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七月黑洞

作者:刘洁矩




  高考是“独木桥” ,牵动万千学子梦;
  录取是“鬼门关”?操碎无数家长心!
  个中猫腻知多少?七月黑洞深几许?
  年年有七月,七月最关情。
  
   一
  
  二十多年没进省城,张定富老师虽然几乎分不清这座城市的东南西北,但心情格外舒畅。他口里哼着戏文,走向那条在睡梦里都惦记着的古董一条街,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自制集币册。
  张定富这次进省城,是要到母校找老同学,为女儿张小蕾打听高考录取情况,看看这所闻名全国的综合性大学的美术系里,有没有女儿的一席之地。张定富太了解女儿了,自从上次到地区参加专业考试成绩合格后,他就毫不怀疑小蕾的普通术科考试成绩。在那群成绩不大出众才报考艺术类院校的学生中,小蕾的成绩算是不错的。
  在老婆的一再催促下,张定富昨天到母校找了当年睡下铺的同学刘进成。当了教授的刘进成很热心,把小蕾的考分反复一比对,说估计会高出本校录取线30分左右。张定富一高兴,就要请刘进成上馆子,刘进成却将他拉进自家门,天南地北地把酒叙旧。
  张定富喜欢古钱币。他在乡村中学教了二十多年的书,工作之余,一直在淘古钱。这次进省城,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精心收集的藏品带到古董一条街去,让那里的行家给鉴定一下,特别是那枚钱谱上没有记载的铜钱。
  与刘进成话别后,张定富直奔古董一条街,径直走进小有名气的“博雅斋”。“博雅斋”老板只望了那枚铜钱一眼,便抬头扶着眼镜,定定地望着张定富,半天没吭声。老板小心地从册子里抠出那枚铜钱,反反复复用衣袖擦拭,再小心翼翼地将钱往玻璃柜上一掷,又赶紧把耳朵贴在玻璃上,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听铜钱磕碰出来的响声。
  “西王赏功,张献忠造的钱。”张定富提醒了老板一句。
  老板看了他一眼,说:“钱倒像是真的,只是所有谱上这类钱都是大钱,没有这样小的。”然后又自语了一句,“小的就没有大的值钱了。”
  张定富忙追问:“凭老板眼力,请问这钱是真的还是假的?”老板没理他,只顾看另一枚崇祯跑马钱。张定富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收了钱币便走。
  老板待张定富一出门,就朝门外一个小伙计眨了眨眼睛,那小伙计便抢在张定富前头,向沿街的门面店铺打招呼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张定富转了一个上午,全街所有的店铺都没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会儿,张定富刚从一家古董店出来,不想一头撞上了匆匆赶来找他的黄胖子,好心情一下子就被破坏了。
  黄胖子是乡水泥厂厂长,儿子黄俊和小蕾一个班,报考的也是省大的美术系。这次县里报省大美术系的共有三个学生,另一个是县委林书记的儿子林小林。
  黄胖子一把拉住张定富的手,才叫了一声“糟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就从额头上滚了下来,不由又叫了一声“糟了”。张定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问:“啥子糟了?”
  “黄俊糟了,没录取。”歇了口气,黄胖子又说,“小林也糟了。”见张定富没反应,他脚一跺,吼道, “你家小蕾也糟了,榜上无名哩。”张定富一时没反应过来。黄胖子继续道:“昨天晚上电视台‘高考快讯’节目一完,我就打电话查了录取情况,三个娃娃全完了,鸡公生蛋,一个也抱不出崽来。”
  张定富急了,问:“我家小蕾不是高出录取线30分么?”
  “我查了,小蕾高出27分,小林高5分,我家黄俊差两分,三个娃娃一个也没录取。”
  “高出录取线27分都没录取?你怎么知道的?”
  “嗨!”黄胖子白眼一翻,“你真是个迂夫子啊,有了考号打电话一查就晓得了嘛。快走,快走,我好不容易赶到省城,找到你就好办了,快走,林书记的小车子还在街口等着你呢,这边是步行街,车子开不进来了。”
  张定富一时慌了手脚,顿时感到天地翻了个个儿,步子也挪不动了,口里不住地念叨:“还有啥法子?还有啥法子?”
