喜过望。她忙擦抹着眼泪,虽然心中高兴,却也免不了有些疑虑,问:“真的?”“此非儿戏,何能有假?”“用什么办法?老七,赶快说说。”“大太太,此事就不必多问了,问也无用,老七不会说。”“此事关系十分重大,事关老爷的安危,计必缜密,又必须万全。所以,老七,不能蛮干,不能冒险,更不能……”
  可是江老七却打断了大太太的话,说道:“大太太,我江老七如无‘金刚钻’,怎揽这‘细瓷活’?”“那……让我想想。”“大太太,此事十分急迫,迟则必生变。绑匪限在天黑前交清赎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时间已刻不容缓,请大太太当机立断。”
  梅大太太思前忖后,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牙一咬,表示同意。但又问:“要作哪些准备?”
  “带上现有的赎金,另外要追风快马一匹,透骨利刃一柄,二十响连发手枪一支,子弹五十发。”
  梅大太太催促道:“那你赶快去吧,一路上要小心!”
  “是!”回答的声音很洪亮,却不动身。
  梅大太太感到奇怪,又催:“赶快去吧,为什么不动身?”
  “大太太,老七冒死救主,只是……”
  “哦,只是什么?有啥尽管说,何必吞吞吐吐的呢?”
  “大太太,您是知道的。老七是个粗人,本不敢说,如今却不得不说了。老七现年四十有五,已过‘不惑’,却尚未婚配,无有妻室。现老七冒死上山,势必与绑匪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如救不出老爷,一切均不必说。如救出老爷,又包老爷少不了一根毛发,老七不要那一万块大洋的赏金,只请大太太开恩,将九小姐许配给老七为妻,恳请大太太允准。”
  原来如此。梅大太太心中虽有些准备,但估计仍不足。她以为江老七不动身是为了提高赏格,却没有想到江老七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她心中很生气,却还是能克制自敛。她面不改色,一对桂圆眼却只是眨。
  梅九小姐叫梅茜。梅茜是梅耀武的幺女儿,至少眼下还是幺女儿。梅耀武妻妾成群,子女众多,有近二十人。梅茜在女孩中排行第九,所以人称梅九小姐。她是梅大太太所生,“子以母贵,母以子荣”,嫡出的梅九小姐在众姐妹之中鳌头独占,连老爷和大太太都让她三分,更不要说姨太太和其他女眷了。梅九小姐芳龄一十有八,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容,是会理县城中有名的“一枝花”。再加上梅九小姐聪明伶俐,大胆泼辣,敢作敢为,深得老爷和大太太的钟爱,视为掌上明珠。会理县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的公子、少爷垂涎三尺,纷纷来府提亲,均被老爷或大太太婉言拒绝。所以,梅九小姐至今仍待字闺中。
  江老七虽为梅耀武的贴身保镖,又是小头目,但在“尊卑有序”的梅府来讲,仍是“马仔”,门不当,户不对。江老七虽身材魁梧,却面如炭黑,一脸的络腮胡子又浓又密,如板刷刺一般。他吊眉毛,三角眼,鹰勾鼻,不算太猥琐,却有些难看。更何况,年龄相差太悬殊,根本不般配。眼下是梅府的“非常时期”,厄运当头,难以化解。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提出来,明明是乘人之危,趁火打劫。这对梅府那样有财有势的人家来讲,是接受不了的。要是在平时,轻则大声斥责,乱棍打出,重则会招来不测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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