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惊天劫钞案
作者:伊 梦 丹 亚
“据我所知,小红楼可不是进门就可以‘五毛随便’的野鸡门子呵。你初来乍到,不打够‘茶围’,翻足‘台面’,小红楼的‘姑娘’能留你作入幕之宾?”
吴万发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警官对“窑子”里一套花头经如此熟稔。因而嘻嘻一笑:“婊子拿俏,无非为一个钱字。”
“这么说,你是进门就甩阔,用大票子‘铺房间’?”东方川又甩出一句行话。
吴万发点头:“规矩都是钱定的。哼,真狠,两夜敲了我800块!”
“你甩出去的也是大额新币?”
吴万发坦然作答:“财不露白的话在婊子院不灵。没钱谁尿你?我连钱箱子都寄存在老鸨的屋里。”
东方川断定,问题出在小红楼妓院。
根据吴万发的交代,他经商多年,每到一地,必寻花问柳。他老于此道,进得小红楼,知道被世人称作“七十鸟”的老鸨儿眼眶子最浅,索性震一震她,当着她的面打开随身携带的小钱箱,亮出满满一箱刮刮新的大面额法币,拣出一叠,数也没数就交给老鸨,说定,挑中姑娘,当晚留夜,钱箱子就存在老鸨儿屋里——
“等等,你把10万元都存在老鸨屋里?”东方川打断吴万发的陈述。
吴万发瞟一眼东方川,不无得意地笑了。心想,警官先生,看来你还嫩点儿。别看你刚才“行话”一套一套,不过是嘴皮子功夫。于是,他不由自主地换了传授真经的口气:“长官有所不知。天底下开妓院,最怕什么?最怕嫖客在她的窑子里丢长失短。那一来,照失理赔不说,还坏了她的名声。传出去,谁还敢上门?有钱的客人不上门,她们喝西北风?所以,钱在老鸨儿屋里寄放两天,比临时存银行存钱庄还保险。”
东方川并不因吴万发用教训的口气回答提问而生气。钱存妓院这一招,过去还真闻所未闻,但很有道理。从吴万发提供的新情况,说明他从休宁带来的10万元大额新钞到泰县后曾经脱手两天,这更坚定了东方川的判断:如果这10万元新币确为吴万发所供,出自休宁县银行的金库,那显然与老鹰口被劫巨钞无涉。之所以变成每张币号都在被劫款币号编组内的赃款,肯定与寄存在小红楼的两天有关。
似乎为了印证东方川的推断,堪称东方川心腹的刘探长推开审讯室,把两张薄纸悄悄递到他手中。
一份是电话记录:“据省实业银行钱行长告,应省警总队要求,适才与皖行紧急电话联系证实,休宁县支行行长刘某提前拨付10万元大额新法币确有事实。皖行方面拟严究刘某擅专自主并泄露经济情报之咎。”
另一份是警察总队刑事检验室送来的刚刚作出的痕迹检验鉴定书,称:经对特侦组送来的皖商吴万发的钱箱作痕迹检验,发现该箱的锁孔有明显的盗开痕迹。另外,箱内十捆新币上,除吴万发的指纹外,每一捆都留有另外二人的新鲜指纹。
新币上留有吴万发的指纹理所当然,留有另外人的指纹,不能排除是非法获得新币者留下的。因为,现在这10万元新币,每一张都可以认定是被劫之款!看来,吴万发从休宁带来的10万元新币被调包了!
转念及此,东方川莫名兴奋。他觉得,对吴万发的盘诘应该结束。可以判定,这个好色的安徽米商被人当枪使了。真正的劫犯这一手李代桃僵玩得很高明,差一点儿把警方的视线引向歧途。
一出审讯室,东方川迎面碰上了夏竹影。
原来夏竹影是特意来送还东方川昨天忘在史公馆的警帽的。听刘探长说东方川在审讯室,他这会儿正要过去,她也就忍不住跟在身后。本想从窗户里望一眼东方川,却恰好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吴万发。
见到夏竹影,东方川心头一喜,可一想这会儿公事正忙,正犹豫着如何措词,夏竹影却笑盈盈地把一个纸袋递过来:“你昨天把帽子忘了,我怕你没空来取,就送过来了。你忙吧,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东方川望着那袅袅离去的身影,心想:“真是个懂事的姑娘!”
