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惊天劫钞案
作者:伊 梦 丹 亚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夏竹影急不可待。
“快了,脓疱该穿头了。”东方川略一沉吟,“如果你没意见,就定在‘双十节’吧!”他说的是十月十日中华民国的国庆日。
“东方!”夏竹影忘情地搂住了恋人的脖子。
身处酒店包厢,东方川不敢造次,只轻轻抱着夏竹影的肩,“时间还早,上我那儿去坐会儿吧。”夏竹影自然无二话,挽着东方川的胳膊出了饭店,两人也没叫车,慢慢地走了回去。
回到宿舍,夏竹影“反客为主”,烧水洗杯,须臾间就将一杯清香的热茶递到东方川手里,望着走来走去为他收拾房间、身影娉婷的夏竹影,靠在床头的东方川不由脱口相问:“竹影,结婚以后,你想干什么?”
夏竹影好生奇怪:“结了婚有家了,还要干什么?天天守着你,侍候你,做你的好太太呀!”
东方川不满意夏竹影的答案:“以你的学养和音乐天赋,不该让婚姻束缚你的事业和志趣。你不是一直想去法国深造吗?我想,你先边教书边攻读法语,等战争结束,我送你去留学!”
“真的?那太好了!”
“案子一破,我肯定能拿一大笔奖金,留学的经费不成问题。说不定,我还和你一起去呢!”
“怎么,你不想当警察了,不是说下个月你就可以免试派任县警察局长吗?”
东方川报以无言苦笑。他自己也奇怪,才一天半工夫,自己怎么生出“倦勤”之绪了?
夏竹影也感觉到了,放下正想拿出去洗的脏衣服,走过来挨着他坐下,摩挲着他的肩膀柔声问:“你今天是怎么了,不只是发现了间谍,你好像还有别的事不顺心,告诉我好吗?”
东方川不想让心上人担心,况乎那些官场黑幕也难以对单纯如清泓的夏竹影启齿,只是无力地摇摇头。见此光景,夏竹影体贴地抚慰他:“哦,不便说就算了,没事的,只是凡事看开些,别太累着自己。”接着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换了个话题:“你说今晚的月色好不好?以前在自己家里,我总喜欢在月圆的时候把房间灯关上,打开所有窗户,让月光照进来。”
房间的灯被关掉了,如练的月光倾泻进小屋,照在夏竹影美丽的脸上,愈发显得容颜如玉,双目如星。东方川欣赏着,宛若置身梦中。良久,夏竹影莞尔一笑:“你这些日子太累了,趁着这会儿没事,你躺一躺,我把那几件衣服洗好,也该回史公馆了。”说罢不由分说扶东方川躺下,为他脱下皮鞋,又拉过毛毯给他盖好,就端着盆子往水房去了。东方川真舍不得让夏竹影去任何地方,只想抓着她的手永不松开,可一躺下就只觉得眼饧神怠,立刻就要入睡,迷糊中他想:反正明天就好了,明天我们就又在一起了。不过他还是记得对夏竹影嘟囔了一声:“竹影,别忘了拿钥匙,明天……”
惊魂甫定 起意出逃赴老巢
申明大义 识破阴谋遭厄运
民国二十九年的中秋之夜,对于日本间谍“樱花5号”史云同来说,是一个月色最明朗而心情最暗淡的神伤之夜。
晚餐桌上,史云同不见夏竹影,不免扫兴。史家本来就只夫妻俩和一个少不更事的儿子,少了一个夏竹影,便格外显得冷清。尤其中秋团圆饭,简直有些形单影只的凄凉。饭罢,史云同懒懒地靠在客厅沙发上,随手抓过一份当日的报纸,似看非看地翻翻,一派悠闲惬意。
大门外铃响,女佣应声去开门,没引进客人,却带回一封信,信封上端书:“面呈史厅长云同阁下钧启”。没有落款。
“送信的人呢?”
“一个男的,像个粗人。天黑,看不清脸相,转身就走了。”
史云同并不在意,只觉得信封特沉,拆开,随着薄薄一笺抽出,“当啷”一响,掉出一颗金灿灿的手枪子弹!
再展看信笺,只字全无,一张白纸!