  黄胖子赶紧给他嘴里塞了支烟,却忘了给他点火,凑近他耳边道:“再去找你的教授同学,说说好话,让他帮帮咱们的娃娃。”
  张定富只觉天上响了个炸雷,人就像傻了一般,直后悔自己太大意了,小蕾的事还没搞定,怎么就上街逛古董店了呢?他跟着黄胖子一路小跑,心里完全没了主意。路过“博雅斋”门口时,林书记和司机小王正倚着柜台望着他笑。
  只听小王招呼他说:“张老师,快过来,你看这套集币册如何?”
  张定富晕晕乎乎奔过去一看,见是一本装帧精美、红色烫金的新中国纪念币册,一问价,3000多元,忙摇头道:“好倒是好,就是贵得离谱。”
  林书记一边笑,一边叫小王买下来,又回头和气地问:“听说小蕾也栽了?”好像他的儿子栽了他倒不着急的样子,没等张定富答话,他又补了一句,“听说你在省大有个教授同学,关系挺铁,是不是?”
  听话听音,可这回张定富蒙了,一时没猜出林书记的意思,只是看着他发愣。黄胖子反应快,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道:“还不快去找刘教授,三个娃娃全靠他救命了,要钱我有!”
  张定富是个老实人,一听这话,顺口就道:“我同学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一下子就能弄成三个?”说完抬头一看,见林书记和黄胖子的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黄胖子脸上都拧得出水的样子,心里就后悔,于是改口说:“事情我去办,办不办得好不敢说,因为我同学也是个教书的,没什么权力。”黄胖子的脸这才阴转晴。张定富接着说:“林书记,这事出在我们老百姓身上,确实是难于上青天,但你是省里派下来的官,只要你派个秘书跑一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张定富这话,正是黄胖子想说而不敢说的。去年,县里几个局级干部的公子小姐,离录取线一丈八尺远,还不是有人帮忙上省里活动活动就上了名牌大学。
  林书记听了倒没变脸色,苦苦一笑,说:“张老师,你那点儿能耐我晓得,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抓紧时间忙你的去吧。至于我们家小林,我决不会去搞歪风邪气,我还是相信国家的政策。当然,你若能说得上话,顺便帮忙说说也好嘛。”他望了黄胖子一眼,说,“千万莫走旁门左道,送钱送礼是万万要不得的,党纪国法不允许不说,良心也不允许啊!”
  张定富听了就觉得奇怪,心想:你说得光明正大,可一大早火烧屁股一样找我来干啥?
  一旁的小王似乎猜到了张定富的心事,说:“张老师,你也算是我们县里集钱币的专家,林书记急于找你,就是想让你帮忙鉴定一下这本集币册,事关全县人民的生计哩,怕买了假货误大事。现在,林书记还要赶到金牛宾馆会台商呢!”
  黄胖子反应特快,明白林书记这是投其所好,问道:“那台商喜欢集币?”林书记愣了一下,然后含蓄地点了点头,俯身钻进小车,车子掉头飞驰而去。
  黄胖子自语道:“他儿子的事他就一点儿也不操心?难道那个不是他亲生儿子吗?”见张定富还在神经质地翻着他那破集币册,不耐烦地说:“还看个鸟啊,快去找后门,救救我们的娃娃!”
  柜台后冷眼旁观的“博雅斋”老板,早把情况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时才插话提醒了他们一句:“现在赶快去找高考中介,如果钱送得及时,让他们帮你们活动活动还来得及,时间晚了就怕死硬了。”
  黄胖子不屑地说:“中介?我们有教授!”
  老板鼻孔里哼了一声,说:“教授?教授只有卖嘴巴教书,百无一用是书生。要上大学,还得找招办,那些人你们认得不?不认得吧?所以只有靠中介,说白了,就是靠钱。”
  老板几句话让张定富和黄胖子呆住了。老板见了,指点说:“快去长春路,那儿全是高考招生中介,这几天生意好得很,不过要小心,千万莫上当,那里全是贪心的家伙!”他见二人并无主见,就一副很同情的样子,拿出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个长春路的地址,说,“你们去找一个叫李万铭的人,就说是我的朋友,他敢日天也不敢哄你们的。快去,快去,晚了就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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