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测谎

作者:穆玉敏




  她倚着窗子,看着街上忙碌的人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啊!年轻时的行为不端,不仅影响了自己一生,也害了两个孩子。当她发觉宁全福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好男人的时候,她已经生下儿子宁宁了。当她把女儿抱到丈夫面前的时候,她失去了重新寻找幸福的念头,决定在忍耐中生活。忍耐丈夫找女人,忍耐丈夫把她当佣人,忍耐丈夫对女儿的嫌弃,忍耐丈夫酒醉后在儿子身上撒气。
  丈夫对出落得花一般的女儿越来越“关心”。屈丽茹明白丈夫的心,但她保护不了女儿,女儿是她在丈夫手里的“短儿”。她也试图保护女儿,但是,丈夫凶狠的脸,让她胆战心惊。
  就在乔纳纳失踪的那个夜里,屈丽茹发现宁全福成了禽兽。女儿拼了命要去报案,宁全福把她拖进房。
  屈丽茹听见女儿的哭喊声变成惨叫声时,发现女儿的房门被从里边锁上了。屈丽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一样砸门。
  门开了,宁全福出来。
  屈丽茹冲进去,见女儿的裤子被扯碎。她一把抱住女儿。
  宁全福站在门口并没走,他说:“要不也是便宜了康铁柱!”
  屈丽茹号叫一声扑过去捶打宁全福:“畜牲!王八蛋!你不是人!”
  宁全福轻轻一拉,屈丽茹摔倒在地。宁全福说:“知道难受了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母女俩哭得昏天黑地。哭罢,屈丽茹说:“孩子,有苦往肚里咽,别对哥哥说,啊!”
  
  此刻儿子正在接受测谎,也许,儿子过不了这一关了,儿子还年轻,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她决定为儿子顶罪,算是对儿子的补偿。
  屈丽茹穿上衣服去了医院。去公安局自首前,她想最后看看马尾长发,这也是替儿子做的,也许自己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屈丽茹进了病房,发现马尾长发的床位空了,她忙问护士,护士回答说,凌晨时死了。
  屈丽茹正不知所措,马尾长发的妈妈来收拾儿子的遗物。两个女人彼此认出了对方。马尾长发的妈妈迟疑了一下,对屈丽茹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收拾东西。她本想说些感激的话,儿子遭灾,花费的都是宁家的。但转而一想,这也许是宿命。
  屈丽茹带着歉疚,看着马尾长发的妈妈把那些不值钱的东西装进包里。屈丽茹知道,宁全福当年娶自己时,马尾长发的妈妈带着身孕走了。
  马尾长发的妈妈提着东西要走。屈丽茹突然问:“你儿子是宁全福的……”
  马尾长发的妈妈站住:“是谁的又有什么意义呢?人都没了。”马尾长发的妈妈说完走了。
  
  6
  莫小苹看见宁宁的目光又轻飘飘地直视前方,她知道,宁宁又在想心事了。她提高了嗓音:“宁宁,你注意听。作案人研究刑法条款,是和被害人有关系吗?”
  宁宁感到一阵痉挛,他不由得扭头往莫小苹那边看去。《刑法》是自己在画室里看的,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莫小苹。
  宁宁看过来的眼睛带着一丝哀伤,莫小苹清晰地感觉到了。在宁宁的画室发现了那本《刑法》后,她回去也找来一本《刑法》研究。《刑法》第二百三十五条规定的内容是“过失伤害他人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第二百三十六条是“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奸淫不满十四周岁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第二百三十七条是“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妇女或者侮辱妇女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宁宁关注的是哪一条呢?第二百三十五条和宁宁没关系,第二百三十七条好像也关系不大,难道他关注的是第二百三十六条?
  宁宁明白,莫小苹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心路了,莫小苹是自己的恋人,又是一个思维敏捷的刑警,这对于他和莫小苹都不是好事。
  宁宁回答:“不知道。”
  说“不知道”是宁宁此时的一个惯性,不对着心,随口就出来了。其实,宁宁的心里是知道的。
  那天傍晚,宁宁本来是回家取头天晚上那幅没完成的画的。宁宁拿了画刚要走,宁全福回来了。父子就像仇人,见面谁也不说话。宁全福径直进了书房,宁宁也跟着进了书房。
  “爸,你应该去自首!”宁宁说。
  宁全福把手里的包往桌子上一摔:“你还有完没完?夜里闹还不够?这会儿还闹!”
  “我查了刑法,奸淫不满14岁女孩儿的,按强奸罪论处,判3年以上10年以下……”
  “你混蛋!”宁全福厉声吼道。
  “就算我是混蛋,你还不如我!你不但毁了咱们这个家,你还间接毁了别人的家,康铁柱,还有乔纳纳。康铁柱为什么想杀妹妹?还不是因为你作恶?康铁柱把乔纳纳当作妹妹杀了。康铁柱没杀了妹妹,你却用另一种方法杀了她……”
  “你妹妹不是咱们家的人!”
  “那你就更坏!你奸污妹妹,用这个办法报复妈妈。妹妹还不到14岁,你把她毁了!你不去自首,我也要去报案!”
  ……
  
