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死间
作者:许葆云
“那也该让我去,这整件事都是因我而起!”
“可门达看到的却不是你。”
秦锐憋得满脸紫涨,额上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握着拳头,胸中仿佛沸油煎煮,一颗心几乎要炸裂开来。
“整件事因我而起,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你也是一片侠肝义胆,不必自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下面的戏还要由你来演。”
“让我做什么,大人吩咐就是了!”
“你回保定去。把这几封信重新交到逯杲手里,顺便潜入锦衣府,做我们的内应。”
秦锐挺身站起:“我这就回城!”
“不,让我们布置一下,你明天中午回城。“畹儿要入殓了,再去见一面吗?”
“我哪有脸见她……”
八 换天
周成名死后,逯杲已在锦衣府衙门里连续翻找了几天,那些证据却杳无踪影,逯杲不得不怀疑周成名因为怕事已将那几封信毁了。正在房中发愁,一个锦衣卫走进来:“大人,有人来找周千户。”
“什么人?”
“这人前几天也来过,好像和周千户很熟。”那人想了想,“就是擒住林树涛那天来的。”
“什么时候走的?”
“第二天吧?当时忙着林树涛的事,没留意。”
“带进来!”
不大工夫,秦锐被人领了进来,向逯杲行礼。逯杲问:“你找周千户有事?”
“他是我师兄,我从京城回来,看看他就回山去。”
“周千户被盗贼暗算了,我们是从京城来查案的。”逯杲冷眼观察着秦锐脸上的神色。秦锐一愣:“不可能,前两天我师哥还活蹦乱跳的。”“周千户的灵柩还停在这里,你去拜祭一下吧。”逯杲也不多言,领着秦锐来到后堂。堂中停着一口棺木,条案上摆着周成名的灵位,两旁燃着素烛。
“二哥!二哥……”秦锐扑上前手抚棺椁捶胸顿足放声号啕,直哭得声嘶力竭,又匍匐在灵前以头触地咚咚直响,不多时竟已撞破前额,在地上碰出斑斑血印。逯杲和门达立在身侧,眼见秦锐真情流露,伤痛欲绝,也不禁暗暗唏嘘,再不疑有诈,上前将秦锐扶起。好半天秦锐才止住哭声,手抚棺木恨恨地道:“二哥,我一定把仇人碎尸万段,给你报仇雪恨!”回身问逯杲,“凶手捉到了吗?”
“还没有。”逯杲将秦锐扶到一旁坐了,“你来找师兄有什么事?”
“想求二哥帮着寻个差事。可他说现在不方便,让我过两三个月再来。”
“为什么不方便?”
“没说。他只说这几个月可能有大事要忙,过了才能帮我。我看师兄好像有心事,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他说他得罪了‘阎罗王’,我听着话头不好,没敢多问。”
逯杲和门达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你走时,周千户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给了十几两银子。”
“别的呢?”
“别的没什么了。哦,他府里有个仆人病死了,让我帮忙把骸骨送到城外一处庙里寄放,我都办好了。”
“放骸骨的是棺木?”
“是个骨灰坛。”
“在哪个庙里?”
“灵境寺。”
逯杲起身出了灵堂,立刻叫过一名锦衣卫:“最近你们府里有人病死吗?”
“没有。”
“马上带我去灵境寺!”
一个时辰后,逯杲飞马赶到灵境寺,叫来僧人指点,在庙旁的坟茔里挖出一只骨灰坛来。打开盖子,里面没有骨灰,只有小半坛沙土。逯杲随手将骨灰坛摔在地上,泥土中,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小包露了出来。
逯杲和门达返回京城,已是第二天初更时分。两人刚在府里坐稳,下人来报:“怀宁侯孙镗过府拜会。”
“孙镗?我和他没什么交情呀。”逯杲略一沉吟,冲门达摆摆手,门达退进内室去了。逯杲整了整衣冠,亲自迎出府门,毕恭毕敬地把孙镗让进书房。
“侯爷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不过确有大事和你商量。”
逯杲心中一动,并不接口,指着茶碗笑道:“这是上好的黄山毛峰,侯爷尝尝味道。”
孙镗一手推开茶碗:“我不是来喝茶的,你们锦衣府扣了我的东西,我想要回来。”
逯杲两手一摊:“不会吧,什么东西?”
