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惊天劫钞案
作者:伊 梦 丹 亚
越来越浓的疑问,涨潮般一次比一次强烈地冲荡着夏竹影的思维。她隐隐觉得,这个上门维修的钟表匠和史厅长之间的交往,似乎与东方川殚精竭虑侦查的劫钞巨案有着看不清说不明的关系。
就这么想过来想过去,夏竹影的脑袋都想疼了。有几次,她强令自己:管人家的闲事干什么?难道近朱者赤,受了东方川的感染,染上“福尔摩斯式”的疑心和推理癖了?
不知在钢琴前呆坐了多久,直至楼梯上响起脚步,夏竹影才惊醒,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下意识地隐身客厅一隅一人多高的景德镇青花瓷瓶后,看着钟表匠拎着那只工具箱,行色匆匆地穿堂出门。正要现身,又听史厅长熟悉的脚步声在楼上响起,索性继续隐身偷窥。俄顷,史厅长如平日一般,夹着公事包不慌不忙地下楼来,在客厅里停住步,鼻子嗅嗅,四下环顾一番,这才沉稳地出门而去。
夏竹影觉得再藏下去不妥,悄悄从花瓶后溜出来,步履轻盈地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窗户临街,进门推窗,探身下望,适才出门的钟表匠已踪迹杳然,只见稍后出门的史厅长,竟然一反常规地挥手让司机生把早候在大门外的奥斯汀轿车开走,转身招来一辆过路的黄包车,跳上去,朝每日上班的省民政厅相反的方向疾驶而去!
夏竹影如坠五里雾中,疑惑更深了。困惑间,抬眼看见身着睡袍,打着呵欠,揉搓惺忪睡眼的史太太。
见到夏竹影,史太太顺口一句:“老爷出门了?”夏竹影应道:“是啊,钟表匠刚走,厅长就出门了。”
“钟表匠?”史太太莫名所云。
“说是厅长的怀表坏了,召他上门来修。”
“哪家钟表行的?”
“亨得利的。怎么,您不知道?”
“我还以为是老爷的留日同学呢。”“留日……同学?”“是呀?两人说日本话呢!”
“钟表匠?说日本话?”“那有什么!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像亨得利这样的知名老店,养个把留学生装门面也养得起的。”史太太轻描淡写。
史太太顺口说出来的话,在夏竹影不啻一声响雷。原来盘桓于胸的疑惑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疑团,脑海中不断如霓虹灯闪烁着三个字:日本人!她突然意识到,现在到了非告诉东方川不可的时候了。电话里说不清,还是去一趟吧。
再说东方川这一边,一份军统局的绝密电报,击中了唐铁锁的要害。东方川的判断没错,这位肩胛上至今留着日寇弹片的抗日军人,一旦知道日本间谍要拦路打劫巨钞,短暂踟躅之后,竹筒倒豆子,把藏匿48箱法币的地点告诉了他。而且千叮万嘱:“东方警官,你可千万别让这笔钱便宜了日本羔子呵!”那一刻,连东方川都糊涂了:唐铁锁究竟是劫犯呢还是志士?
众目悬系的疑团水落石出,东方川心情舒畅。终于不辱使命,让唐铁锁开口吐实了。这样一来,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离开看守所回办公室,东方川首先向闻光亮电话报告了喜讯,请他立即撤回开进荣军疗养院的机动大队,旋即调人调车,按图索骥,立即出发起获巨款。
就这工夫,夏竹影直闯而入。
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夏竹影,东方川大感惊愕:虽说和夏竹影已到密迩难分的程度,可他还是对她约法三章,其中便有不得擅自到公事场所找他一条。及至听罢夏竹影将所见所闻和心中的疑惑倾箧而吐,东方川顿感晕眩!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史云同是东方川除闻光亮之外,在这个社会上为数不多的最敬重的人之一,怎么能对他生出疑问呢?然而事实无情。即使夏竹影所见所闻不附加自己的疑惑,身为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官,东方川一耳就听出异常。搁在平日,这也许真是一个政府高官和民间情理之中的接触,可是此时此刻,日谍“樱花5号”已经出场,史云同的行止就不那么合情理了。
释放安徽米商吴万发是东方川力主的。既然查清人家与劫钞案没有干系,联号新币被人调包是当了替罪羊,那就应还人以清白。可是,一个远道而来的邻省米商,摇身一变成了此间“亨得利钟表行”的钟表匠,而且与省民政厅长熟络到一会儿在公园碰面,一会儿登堂入室的地步,还用日语对话,这怎么解释?还能说是巧合吗?