红楼示爱 风尘女以身相许
锁定目标 劫钞案渐露端倪
尽管东方川对小红楼妓院的外围调查已经非常缜密,但有一个情况他却不可能未卜先知:早在劫钞巨案发生之前,小红楼的当红“姑娘”赛秋香,已与第九荣军疗养院众伤兵的“唐头儿”——唐铁锁好得难舍难分了。
三个月前,荣军大闹军法处,迫使当局认输,改善了一个月伙食,还发了一次久欠的津贴。钱到手,郑小山就撺掇唐铁锁进城逛一回百花巷:“大哥,你真该去开开眼界。如今的百花巷硬是让省城迁来的婊子弄得比当初上海的四马路和南京的夫子庙还火爆呢!”一进百花巷,唐铁锁立马眼花缭乱晕了头。满眼“怡红院”、“潇湘馆”、“觅春园”、“清吟班”之类的彩灯花幌,门楼子一家赛一家的排场阔气,满耳里灌的全是“长远勿见”、“交关喜煞”、“坐歇歇”之类的苏白方言。逛南帮窑子,唐铁锁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听得他云里雾里不明白的吴侬软语。所以,郑小山几次拉他随便进个门槛,他都摇头:“免了吧,话都听不懂,还不让人当猴耍?”
正说着,忽闻一声:“二爷,您慢走,明儿个再来呵!好吃好喝好铺盖给你留着呢,明儿我还候您的驾,你可准定来呀!”好亲的乡音!
唐铁锁拉起郑小山循声寻去,只见挂着一盏“小红楼”字样风灯的门楣下,立着一位大马金刀,脸如满月,笑模笑样,一身红袄绿裤的中年女人。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外号“大骨朵”的小红楼鸨母。
“二位爷来了?进屋进屋,哪有当街站着说话的理儿!”当下,“大骨朵”不由分说地把唐铁锁二人拖进门,拖进客厅安坐。待北帮妓院里俗称“大茶壶”的龟汉敬上烟茶,“大骨朵”递上写有每位姑娘“花名”的花牌殷勤推荐:“二位爷,咱小红楼的姑娘,个顶个的水灵、干净,您哪,可着劲儿挑!”
郑小山眼快,一眼瞥见“赛秋香”三字,捅捅唐铁锁:“大哥,还用挑,凭你的大姓,也该点赛秋香呀!”
“大骨朵”心思极快,一听脸上就笑开了花:“哎哟喂,敢情这位二爷高姓唐?这不应了‘唐伯虎点秋香’的鼓词儿了。唐二爷,我这里给您道喜了。”说罢,顺势请了个很具满族人“旗下”风范的“蹲安”,起身仰脸向楼上亮亮地喊了一嗓:“秋香姑娘,快打帘子,接你的唐解元!”赛秋香是那种典型的北地胭脂,圆盘脸,浓眉眼,额前一绺刘海儿,紧身小褂散腿裤,靸踏一双绣花拖鞋,手长脚大,身材丰腴。唐铁锁看一眼就对了胃口。
被迎进赛秋香的香巢坐定,一番泡茶敬烟端瓜子干果“上盘子”的例规过后,稍事寒暄,赛秋香突然问:“听唐二爷口音,府上是直隶唐县地界吧?”
“不错,唐县唐家庄。”
“哎呀唐大哥,咱们可是正经同乡呢!我也是唐县人,李家堡的,和你们唐家庄就隔一条滹沱河。”一认老乡,赛秋香嘴里的“唐二爷”立马变成“唐大哥”。可唐铁锁不以为忤,反而兴奋起来,话也稠了。
交谈中,方知赛秋香也是苦命人。日本鬼子打进唐县,见房烧,见人杀,她一家逃离家园,在纷乱中失散,赛秋香一个人逃到了武汉。走投无路,又被人贩子骗了,被卖进从天津迁来、正“招兵买马”的小红楼。呼天不应,叫地无门,无奈,睁着眼跳进了火坑。
“唐大哥,你说咱的命咋就这么苦呢?”说到伤心处,赛秋香哽咽了。
“奶奶的日本王八羔子,把咱中国人害惨了!”同病相怜,唐铁锁一擂茶几,从红木太师椅上霍地站起,像是要和谁玩命。
赛秋香如梦初醒,擦去泪水,赧然一笑:“瞧我,惹您不舒坦,真该打。唐大哥,到了这份儿上,我也认了。跳火坑的姐妹这么多,难道都去抹脖子上吊不成?”
“就是嘛!大哥,秋香姑娘,你们有缘千里相会,别尽说丧气话。”郑小山附言相劝。
“郑二爷说得是。唐大哥,您坐。来,抽支烟,压压火。”
唐铁锁也意识到失态,顺从地坐下,伸手接过纸烟,却拒绝秋香为他点火,从裤袋里掏出一只樱花牌日本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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