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惊天劫钞案

作者:伊 梦 丹 亚




  “立即逮捕,一网打尽,顺线追查,追回巨款。”东方川胸有成竹。
  闻光亮点点头,转而又沉吟:“不过,案涉现职简任官和反间谍业务,恐怕不是省警总队可以擅专自主的了?”
  东方川当然知道其中分量。国民政府的文官分特任、简任、荐任、委任;到了简任这一级,非蒋委员长首肯,由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出面任命不可;出任职务至少是省府委员厅处长,甚至上海、天津、青岛、南京、重庆几个特别市的市长,属政府“高级官员”之列。而间谍业务,素来是军统的禁脔,不容他人染指。
  “总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贻误了战机,那可就鸡飞蛋打了呀!”东方川没工夫再想下去,把心里的担忧喊了出来。
  闻光亮望定眼前这位血气方刚、心急如焚的爱将,又绽出一丝苦笑。他不接东方川的话茬儿,打铃召来副官,吩咐:“备车。我要去省府见熊主席。”临出门,他拍拍东方川的肩头,叮嘱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等我回来。”
  这一等,从中午到下午,把平日一向沉稳的东方川急得抓耳挠腮。直至薄暮时分,才等回闻光亮,他兴奋极了,命令鹄候已久的一队武装警察和两辆囚车:“上车,准备出发。”自己则一溜小跑,紧随闻光亮进了总队长办公室。这时他发现,从省政府回来的不只闻光亮,还有那位绰号“猴子”的军统江西省站站长。看来,这回军统是非插手不可了。
  没等闻光亮坐定,东方川急不可待:“总座,下命令吧!你听,囚车都发动了!”
  闻光亮一脸阴沉:“命令什么?命令你开着囚车,带一帮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省政府去抓民政厅长?”
  东方川的头“嗡”的一下大了,可很快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灵机一动地改口道:“公开逮捕不妥,那就密捕嘛!”
  闻光亮不置可否,又一次仰靠椅背,闭上眼睛。
  东方川蒙了。
  半晌,闻光亮睁开眼,像是刚刚发现东方川似的,断然命令:“囚车熄火,队伍解散待命。”
  “总座,这是——”
  闻光亮不待东方川问下去,声色俱厉:“执行命令!”
  东方川这才意识到,情况发生了非他所料的逆变。
  果然,省府熊主席在电话请示重庆蒋委员长后表态:全民抗战时期,后方要确保稳定。一旦江西省简任民政厅长是日本间谍的消息传出,必成政治丑闻,有损政府形象,授人以柄。所以——
  东方川一听就急了:“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闻光亮示意东方川坐下:“所以,熊主席才让我们警方和军统方面——”他指指旁坐的侯站长,“共商一个赶虎出山的两全之策。”
  “两全之策?是不是把史云同赶出泰县,再人不知鬼不觉地密捕归案?”东方川念念不忘一网打尽。可闻光亮短短一天之内第三次向东方川露出了苦笑。东方川从这笑容中看出了爱莫能助的无奈,心顿时凉了。
  坐在一旁的侯站长出来打圆场:“东方警官,稍安勿躁。事缓则圆,我们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是不是要坐等间谍从容地把巨款运回日本军部?”东方川气不打一处来。闻光亮对东方川出言不逊正要动气,可转眼又变了口气:“东方,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这是极峰的意思,你我都要顾全大局嘛!”
  东方川心头愤愤:难道纵虎归山,就是顾全大局?
  闻光亮打起精神,与侯站长和东方川共商“两全”之策。既然不能对证据确凿的史云同下手,所谓“两全”,也就只有打草惊蛇、敲山震虎、送佛上西天之类的下策。侯站长首先提议:“先把‘亨得利钟表店’的窝端了,还怕史云同不跑?”
  闻光亮不同意:“如此出手,你有把握让他们一落网就开口吐实,交出2400万巨款吗?”“那就不忙动手,先把他们都盯上。我就不信,2400万巨款他们留着下崽?等他们一动弹,我们就逮个正着。”
  闻光亮先点头后又摇头:“守株待兔,以静制动,是个办法。不过,委员长限三天追赃的期限,只剩明天最后一天了。”
  “那——”侯站长抓耳挠腮。
  闻光亮见侯站长为难,只好淡淡地说:“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侯站长闻言沉吟:“其他办法?……那只有用对付奸党的老办法了。”
  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一直冷眼旁观的东方川此刻的心境不仅有闻光亮的无奈,更多的还是一种悲哀。难道眼前的一幕就是政治?对一个甘做民族敌人走卒的败类,难道真要纵虎归山?!