史云同像被子弹击中,颓然跌坐。
二十多年前,史云同也是一介热血青年,抱定科学救国信仰,跨海东渡,考入日本早稻田大学。然而,他所师从的坂本先生改变了他的一生。“支那人没有独立人格,干不成任何大事!”坂本详尽剖析了中日历史上的战端,乃至巴黎和会墨迹未干的“二十一条”,得出结论:中国人被孔子以“仁”为核心的儒文化荼毒太深,丧失了独立人格,所以,只配做强大民族的附庸。他渐渐感悟,孱弱的中华民族与强盛的大和民族作对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只有中日亲善,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才是服膺真理的明智选择。所以,当坂本介绍他加入由日本特工鼻祖头山满创立的“黑龙会”时,他毫无犹豫,自以为找到了一条帮助本民族振兴的康庄大道。
待到五年学成回国,史云同已经具有“留日法学硕士”和“樱花5号”间谍的双重身份了。
回国二十多年,史云同一帆风顺。娶妻生子,情场得意;加官晋爵,宦海风顺。而在暗中,始终有一个谍报站相随,既供他指挥,又为他提供保护,那就是以上海百年老店分号名义出现的“亨得利钟表行”。至于情报业务,对于已经爬到省民政厅厅长高位的他来说,利用种种涉身公务便利,获取一些军政情报,太容易了。前些年,他已升至大佐军衔,如果不是岛田泓一的到来,史云同甚至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双面人”有他这么轻松滋润。
岛田泓一,中国通,取了个土气十足的中国名字——吴万发,多年在江浙一带从事情报活动。他长袖善舞,与久任浙江省主席的黄绍竑攀上了交情,很得官场庇护。抗战爆发,转入顾祝同的三战区活动,以安徽休宁的粮行和五金电料行老板身份作掩护,刺探皖南新四军动向。半个月前,他以买米为由从皖南来泰县“亨得利钟表行”接头,本属例行述职,可谁知他一来,竟然把史云同扯进了巨钞被劫案。
他的例行述职,本可来可不来,密电交驰足矣。但他使用的小功率特工电台出了毛病,只有泰县谍报站才有电讯技师维修。按规定,谍报站与谍报员不能接触过多,所以最初几天,史云同连吴万发在泰县城何处安身都不关心;吴万发早在上海他就认识,老牌特工自知掩藏行迹。然而几天后却接到钟表行报告:吴万发紧急求见。
误打误撞被抓进省警总队,吴万发很吃了一些皮肉之苦,但也大有收获。机动大队的李大海在东方川之前之后两次审讯他时,话里话外,多次提及“大票子”、“赃款”,乃至2400万的数字都点明了,逼吴万发交出来。吴万发一边大喊其冤,一边也敏感意识到,此间发生了劫钞案,且被劫金额巨大。及至东方川从小红楼和荣军疗养院找到线索,抓住唐铁锁,开释了误抓的吴万发,他立即向史云同报告了这一重大发现。
倘属一般劫案,史云同不屑关注。但他联想到《中央日报》刊登了发行50、100元面值的大额法币的公告,泰县城里却一反常态,半张新币也见不到,不由揣测:莫非运到江西省的新钞被劫了?正巧有桩赈济难民的公事涉及省实业银行,史云同借机“移樽就教”,故作懵懂地向钱行长打听:泰县市面上怎不见大额新钞呀?是还没运到吧?但见钱行长闻言色变,支吾其词,窘态可掬,史云同的推断得到了证实。不几天,劫案突然被报纸揭开,传得沸沸扬扬。史云同自诩敏感快捷,抢在公开报道之前向“梅公馆”的上司发了密电报告。万没想到,“梅公馆”很快向他下了一道“抢在警方之前截获巨款”的密令。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史云同真不愿让东方川为他利用。和闻光亮一样,他对东方川也偏爱有加。抛开政见信仰,他们这对忘年交都是儒官雅士、正人君子,本当惺惺相惜。然而,命运太捉弄人,偏偏把两个英才放到了你死我活的角斗场上。
今天上午,吴万发直闯史公馆,本是犯忌的,可事关重大,不能不来;因为只有让史云同从藏在工具箱中的遥控监听录音机里,方能听信:唐铁锁把藏匿巨款的地点交代得一清二楚。史云同听罢立即决定,先下手为强。待吴万发领命去后,他还不放心,亲自坐黄包车赶到东门外公路旁的“一壶春”茶社,佯作出门办事的茶客,密切关注“战时国道”动静。及至看到吴万发驾驶的中吉普满载而归,而东方川率队风驰电掣地与之擦肩而过,史云同一颗心才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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