“信,林树涛手里的信!”孙镗站起身来,“逯大人刚从保定回来吧?”
“我这几天偶染风寒,一直没出门。”
孙镗冷笑一声:“保定锦衣卫千户周成名让人杀了,你知道吗?”
“已经报上来了,周千户剿办盗贼,却被贼人暗算,刺客还没捉到。”
“现在捉不到,只怕就永远捉不到了。我听说两个刺客的尸体已在锦衣府后院焚化?”
逯杲听孙镗说出这话,也不再抵赖,坐直身子静听下文。
“这几天除周成名外,前兵部郎中林树涛、锦衣府佥事王绶都莫名其妙死在保定,还听说王绶是替别人挡了刀子……”
“你怎么知道这些!”
“这几天我人在京城,眼睛却在保定。我是武夫,说话不会绕弯子,林树涛身上的信是我的,还给我!”
“我不知道什么信。”
“也不知谁杀了周成名?还要我点拨一句?曹钦是条恶狼,对谁都不信任,你在他手下已经混不下去了,应该心中有数!”孙镗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我们已经盯了姓曹的好几年,手里的证据不止这一件,这次一定要参倒曹吉祥!逯大人如果跟我们合作,这几封信就算锦衣府找到的证据。东厂垮了,锦衣府就是天下第一衙门,再不用受太监的窝囊气,逯大人自己至少也能封个伯爵。”孙镗看了看逯杲的神色,站起身来,“这件事的利害得失,逯大人自己掂量一下,明早我就上朝参奏曹吉祥,咱们朝房里见。希望你到时带上这些信。”转身出房。逯杲忙亲自将孙镗送出府去,回到书房呆坐不语。
门达从内室出来,躬身立在一旁。良久,逯杲抬起头问:“你怎么看?”
“曹钦太毒,朝中恨他的人越来越多,就算这次混过去了,势力也未必持久,林树涛这件事上他的手段更是令人齿冷,以后咱们也难保不受他暗算。如果和孙镗一起扳倒东厂,对大人和锦衣府都不失为扬眉吐气的好事。”
“皇帝真会处置曹吉祥吗?”
门达一愣,答不上话来。人人皆知,当今皇帝昏庸无能,专宠宦官,从前就是受太监唆使御驾亲征,差点儿送了自己的性命,现在又因为“拥立”之功对曹吉祥言听计从,就算把这些证据都摆出来,这个旷古少有的糊涂皇帝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来。
“曹吉祥内掌司礼监和东厂,外掌禁军三大营,手眼通天。如果这次皇上庇护了他,等缓过手来,只怕被扳倒的就是孙镗了,咱们也都活不了,最好别拿脑袋开玩笑。”
“那就把信和孙镗一起交给曹钦?”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逯杲踱到门前,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半晌低声道,“反正这两条船,我总得上一条。”
新的一天静悄悄地过去了,孙镗和逯杲先后入宫见过天子,可紫禁城中没有任何动静。不知不觉间,夜色降临。天交二鼓,一乘小轿悄悄出现在东厂厂公、昭武伯曹钦的府外。
已经睡下的曹钦被仆人唤醒,匆匆换了衣服出来,锦衣卫指挥使逯杲已候在院里,抢着上前行礼。曹钦忙还礼,两人逊让了一回,手拉手亲亲热热进了书房落座。曹钦还待寒暄,逯杲已经开门见山:“厂公还记得林树涛吗?”
“他不是一年前辞官回江阴老家了?”
“可几天前林树涛又悄悄上京了,路过保定府时被我的部属截住,审后方知,他和京中一批官员暗中联络,想上京参劾曹公公。”
“不可能,林树涛是我叔叔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厂公别忘了,林树涛也曾是于谦的旧部!”
曹钦暗吃一惊:“京里和他联络的是谁?”
“幕后主使是怀宁侯孙镗。”
“林树涛说的?”