  不管有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也无法理解赞同。然而,他深知自己位卑言轻,无力回天,最好的办法是尽早抽身。于是,他毅然起身向闻光亮报告:“总座,反间谍业务非我所长,卑职先行告退。”不待闻光亮首肯,转身就走。
  东方川并不在乎闻光亮对他的扬长而去有何计较,此刻他万分挂念仍在史公馆“伴虎”的夏竹影。早在旁观闻光亮与侯站长绞尽脑汁策划“两全”之策时,他就想出了自己对夏竹影的两全之策。回到办公室,立即拨通电话,约她晚上在杏花楼吃饭。
  当夏竹影得知东方川起款扑空,巨款被人抢先下手,顿时明白了。可还是忍不住探问:“这么说,史厅长他……真是日本间谍?”
  东方川沉重地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还不把他抓起来?”
  “抓?”东方川突然苦笑,差点儿脱口而出,“人家还要放呢!”转念一想,不该在夏竹影面前提这些,故作轻松道,“狐狸露了尾巴,还怕揪不住?”
  东方川的掩饰并未使夏竹影信服,她摇摇头,浑身骤然战栗起来。
  东方川把夏竹影的双手紧紧握住,轻轻拍打,无言地安慰着。
  “东方,我再也不想回他们家了。”夏竹影突然冒出一句。
  “可以。”出乎夏竹影意料,东方川一口答应,“你今晚回去就辞职,明天一早就搬出来。”
  “你就不怕他起疑心?”
  东方川摇头。最高当局既然怕出政治丑闻,不敢对史云同下手,变着法子设计“两全”之策,不就是要纵虎归山吗?既然如此,倘若夏竹影的突然辞职引起史云同怀疑,岂不更好?让他溜得更快些。这就是东方川想出的两全之策。既让夏竹影跳出是非之地,又帮了闻光亮和“猴子”站长一把:让史云同惊动更大些。
  夏竹影自然想不到自己的辞职还会有助于当局对史云同的打草惊蛇之策,只觉得浑身顿时轻松,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兴致勃勃地问:“搬出史公馆后我住哪?在泰县我是举目无亲啊!”东方川受到感染,差点儿被夏竹影的试探逗笑了,却故作懵懂地回答:“城里这么多家旅馆客栈,还没你住的地方?”
  夏竹影小嘴一撅:“我可付不起旅馆房钱!”
  东方川继续逗她:“那就租间房,比旅馆便宜多了!”话虽如是说,可脸上却绷不住笑了。夏竹影发现东方川在逗她,也假装生气,扬起手掌在东方川脸上轻轻一拍:“看不出你还这么会使坏!”
  东方川哈哈大笑,握住夏竹影的手吻了吻,爽朗吐真言:“只要你乐意,我的宿舍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住你宿舍?不怕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明天我去报纸上登一个结婚启事,你就坐等着收贺礼吧!”在报纸上登启事宣告结婚,当时十分时髦,被称为“文明结婚”。
  对夏竹影来说,东方川的表白与决定来得太突然,惊喜之余,又觉得少了些什么。“文明结婚”的简捷她知道,可一个女孩子,一辈子一次的婚嫁大事,总不愿太冷清呀,可她该怎么对心上人说呢?一时竟无语以对,眼圈都急红了。
  “怎么,你不同意?”
  “谁说不同意了?只是……只是……”夏竹影不知如何措词表达心曲。
  其实,东方川心里洞若观火。与夏竹影缔结百年之好,固然是他的夙愿,但也不必操之亟草。他的本意,是要给夏竹影一个像模像样的辞职理由,让她顺利地从史家抽身,不必终日惶惶。至于正式结婚,纵使夏竹影同意,他还不愿草率从事呢。他可不想赶那种把终身大事简化至极的“文明结婚”的时髦。眼下见她一副欲语不达的窘状,心中老大不忍,再次拉过她的手,温言解劝:“别误会,逗你玩呢!你先搬来住下,我去同事那儿搭几天铺。等手头案子结束,咱们风风光光办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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