转念“亨得利”钟表匠,东方川下意识地抬起左腕,问夏竹影:“你送我的表是从‘亨得利’买的?”
“是呀?就是史厅长——”夏竹影详告买表的前后经过,敏感地问,“你是怀疑——表里有问题?”
东方川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他没说下去,只叫夏竹影稍等片刻,不一会儿,他拿着表唤过部下刘探长,也不言语,只写了张纸条给他:“速送刑事检验室,拆开检查。”
目送刘探长一脸疑惑地遵命而去,夏竹影意识到什么,打了个冷战:“东方,我怕!”
此刻,东方川已经决定了,当务之急,就是立即去起获巨款。只要巨款到手,一切主动权就到手了,回头再来理清由史云同和吴万发牵扯出的乱麻。听夏竹影陡然说出“怕”来,东方川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理解一个弱女子的敏感和恐惧。但现在对史云同还仅仅是怀疑,他并无涉案的直接证据。东方川祈盼这是杯弓蛇影的误会。出发在即,他只有一边轻轻地抚着夏竹影的背脊,一边泛泛地安慰:“别怕,安心回去,一切如常。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我吗?”
唐铁锁交代的藏匿巨款所在其实很好找,就在老鹰口劫车现场不远的破旧的关帝庙里。孤零零坐落在山坳中的关帝庙,与劫车现场直线距离不足500米,平常几乎没有香火。
东方川骑一辆偏斗摩托在前带路,后随两辆厢式囚车,但车上并无唐铁锁,而是装满携带挖掘工具的警士。唐铁锁是个猛汉子,在伤兵中威望又极高,东方川不敢把他带出来引路,怕路遇不测。何况他交代的藏匿处很好找,不用引领也行。一路上东方川都在后悔:早该想到丈八烛台“灯下黑”的。当初唐铁锁们作案仓促,不可能扛着48口铁皮箱从从容容地招摇过市,肯定会就近掩藏。如果早在现场周围细细搜索,也许用不着费这么大劲,到今天才来取赃。
今天也怪,往日车马稀落的“战时国道”竟显得很热闹,不时有货车、军车、轿车与东方川擦肩而过。每见一辆车从老鹰口方向开来,东方川心头就莫名其妙地紧张,他下意识地加大油门,车速一快再快。
风驰电掣赶到老鹰口,东方川跳下摩托一挥手:“快!”两辆囚车上跳下的几十名警士闻声而动,扛着铁镐铁锨,直冲山坡。然而没冲几步,东方川就发现异样:上山本无路,可是却有一串杂沓的脚印在草丛中踩出了一条路,脚印非常新鲜!
“不好!”东方川脱口而出,几乎是飞跑过山坡,直冲到山坳中的关帝庙前。还没进门,一切就看得清清楚楚:唐铁锁交代藏匿巨款的神龛被挖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豁口,里面空空如也!
不祥的预感被证实,东方川来迟一步,有人捷足先登了!刹那间,东方川眼前一黑,幸好被身后的刘探长扶住才没倒下。
“组座,刚才会车,有辆中吉普可疑,篷布遮得严严实实,司机还戴副墨镜。我记下了车号,是不是——”刘探长反应迅速地提醒。
东方川无力地摆摆手,心里清楚,是日本间谍抢先下手了。记住车号又有什么用?他们既有本事起获巨款,还没有隐匿车号乃至让整辆车像蒸发般消失的本事?纵使查到车又怎么样?到手的巨款被半路截走,一切都晚了!
东方川沮丧归来,刚进省警总队,刑事检验室送来报告:送检的“西玛海军表”内,发现微型遥控窃听器!
和东方川一样,闻光亮最初听到史云同有日本间谍重大嫌疑,“亨得利钟表行”可能是日谍据点的报告,差点儿被击倒。史云同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学养丰厚,狷介儒雅,不入俗流的同好。所以,骤然听说史云同有间谍嫌疑,他一时也难以接受。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不过,既然是混进羊群的狼,肯定要比羊还像羊。此亦可见史云同伪装的本事非同等闲。他长出一口气,抬眼问东方川:“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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