  “宁宁,我再一次提醒你,你要注意听题!”莫小苹耐心地说。
  宁宁点了一下头,表示歉意。
  莫小苹说:“你听好了,我继续提问,凶手开枪前,是不是知道枪里面有子弹?”
  宁宁没回答,他眯起眼睛。是啊,爸爸也不知道枪里有子弹,否则,他不会拿枪的。
  
  宁全福被宁宁的话气得咆哮:“你没良心!我白养你了!你敢去报案,我打死你!”宁全福说着,转身拉开柜门,拿出那把小口径步枪,对准了宁宁。
  “枪里没子弹!吓唬谁呀?”宁宁说。
  “没子弹我也要打死你!”宁全福说着,抡起枪就打。
  躲闪中,宁宁夺下了宁全福手里的枪。
  宁全福气急败坏跑到卫生间,抄起拖把就要打宁宁。
  宁宁端枪对准了爸爸:“别动!要不,我开枪了!”
  “你吓唬谁!没子弹!”宁全福举起拖把。
  “如果枪里有子弹,我真想打死你!乱伦的人都是瞎眼人,真应该让你的眼睛瞎掉!”宁宁说着,把枪对准了爸爸的右眼,抠动了扳机。
  “砰!”
  宁宁吃了一惊。就见宁全福右眼血糊糊的,剩下的那只左眼瞪着宁宁,身体一软,坐进了浴缸里。
  宁宁吓傻了,手一软,枪掉进浴缸。
  枪里怎么会有子弹?这么多年,枪里一直是没有子弹的。突然,宁宁想起了那颗掉在他床下的子弹,那天,被他无意装进枪膛,忘了取出来。
  “爸爸!对不起,我以为……”宁宁摇晃着爸爸。
  宁全福的脸没了生气。宁宁跑到客厅,扯起一条沙发巾,跑回去盖在爸爸身上。然后逃出了家门。
  失魂落魄的宁宁往派出所走,他想去自首,他得去自首,他误杀了爸爸,和俄狄浦斯一样。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把枪里有子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自己不想杀人,完全是意外……
  宁宁抬头的时候,发现他不是站在派出所门口,而是站在自己画室门口。
  “我想画画!我想画画!”宁宁直愣愣走到画案前,拿起笔,不假思索,臂膀和手腕儿灵活地摆动起来。此刻的宁宁,创作灵魂好似一片纤尘不染的蔚蓝天空,一只洁白的羽毛自由自在地飘飞起舞。那是画画的人追求的最高境界。
  笔下先是出现两个花苞,粉紫透红,初绽绯红,淡淡吐香,恰似出水芙蓉在高歌生命的春天。接着,数片姿态各异的荷叶跃然纸上,生机勃发,浩然正气。然后,纸上出现了吹拂的微风,那春风带着水分的清新,能宁息人的火气,洗涤人的烦躁。
  刚才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他满头满脸还是地狱的灰尘,而此时,他心中那一池荷花又重生了,艳阳朗照下的荷塘,满湖的荷花姿态各异,生机勃发,近处有几朵翠盖掩映的盛开红荷。满纸烟云,沉着痛快。
  
  宁宁的“不知道”刚出口,爸爸濒临死亡的面孔就出现在他眼前,他的肠胃里翻江倒海,他拼命忍着,不让肠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与此同时,监视屏上的三条曲线不知疲倦地上下跳着,特别是红色曲线,像穿在舞蹈演员脚上的一双红舞鞋,激情澎湃地翻滚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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